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海岸星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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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的鹹風裹著潮濕的水汽,撞在蘇念安的發梢時,她正扶著船舷眺望遠方。海平線像被藍寶石鑲過的銀邊,將天空與海麵割出清晰的界限,而他們腳下的“融風號”,正以一種奇特的姿態破浪前行——船身是阿拉伯獨有的三角縱帆船樣式,卻架著中原傳統的硬帆,帆布上用金線繡著纏枝蓮與幾何紋交織的圖案,風一吹,紋樣便在陽光下流動,仿佛兩種文明在海麵共舞。
“再有兩個時辰就能到魯薩迪爾港了。”阿石倚著桅杆走來,龍淵劍鞘上還沾著甲板的海水,劍身在鞘中輕顫,像是在呼應海底某種古老的震顫。他指向東南方,那裏的海霧中隱約浮出片灰褐色的輪廓,“老人說,那座港口的燈塔,是用中原的青磚和羅馬的大理石砌的,塔頂的燈油,至今還混著波斯的香料。”
林霜正蹲在甲板角落檢查箭囊,新換的鴕鳥羽上,阿拉伯語“家”的符號被海風拂得微微發亮。她忽然舉起一支箭,箭鏃映出的星圖裏,大西洋的藍星正與魯薩迪爾港的橙星連成一線,而星線旁,竟多了道細碎的金光,像有什麽東西在海底跟著船行的軌跡閃爍。“海底有金屬的反光。”她抬頭看向蘇念安,羽管上的熒光紋路順著箭鏃的方向延伸,“和金字塔頂的金屬錐材質很像,隻是更細碎,像是被打碎後沉在海底的。”
蘇念安俯身貼近船舷,海水透過木板的縫隙滲進來,帶著股奇異的暖意——不同於普通海水的冰涼,這暖意裏還混著淡淡的硫磺味,像極了敦煌火山岩附近的溫泉水。她腕間的菩提子突然發燙,金砂紋路裏浮出片破碎的船帆圖案,帆麵上既有中原的雲紋,也有阿拉伯的星月紋,邊緣還沾著些暗紅的鏽跡,像是在海底沉睡了千年。
“是古代沉船的殘骸。”掌舵的老水手哈米德突然開口,他的漢話帶著濃重的阿拉伯口音,手指卻熟練地轉動著中原樣式的船舵,“我祖父說,魯薩迪爾港外的海域,沉過很多‘跨洋船’——有的裝著中原的瓷器,有的載著阿拉伯的香料,還有的,船身上刻著兩種文字的名字。”他指向海麵下那道金光,“上個月有漁民潛下去,撈上來個青銅羅盤,盤麵上一邊刻著‘子午’,一邊刻著‘南北’,指針還是用和田玉做的。”
阿石突然拔出龍淵劍,劍尖貼近甲板時,劍身上的雲紋突然亮起,順著船行的方向延伸出一道淡藍色的光痕。“劍在指引方向。”他握緊劍柄,光痕在海麵投下的影子裏,竟浮現出一艘完整的古船輪廓——船身比“融風號”更寬大,船首雕著中原的龍首,船尾卻刻著阿拉伯的聖船圖案,甲板上還散落著些破碎的瓷片,瓷片上的青花纏枝紋裏,藏著細小的阿拉伯銘文。
“那是伊克蒂爾商隊的‘寶船’。”蘇念安突然想起老人遞給她的羊皮卷,卷末畫著的船型與這輪廓一模一樣,“羊皮卷裏寫過,貞觀二十一年,伊克蒂爾商隊造了三艘跨洋船,想把中原的絲綢賣到歐洲去,結果在魯薩迪爾港外遇到風暴,兩艘船沉了,隻有一艘靠岸。”她指尖摩挲著菩提子,金砂紋路裏的船帆圖案突然清晰,帆麵上的鏽跡中,竟露出個小小的“安”字,“這船的名字,叫‘安遠號’。”
林霜將箭尖插入海水,羽管上的熒光紋路突然順著海水蔓延,在海麵畫出一道通往港口的航線。“航線和箭鏃裏的星圖對上了。”她收回箭,發現箭鏃上沾了些細小的金屬碎屑,碎屑在陽光下泛著淡金色的光澤,“這些碎屑的材質,和金字塔頂的金屬錐、密室裏的琉璃珠熒光粉都有關聯,像是同一種礦石提煉的。”
就在這時,“融風號”突然劇烈顛簸起來,船帆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強風扯得獵獵作響。哈米德急忙轉動船舵,卻發現船舵像是被什麽東西吸住了,隻能朝著一個方向轉動——正是海底金光最亮的地方。蘇念安扶住船舷,看見海麵下的金光突然匯聚,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光柱裏,“安遠號”的殘骸正緩緩上浮,船身上的龍首與聖船圖案在光線下格外清晰,船倉的縫隙裏,還卡著些完好的青花瓷器,瓷身上的纏枝紋與阿拉伯銘文,和她在吉薩港撿到的宣德青花瓷片一模一樣。
“船骸在保護我們。”阿石握緊龍淵劍,劍身上的光痕與海底的光柱連成一線,“你看,光柱把風浪都擋在外麵了。”他指向海麵,原本洶湧的波濤在光柱周圍平靜下來,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隔開,而“安遠號”的殘骸上,突然飄來一陣淡淡的檀香,與老人房屋裏的香料味一模一樣。
蘇念安伸手去接飄落的檀香,指尖剛碰到香氣,菩提子突然發出刺眼的光芒,金砂紋路裏浮出一段模糊的影像——一群穿著中原漢服與阿拉伯長袍的人正站在“安遠號”的甲板上,有人在用漢文記錄航海日誌,有人在用阿拉伯語校準星盤,還有人在搬運瓷器,瓷身上的銘文,正是“安遠號”三個字的阿拉伯語翻譯。影像的最後,風暴突然襲來,一個穿著漢式長袍的年輕人將一個青銅盒子塞進船倉,盒子上刻著的圖案,與林霜在金字塔入口處發現的玉墜樣式完全相同。
“那是伊克蒂爾商隊的首領,伊本·哈桑。”哈米德湊過來看,指著影像裏的年輕人,“我祖父的祖父說過,他是中原和阿拉伯的混血,會說七種語言,還會用中原的算術算航海路線。他當年帶著‘安遠號’出發時,發誓要把東方的文明帶到西方,把西方的寶物帶回東方。”
隨著“融風號”靠近魯薩迪爾港,海底的光柱逐漸消散,“安遠號”的殘骸又緩緩沉入海底,隻留下一道淡淡的金光,在海麵上劃出一道通往港口的痕跡。蘇念安望著那道痕跡,突然明白:這些沉在海底的古船,從來都不是文明的終點,而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紐帶,就像沙漠裏的地下河,看似消失,卻一直在默默守護著跨越山海的相遇。
魯薩迪爾港的燈塔果然如老人所說,下半部分是中原的青磚,磚縫裏還嵌著些細小的糯米灰漿——那是中原古代築牆常用的材料,而上半部分則是羅馬的白色大理石,石麵上刻著拉丁文與漢文交織的銘文。燈塔頂端的火盆裏,燃燒的燈油散發出波斯香料的氣息,煙霧在空氣中凝成奇特的圖案,既有中原的祥雲,也有阿拉伯的星月,還有羅馬的橄欖枝。
“這燈塔是公元七世紀建的。”一個穿著藍色長袍的中年人走過來,他的漢話比哈米德更流利,腰間係著漢式的玉帶,玉帶上掛著個青銅徽章,徽章上刻著“伊克蒂爾”的漢文與阿拉伯文雙字。“我是港口的守護者,穆罕默德·李。”他笑著伸出手,“我的祖先,一個是中原的工匠,一個是阿拉伯的商人,他們當年一起建了這座燈塔。”
穆罕默德·李帶著三人走進港口的倉庫,倉庫的門是用中原的紅木與阿拉伯的橄欖木拚接而成的,門上的銅環刻著“開門”的漢文與阿拉伯文。推開門,一股混雜著瓷器、香料與木材的氣息撲麵而來——倉庫裏堆滿了各種貨物,左邊是摞得高高的青花瓷器,瓷身上的纏枝紋裏藏著阿拉伯銘文;右邊是裝著香料的羊皮袋,袋子上用漢文寫著“安息香”“乳香”的字樣;中間的架子上,擺放著些奇特的混合器物:既有中原的瓷瓶,瓶身上卻畫著羅馬的神話圖案;也有阿拉伯的銅壺,壺嘴上卻雕著中原的龍首;還有些羅馬的玻璃器皿,器皿內壁刻著漢文的詩句。
“這些都是古代商隊留下的貨物。”穆罕默德·李拿起一個瓷瓶,瓶身上畫著希臘神話裏的雅典娜,旁邊卻用漢文寫著“智慧女神”,“當年‘安遠號’沉了之後,靠岸的那艘船把貨物運到這裏,後來又有很多商隊來這裏交換貨物,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文明交匯的倉庫。”他指向倉庫角落的一個鐵箱,“裏麵裝著伊本·哈桑留下的航海日誌,是用漢文、阿拉伯文和希臘文三種文字寫的。”
阿石打開鐵箱,裏麵果然放著幾本泛黃的羊皮卷,卷首用金線繡著“安遠航海記”五個漢文大字。他翻開第一卷,裏麵的文字整齊地排列著,左邊是漢文,中間是阿拉伯文,右邊是希臘文,記錄著“安遠號”從長安出發,經過敦煌、撒馬爾罕、巴格達,再到魯薩迪爾港的航程。其中一段寫道:“貞觀二十二年,至魯薩迪爾港,見羅馬工匠造玻璃,其法與中原造瓷異曲同工,遂教其用瓷土混玻璃料,造出新器,光可鑒人,堅如磐石。”
林霜突然注意到航海日誌裏夾著一張圖紙,圖紙上畫著一座奇特的建築——屋頂是中原的攢尖頂,牆壁是羅馬的拱券結構,柱子上刻著漢文與希臘文交織的銘文,建築中央的石台上,放著個與金字塔頂金屬錐相似的物件,旁邊用三種文字寫著“文明之眼”。“這是港口的神廟?”她指著圖紙上的建築,“和我們在綠洲密室裏看到的石亭很像,都是不同文明風格的融合。”
“這是‘匯星廟’,就在燈塔後麵。”穆罕默德·李接過圖紙,眼神裏滿是敬畏,“祖先說,這座廟是伊本·哈桑和當地的羅馬祭司一起建的,廟裏的‘文明之眼’,能看到不同文明的過去與未來。隻是三百年前,廟被一場地震毀了,‘文明之眼’也不知所蹤,隻留下這張圖紙。”
蘇念安的菩提子突然輕顫,金砂紋路裏浮出匯星廟的輪廓,輪廓中央的“文明之眼”正發出淡金色的光芒,光芒裏,浮現出魯薩迪爾港古代的景象——中原的商人在用絲綢交換羅馬的玻璃,阿拉伯的水手在用香料交換中原的瓷器,羅馬的工匠在用玻璃料交換波斯的珠寶,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不同的語言在空氣中交織,卻沒有絲毫隔閡。
“‘文明之眼’可能還在。”蘇念安指著菩提子上的輪廓,“金砂紋路裏的影像,和航海日誌裏的記載一模一樣,而且‘文明之眼’的光芒,和金字塔頂的金屬錐、海底的金光都是同一種材質。”她想起老人說的話,“不同的文明總會在時光裏相遇,或許‘文明之眼’,就是見證這些相遇的信物。”
穆罕默德·李帶著三人來到燈塔後麵的廢墟,廢墟上散落著許多破碎的石塊,有的刻著中原的雲紋,有的刻著羅馬的柱式,還有的刻著阿拉伯的幾何紋。廢墟中央的石台上,有個圓形的凹槽,凹槽的形狀與圖紙上的“文明之眼”恰好吻合,凹槽周圍的石麵上,刻著三種文字的銘文,拚起來是一句話:“星光照亮歸途,文明連接山海。”
阿石將龍淵劍插入凹槽旁的石縫,劍身上的雲紋突然亮起,與石麵上的銘文產生共鳴。廢墟周圍的石塊開始輕微震動,那些刻著不同文明紋樣的石塊,竟順著劍光的方向移動,逐漸拚成匯星廟的輪廓。林霜取出三支箭,分別插在廟門的三個凹槽裏,箭鏃映出的星圖與天空中的星座連成一線,廟門緩緩向兩側打開,露出裏麵的石台——石台上,果然放著個拳頭大小的金屬球,球麵上刻著中原的二十八星宿、阿拉伯的四十八星座和羅馬的十二宮,三種星圖在球麵上交織,形成一幅完整的世界星圖。
“這就是‘文明之眼’。”蘇念安走近石台,金屬球突然發出淡金色的光芒,光芒裏浮現出一段段影像:伊本·哈桑帶著商隊在匯星廟祈福,中原的工匠與羅馬的工匠一起燒製玻璃瓷器,阿拉伯的水手與中原的水手一起校準航海路線,還有魯薩迪爾港曆代商隊交換貨物的場景。影像的最後,地震突然襲來,人們將“文明之眼”藏在石台下,用石塊將廟門封住,希望未來有人能再次發現它。
林霜伸手觸摸金屬球,羽管上的班圖語“路”、漢文“途”、阿拉伯語“家”的符號突然同時亮起,與金屬球上的星圖連成一線。“金屬球在指引下一站。”她指著星圖裏的一道藍光,“那是地中海的方向,星圖裏的航線,和航海日誌裏記載的‘安遠號’後續航程一模一樣。”
穆罕默德·李從懷裏取出一個羊皮袋,裏麵裝著些細小的瓷片,瓷片上的青花纏枝紋裏,藏著與“安遠號”殘骸上相同的阿拉伯銘文。“這是從‘安遠號’沉船上撈上來的瓷片,祖先說,每片瓷片上的銘文,都對應著一個文明交匯的地點。”他將瓷片遞給蘇念安,“你們帶著這些瓷片,到了地中海,或許能找到更多‘安遠號’的故事。”
當天傍晚,魯薩迪爾港舉行了盛大的篝火晚會。人們圍坐在篝火旁,端出各種特色食物:既有中原的炒飯和包子,也有阿拉伯的烤饢和鷹嘴豆泥,還有羅馬風格的橄欖油煎魚,魚身上撒著中原的花椒粉。大家一邊吃著食物,一邊用不同的語言唱歌,中原的民謠、阿拉伯的曲兒、羅馬的小調在夜空中交織,像一首跨越文明的歌謠。
蘇念安坐在篝火旁,手裏拿著穆罕默德·李給的瓷片,瓷片在篝火的映照下泛著淡藍色的光澤。她腕間的菩提子突然亮起,金砂紋路裏浮出地中海的航線,航線上,一艘既有中原船帆、阿拉伯船身,又有羅馬船首的大船正破浪前行,船帆上繡著的“融風號”三個字,用漢文、阿拉伯文和希臘文三種文字寫就。
阿石走過來,手裏拿著一片用棕櫚葉做的書簽,書簽上用三種文字寫著一句詩:“海納百川連四海,星照千途匯萬邦。”“這是我根據航海日誌裏的句子改的。”他笑著將書簽遞給蘇念安,“等我們到了地中海,把它夾在新的日誌裏,繼續記錄文明交匯的故事。”
林霜也走了過來,她的箭囊裏,又多了幾片新的羽毛,羽管上除了之前的符號,還多了羅馬語“星”的符號。“我剛才問過穆罕默德·李,地中海沿岸的亞曆山大港,有座古代圖書館,裏麵藏著很多用不同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