楊蕭蕭並沒有死，因此李木木的這一舉動顯得十分怪異。
    這副棺槨他雕得很用心，每一刀都胸有成竹，外邊的枝枝葉葉他盡量保留了，所以看上去其實仍是一截桃花而不像是棺槨。可是掏空的內部卻是光滑無比，簡直就是一麵鏡子。
    李木木將楊蕭蕭緩緩放入其中，他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不是猙獰恐怖，而是一臉的頹喪。
    邪魔之氣被道藏古碑之上的氣息排斥，李木木的心神此時已經逐漸恢複清明。
    李木木看著自己如今的模樣又看了看楊蕭蕭如今的模樣，他忽然笑了出來。
    那是一種皮笑肉不笑的苦笑，甚至應該隻能說是臉部在痙攣，在抽搐。
    他笑自己還大言不慚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如今修行一二十載好不容易橫跨三境鴻溝躋身四境，並且在短時間內又從四境末流硬生生爬到四境巔峰的層次。
    可是縱使如此，他卻還是連自己的心上人都保護不住，以至於幾乎在同一時間內遭受兩次致命傷害。
    一個連自己，連自己親近的人都保護不住的人還談什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心念及此，他像是藥效過了病人一樣，身心都陷入絕對的空虛之中。
    一日，兩日，以至三日、十日……李木木都像是一支桃花一樣趴在楊蕭蕭躺著的桃花棺邊。
    他隻靜靜地看著楊蕭蕭的臉，如同春雨裏的桃花，粉嫩的顏色之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這支從起源古樹之上延伸出來的，蘊含著無上生命法則的桃枝的確是護住了楊蕭蕭的生命氣息，其效果比「妙道生機」還要顯著許多。
    起源古樹？
    想到起源古樹，李木木抬起頭看向不遠處，這是他這十幾日來第一次抬起頭看向其他地方。
    桃花樹一樣的起源古樹仍安安靜靜立在那裏。
    根據百事通——蔣賈化的說法，起源古樹幾乎隻在有人突破到五境大能時才會隨機出現。
    如今它的出現說明李木木在邪魔狀態下已經摸到了五境的門檻。
    五境，劍仙之境！
    當這幾個簡單的字浮現在李木木的心中時一股奇異的能力立即也隨機出現。
    三境保護不了自己那就突破到四境，四境還是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人那就突破到五境，如若不行就入六境，七境以至於抵達那所謂的「飄渺之境」。
    問題已經出現，與其在這裏內耗傷神，不如借此良機提升自己的實力。
    隻會反思自己的無能是絕對無能的表現。
    李木木最後看了一眼如同熟睡的楊蕭蕭，他的手即將觸及她的臉龐時卻頓住了。
    “蕭蕭，再等等我。”
    ……
    李木木躍上起源古樹，最後落在一根蘊含著劍道法則的樹枝上。
    起源古樹樹分三千主枝，每一枝都代表著一種法則之力，劍道法則也是主法則之一。
    李木木靜靜地端坐著在那桃枝上，頭頂是盛開的桃花。他的目光深邃而寧靜，仿佛能穿透世間的一切迷霧。
    微風輕拂，桃花如雪般飄落，灑在他的身上和周圍。他不為所動，專注地參悟著劍道法則。
    在他的腦海中，往事曆曆在目。
    西陲角落裏那個小國寡民環境下的李家村，村裏的那場離奇的大火，不辭而別的母親，記憶裏的畫麵原本還算平和，可是卻突然蹦出一個插曲。
    那是一個當時被他敲破腦袋的小孩，痛哭著的小孩，還有撕心裂肺的小孩他娘。
    李木木的心頓了半拍。
    記憶橫飛，從起源山到紅窯鎮從摩羅城到西山，李木木想起了許多人，對他有恩的人，像是劍道啟蒙恩師裴柳，也想起了許多與他有怨的，如同想要搶走媧媧姐的禦獸宗。
    但是更多的卻是死在他劍下的人。
    無論是白魔咕嚕、小鬼玉劍這樣遙遠而籍籍無名的小人物，還是聖裔七皇子、王憐水這樣的顯貴，亦或是雲老怪、流仙守衛一樣的四境大能……
    或小或大，或強或弱，他都殺過。
    想到這些他原本還是心如止水並無波瀾，甚至還在這走馬燈式的回憶感悟中提升了自己一絲劍意感悟。
    可是他的心又頓了半拍。
    一些人影忽然雜亂地湧入他的識海，在那道門檻之前推搡不散，叫囂著，嘶吼著什麽。
    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而且如今他已經在感悟的關鍵時候完全分不出心卻聽清他們在喊著什麽。
    李木木發現從四境破入五境不像三境入四境一樣中間隔著一道鴻溝，其中差距隻有一道不高的門檻，似乎誰都能輕易跨越。
    可是他也很快發現，門檻雖然不高，可是門口卻很窄，隻允許一個人從容穿過。
    然而這道門檻之外已經堵滿了人，他沒有一點機會往前他出哪怕隻是挪動三五步。
    李木木仍舊不死心拚盡全力地朝著前方擠去，他心中隻有靠近那道無形門檻一個念頭。
    然而，事與願違，隨著他不斷往前挪動腳步，前麵的人群也變得越來越密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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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相互推搡著、擠壓著，仿佛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人牆。
    這道人牆猶如銅牆鐵壁一般，無論李木木怎樣努力都無法衝破它的防線。
    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隻被困在籠子裏的小鳥，雖然拚命撲騰翅膀，但始終找不到出口。
    周圍的喧囂聲和嘈雜聲充斥著他的耳朵，讓他的心情愈發煩躁不安。
    李木木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真正阻礙他前進的並非眼前那堵密不透風的人牆，直到他緩緩轉過身去，這才驚愕地察覺到問題所在。
    原來束縛住他腳步、令其無法前行的竟是來自背後的那股神秘力量！
    當他回首之際，目光所及之處令人毛骨悚然。
    他隻見自己全身上下不知何時已被無數根色彩斑斕卻又詭異至極的細絲緊緊纏繞，這些細絲仿佛擁有生命一般，牢牢地附著在他的肌膚之上。
    順著那些細絲延伸望去，它們的另一端竟然連接著一群麵容扭曲、神情猙獰可怖的怪人！
    這些怪人之所以怪，倒不是他們一個個凶神惡煞、張牙舞爪，亦或是目露凶光。而是他們的臉上布滿的是恐懼、是無辜、甚至是無盡的可憐。
    他們嘴裏還不時發出陣陣悲聲，那聲音仿佛是從靈堂傳來的一般。
    李木木不認識他們，但是事已至此他也猜到了這些人的來曆。
    他們是流仙族布置在鮫骨長城附近的青銅祭壇中的鮫人族四境，那些被囚禁的可憐人。
    他們是李木木進入流仙界之後死在李木木怒火下的無辜平民。
    五境所悟不是筋骨、不是空間也不是時間，而是因果。
    過去是因，現在是果。
    現在是因，未來是果。
    恩是因，恩是果。
    怨是因，也樣是果。
    他這一路所行所悟在感悟五境的時候一絲一毫不差地都呈現了出來。
    李木木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情不自禁抬起頭，想要看看頭頂是不是有一柄審判之劍。
    李木木眉頭緊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試圖理清這錯綜複雜、如亂麻般的因果糾纏。
    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感覺像是置身於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每一條路似乎都通向更深的迷霧和混亂。
    那些因果關係相互交織，如同無數條絲線纏繞在一起，讓他無從下手。
    他越是想將它們分開，就越覺得力不從心，仿佛這些因果有著自己的意誌，故意與他作對一般。
    他已經放棄思索如何斷絕因果之力，因為他連因果究竟是什麽都還沒有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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