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碑林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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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腹地的碑林在三個月前開始出現異狀。
最初隻是有樵夫說夜裏路過時,聽見石碑在風中發出人語般的嗚咽。直到上個月,鎮守碑林的文官發現最古老的那座青銅碑上,蝌蚪狀的上古文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露出下麵青灰色的石質,才終於驚動了中樞。
蘇念安和阿石抵達碑林時,正趕上一場罕見的秋雨。細密的雨絲打在千餘座石碑上,濺起細碎的水花,那些鐫刻著三皇五帝以來曆代文誥的碑石,竟像在無聲哭泣——雨水順著碑文凹槽流淌,在碑底積成淺淺的水窪,泛著詭異的暗紅色。
"這些不是普通的雨水。"阿石用指尖蘸了點水窪裏的液體,放在鼻尖輕嗅,"有蝕星之力的殘留,但比秦蒼身上的要稀薄得多,更像是某種力量消散後的餘燼。"
蘇念安抬頭望向碑林深處。那裏矗立著一座高約三丈的贔屭碑,碑身覆蓋著厚厚的青苔,唯有頂端露出的"天工"二字還清晰可辨。此刻有淡紫色的霧氣正從碑石裂縫中滲出,與雨絲相觸時發出"滋滋"的輕響。
"星樞劍有反應。"她按住腰間的劍柄,劍身在鞘中輕微震顫,仿佛在呼應某種遙遠的召喚。肩頭的和生樹突然枝葉蜷縮,米粒大的白花蒙上一層灰翳,"小苗說裏麵有很舊很舊的"傷口",比東海的封印缺口還要古老。"
話音未落,碑林西側突然傳來轟然巨響。兩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座刻著《倉頡書》的石碑竟從中裂開,斷麵處隱約可見暗金色的紋路,像極了某種兵器的殘痕。
"那邊有人!"阿石突然低喝一聲。飲魂劍應聲出鞘,赤色劍氣劈開雨幕,將一道從石碑後閃出的黑影釘在地上。那黑影在劍氣中掙紮片刻,化作一張焦黑的符紙,紙上用朱砂畫著的龍形圖案已被雨水暈染得模糊不清。
蘇念安蹲下身拾起符紙,指尖剛觸碰到紙麵,星樞劍突然爆發出強烈的金光。碑林中所有石碑同時震顫起來,那些正在消退的文字竟開始逆向流動,在石麵上重新組合,最終在每座碑的頂端都形成了相同的圖案——兩把交叉的古劍。
"是湛瀘和龍淵。"阿石瞳孔驟縮,飲魂劍上的赤色火焰突然變得狂暴,"嶽家軍典籍記載,這兩把劍是上古神兵,傳聞能斷陰陽、定乾坤。但早在商周時期就已失蹤,有人說它們隨商紂王自焚於鹿台,也有人說被周穆王封入了昆侖墟"
他的話被一陣蒼老的咳嗽聲打斷。碑林深處的贔屭碑後緩緩走出一位老者,身披洗得發白的官袍,手裏拄著的拐杖竟是用半截劍鞘改造而成。老者看到蘇念安手中的星樞劍,渾濁的眼睛突然迸發出精光"星辰之力的傳人終於來了。"
"您是?"蘇念安注意到老者官袍下擺繡著的饕餮紋,那是曆代掌管碑林的"執簡令"才有的標識。
"老夫姓鍾,是第三十七代執簡令。"老者咳嗽著指向贔屭碑,"三個月前,有人用陰符術強行喚醒了碑林中的"劍塚",想取出鎮壓在這裏的雙劍。老夫拚死才用"鎮文符"暫時穩住局麵,但碑魂已傷,再拖下去,整個中原的文脈都會跟著崩碎。"
他舉起拐杖敲擊地麵,半截劍鞘與地麵碰撞的瞬間,所有石碑突然齊齊轉向,將碑麵朝向贔屭碑。雨幕中浮現出無數虛影,有披發的倉頡在龜甲上刻字,有執劍的周公在洛邑鑄鼎,最終所有虛影都匯入贔屭碑的裂縫,凝成一行金光閃閃的古字"雙劍離,文脈絕;雙劍合,天下一。"
"陰符術難道是秦蒼的餘黨?"蘇念安想起東海祭壇上那些白骨,又看了看手中焦黑的符紙,"可他們為什麽要找湛瀘和龍淵?"
鍾老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落在青石板上,竟讓那些暗紅色的水窪瞬間沸騰。他顫抖著解開衣襟,露出胸口處一個黑色的掌印,掌印邊緣隱約可見龍鱗狀的紋路"不是餘黨是比秦蒼更可怕的存在。那人自稱"鱗父",三個月前帶著十二枚"鎮龍符"闖入碑林,說要"取回屬於龍族的東西"。"
阿石突然按住飲魂劍"鱗父?嶽家軍的密檔裏提過這個名字,說他是上古時期背叛龍族的"棄鱗者",被黃帝用軒轅劍斬斷龍骨,鎮在昆侖山下。難道他沒死?"
"軒轅劍斷的是他的肉身,卻鎖不住他的魂。"鍾老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仿佛有無數人在同時說話,"他的魂藏在龍淵劍裏,沉睡了五千年。直到三個月前,蝕星之力撕開天地縫隙,他才借機蘇醒,想用湛瀘劍重鑄肉身"
話音未落,贔屭碑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巨大的碑身竟緩緩升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洞,洞壁上鑲嵌著密密麻麻的青銅劍,劍柄一律朝向中心,像無數隻仰望星辰的眼睛。
"劍塚開了!"鍾老臉色煞白,將拐杖猛地插入地麵,"蘇姑娘,星樞劍能引星辰之力,或許能暫時壓製鱗父的魂。阿石小哥,你的飲魂劍能喚戰魂,正好克製陰符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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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沒能說完。黑洞中突然伸出一隻覆蓋著暗金色鱗片的手臂,五指如鉤,精準地抓住了鍾老的後心。老者的身體在瞬間幹癟下去,化作一張薄薄的人皮,被那隻手臂隨手拋向空中,人皮上的饕餮紋在接觸到雨絲的刹那便燃燒起來。
"黃帝的後裔,還是這麽不經打。"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黑洞中傳出,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隨著聲音,一個身影緩緩浮現在洞口,上半身是人形,皮膚呈現出青銅器般的青綠色,下半身卻是龍尾,鱗片上布滿了劍砍斧鑿的舊傷。最詭異的是他的臉——左半邊是中年男子的麵容,右半邊卻覆蓋著破碎的龍鱗,眼眶裏沒有眼珠,隻有兩團跳動的紫黑色火焰。
"鱗父!"阿石揮劍砍去,赤色劍氣在空中劃出半輪弧光。但劍氣在接觸到鱗父身體的瞬間便被彈開,反而激起他鱗片上的暗紋,那些紋路亮起時,劍塚中所有青銅劍突然同時出鞘,劍尖齊齊指向蘇念安。
"小姑娘的星辰之力倒是純淨。"鱗父的目光落在蘇念安肩頭的和生樹,紫黑色的火焰微微晃動,"和生樹?沒想到這種上古靈根還能留存至今。正好,用你的根須來捆住湛瀘,省得它又耍性子。"
蘇念安突然想起敖傾臨走前的話"龍族的逆鱗是力量交匯的弱點。"她注意到鱗父左肋第三片鱗片比別處更暗,邊緣還殘留著一絲血跡,顯然是舊傷所在。星樞劍突然發出一聲清越的鳴響,劍鞘上的星辰紋路與劍塚中的青銅劍遙相呼應,那些原本指向她的劍尖竟開始微微顫抖。
"有意思。"鱗父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在碑林中回蕩,激起無數回聲,"星樞劍在召喚它的老朋友呢。也好,就讓你們見識下雙劍的真正力量。"
他猛地一掌拍向自己的左肋,第三片鱗片應聲脫落,露出下麵跳動的紫黑色心髒。心髒周圍纏繞著無數細如發絲的金線,那些金線延伸至黑洞深處,仿佛連接著某種沉睡的存在。
隨著鱗片脫落,劍塚中突然爆發出兩道強光。一道是銀白色的,柔和如月光,緩緩浮現在左側;另一道是暗金色的,淩厲如雷霆,懸於右側。兩把劍的劍柄上都刻著相同的銘文——"道不遠人",但劍身的氣質卻截然不同銀劍通體瑩潤,不見鋒芒,卻讓人不敢直視;金劍布滿鋸齒狀的紋路,劍氣縱橫,仿佛隨時會擇人而噬。
"湛瀘和龍淵"阿石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傳聞湛瀘是仁道之劍,龍淵是霸道之劍,兩劍相遇必有一傷"
"蠢貨。"鱗父的龍尾在地麵上拍打,激起陣陣煙塵,"那是黃帝用來騙世人的謊話。雙劍本是一體,當年被他強行劈開,分別鎮在文脈與武脈之中。今日我便要讓它們合二為一,重現"鴻蒙劍"的神威!"
他說著,將紫黑色的心髒猛地扯出體外。心髒在空中化作一枚巨大的血珠,滴落在龍淵劍上。暗金色的劍身瞬間被染成血色,發出震耳欲聾的龍吟,劍身上的鋸齒開始轉動,竟在吸收周圍的雨水與光線。
"不好!"蘇念安突然意識到什麽,星樞劍直指血珠,"他在用自己的龍魂血祭劍!阿石,快用戰魂之力打斷他!"
阿石立刻揮劍上前,但劍塚中的青銅劍突然組成一道劍牆,將他擋在外麵。那些青銅劍的劍柄上,竟浮現出嶽家軍士兵的虛影,他們表情痛苦,仿佛被某種力量操控著。
"嶽將軍的部下怎麽會在這裏?"阿石的手開始顫抖,飲魂劍上的赤色火焰忽明忽暗,"他們不該是這樣的"
"這些是被龍淵劍吞噬的戰魂。"鱗父的聲音帶著嘲諷,"五千年來,凡是靠近劍塚的武者,魂魄都會被它吸收。嶽家軍的戰魂倒是頑強,居然能撐到現在可惜,很快就要成為我重鑄鴻蒙劍的養料了。"
他說著,龍淵劍突然射出一道血色光柱,擊中阿石手中的飲魂劍。赤色火焰瞬間熄滅,阿石隻覺得一股狂暴的力量順著手臂湧入體內,眼前浮現出無數戰死士兵的麵容,他們張著嘴,似乎在訴說著無盡的痛苦。
"阿石!"蘇念安想去幫忙,卻被湛瀘劍散發的銀光照住。銀白色的劍身突然向她傾斜,劍柄上的"道不遠人"四個字開始流轉,仿佛在向她傳遞某種信息。肩頭的和生樹突然枝繁葉茂,米粒大的白花綻放成碗口大小,花瓣上浮現出與碑文相同的上古文字。
"小苗說湛瀘在哭。"蘇念安的聲音有些發顫,她能感受到劍中蘊含的悲傷,那是一種曆經千年的孤獨與不甘,"它不想和龍淵合璧,不想成為鱗父的武器"
鱗父聞言大笑起來"不想?由得它嗎?"他猛地捏緊拳頭,龍淵劍上的血色光柱突然增強,阿石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飲魂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劍穗上的紅珠裂開一道細紋。
就在此時,碑林外突然傳來馬蹄聲。數十名身著玄甲的士兵策馬而來,為首的是一位手持長弓的女子,鎧甲上沾著泥點,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她看到碑林中的景象,立刻取下背上的箭,箭頭閃爍著與星樞劍相似的金光"鎮北軍參將林霜,奉瀚海城邦之命支援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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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的箭術極為精準,三支金箭呈品字形射向鱗父,卻在接觸到他鱗片的瞬間被彈開。但她顯然不是為了傷人,箭支在空中炸開,化作無數金色的光點,那些光點落在阿石身上,竟讓他痛苦的表情緩和了幾分。
"是星辰砂!"蘇念安認出那些光點是用星辰砂混合朱砂製成的,這種材料能安神定魂,對被怨念侵蝕的人有奇效,"林將軍,多謝!"
林霜勒住馬韁,弓弦再次拉滿"蘇姑娘客氣了。瀚海城邦的星象台觀測到中原氣運紊亂,城主特意讓我帶"定魂箭"來支援。隻是沒想到會是鱗父作祟。"
她的話讓鱗父的紫黑色火焰劇烈跳動"鎮北軍?當年黃帝就是靠著你們祖先的"定魂箭",才封住了我的魂。今日,正好一並清算!"
鱗父的龍尾猛地拍向地麵,劍塚中的青銅劍突然調轉方向,劍尖直指林霜帶來的士兵。那些士兵雖久經沙場,此刻也難免露出懼色,陣型開始有些混亂。
"穩住!"林霜厲聲喝道,長弓拉成滿月,"瞄準那些青銅劍的劍柄!那裏是陰符術的陣眼!"
金箭再次射出,精準地命中青銅劍的劍柄。那些被操控的嶽家軍虛影發出一聲解脫般的歎息,化作點點金光消散。劍牆出現缺口,阿石趁機撿起飲魂劍,赤色火焰重新燃起,隻是比之前微弱了許多。
"該結束了。"鱗父的聲音變得冰冷,龍淵劍突然騰空而起,與湛瀘劍在空中交匯。銀與金的光芒碰撞,激起漫天符文,那些符文落在石碑上,正在消退的文字開始以更快的速度消失,碑林的地麵出現蛛網般的裂縫。
蘇念安突然明白了什麽。她將星樞劍拋向阿石,自己則衝向湛瀘劍"阿石,用星辰之力和戰魂之力合力!林將軍,幫我擋住鱗父!"
阿石立刻會意,將星樞劍與飲魂劍交叉,兩種力量在他手中融合,形成赤金雙色的光盾,擋在碑林中央。林霜則帶著士兵組成箭陣,金箭如雨點般射向鱗父,為蘇念安爭取時間。
蘇念安衝到湛瀘劍下方,和生樹的藤蔓順著她的手臂蔓延,纏繞住銀白色的劍身。當藤蔓與劍相觸的瞬間,她仿佛聽到了無數聲音在耳邊低語——那是曆代執簡令的囑托,是倉頡造字時的吟誦,是華夏文脈綿延不絕的傳承之聲。
"我知道你的委屈。"蘇念安輕聲說,指尖撫過湛瀘劍的劍身,"但你不能讓鱗父得逞。文脈不是枷鎖,是支撐這片土地的脊梁。"
湛瀘劍突然劇烈震顫,銀白色的光芒大盛。劍身上浮現出一行行流動的文字,那些文字與和生樹花瓣上的上古文字相互呼應,最終凝成一個巨大的"道"字,懸於碑林上空。
鱗父見狀怒吼"休想壞我的事!"他的龍尾狠狠抽向蘇念安,卻被突然落下的"道"字擋住。紫黑色的火焰與銀白色的光芒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碑林都在搖晃,仿佛隨時會塌陷。
"就是現在!"蘇念安喊道。湛瀘劍突然掙脫藤蔓,化作一道銀光衝向龍淵劍。但就在兩劍即將相撞的瞬間,銀白光芒突然轉向,劍柄精準地撞在龍淵劍的劍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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