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驚雷響過，將程諾從甜美的夢鄉中猛然拽醒。冰涼的雨水不斷拍打在他的身上，讓他徹底告別了夢鄉的溫柔，回到了現實的冰冷。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那水療館中嫋嫋升起的檀香霧氣仿佛還在鼻尖繚繞，而此刻，嘴裏卻滿是海水的鹹腥。“操！”他對著那片灰蒙蒙的海平線，毫不掩飾地吐出了心中的髒話。
    海天相接之處，鉛灰色的雲團翻滾湧動，雨點如密集的豆粒般傾瀉而下。他猛地坐起身，環顧四周，隻見救生圈隨著浪頭顛簸旋轉，連北都找不到了。
    待救生圈逐漸穩定，他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現實——周圍除了翻湧的白浪，連一根海鳥的羽毛都看不見。
    “大海啊！全是水。天空啊！還是水。”他幾乎崩潰地大喊，“無邊無際的水世界啊！”
    “冷靜，冷靜。”他自言自語道，“看看救生圈往哪飄，應該逆流而上。”可是救生圈隨著波濤上下起伏，哪能判斷出個所以然來？“要麽把遊泳褲扔到水裏，看它往哪飄？”他搖了搖頭，放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要是安婧琪那丫頭看到，還不得笑死他。
    “是誰？把我扔到這兒的？”他自嘲地笑了笑，“哎！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也不差這一件了。”他胡思亂想著，卻不敢輕易劃水，生怕會離岸邊越來越遠。
    “真他媽的冷啊！”他試探地把身體浸泡到水裏，結果非但沒有暖和起來，反而遵循著熱力學第二定律，身體越來越冷，“這還沒被淹死，恐怕就要先被凍死了。”
    他深刻體會到什麽是無能為力，開始幻想著各種被救援的場景：安婧琪突然從水麵鑽出來，潑他一臉水；一群海豚突然出現，把他推回岸邊；大型遊輪的遊客用望遠鏡突然發現他開始呼救；搜救艇突然從頭頂越過，卻遺憾地錯過了他；捕魚的漁民一網撈起一具屍體；甚至有大白鯊啃食他的身體……
    “不好，出現幻覺了。”他知道這是身體溫度過低導致的，幸虧雨勢漸小，不然他真的死定了。現在隻有一招或許能管用，就是保持坐躺姿勢，打坐吐納，吸天地靈氣，減少體能消耗……
    “又出現幻覺了？”程諾仿佛看到灰蒙蒙的水麵上有白色的浪花在跳躍，“一片兩片三四片，飛入海裏都不見。”他努力和自己對話，抵禦著對即將到來黑夜的恐懼。
    “有人？！”程諾猛然看到水麵拋起的紅色救生圈，來人每一下撲騰都帶著一股不要命的狠勁，直奔自己拋出的救生圈。
    他的心髒瞬間加速，仿佛要從嘴裏跳出來，“這是幸福的紅色，這是高尚的紅色，這是——安婧琪！”他認出了安婧琪那熟悉的泳帽，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激動。
    程諾拚命地劃水，向著安婧琪挪去。當安婧琪終於趴在程諾的救生圈上大口喘著氣時，“程！諾！”那帶著顫音的呼喊穿透雨幕，曾經鮮豔的嘴唇如今已變得蒼白，他心疼得要命。
    “你他媽瘋了嗎？”他吼得比海浪聲還大，許久以來壓抑的情緒一下子宣泄出來，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你個傻子，大傻子，這距離夠遊三個鐵人三項了吧？你出了意外我咋辦？你個大傻子，嗚——”
    “別哭——你哭起來——真難看。”安婧琪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我說過要保護你的，我——我能救你一次，就——就能救你第二次。”
    “嗚——”程諾才不聽她的，接著哭。哭了一會兒，也許是想到了什麽，他著急地說：“水裏太冷，你上來坐在救生圈上，我皮糙肉厚，用你的救生圈浮在水裏就行。”
    “下這麽大雨，上麵還不如水裏暖和呢！休息一會兒，我推你回去。”安婧琪現在說話利索多了，語氣中透露出一股堅定。
    程諾抬頭看著天空，怒吼道：“我煩著呢！讓你別再下雨了，你聽到了沒有？”
    上天似乎聽到了程諾的訴求，做出了回應，“唰”的一道閃電掠過天際，“哢嚓”一聲悶雷炸響，緊接著雨下得更大了。
    安婧琪戲謔地看著程諾：“我們必須返回了，不然會凍死的。”說完，安婧琪把自己帶的小救生圈遞給程諾，遊到另一側開始推著救生圈走。
    “你恢複好了嗎？”程諾心疼地問道。安婧琪並沒有回答，隻是繼續努力地遊著。程諾看到她穿著救生衣，心裏稍微放心了一些。
    突然，安婧琪悶哼一聲，身體仰過來，用力地扳著腳。程諾意識到她抽筋了，自己卻實在幫不上什麽忙，暗暗決定如果回去一定要學會遊泳，至少能在水裏照顧好自己。
    當安婧琪第二次抽筋的時候，程諾知道這不是辦法：“你休息一會兒自己遊回去吧，不然咱倆都回不去。”看到安婧琪要反駁，他擺擺手繼續說道：“你回去後想辦法讓救援站出動搜救艇來救我。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
    “我找過那裏的救生員，他不願意來這麽遠，已經返回去了……”安婧琪簡單說了一下情況，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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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情況不一樣。”程諾聽後，發揮自己的特長開始分析，“你首先必須想辦法回去，不用那麽急；其次找到他們隊長，把事情鬧大，讓更多的人知道我還活著，他們就不敢不救。”
    “那你能堅持住嗎？”安婧琪擔心地問，眼裏滿是關切。
    “我的身體堅持到明天早上也沒問題。”程諾拍拍胸脯說，接著把救生圈遞給她，“我觀察了，現在洋流相對穩定，回去的方向我知道了。說不定你們沒來，我已經劃回去了。趁著天色沒有完全黑，現在馬上走。”
    安婧琪咬咬牙，強忍住淚水，鬆開程諾的大救生圈向遠處遊去。剛遊走不遠又折回來：“我稍一用力，腿就馬上要抽筋，而且渾身軟弱無力，實在遊不動了。”
    “遊不動也要想辦法啊！”程諾焦急地說，“你可以趴在救生圈上休息，也可以仰泳，盡量少用腿。一個小時遊不回去，就兩個小時遊回去。我們兩個不能都折在這裏，不然家裏都沒地方祭奠我們了。”
    安婧琪搖搖頭說：“不說有沒有力氣遊回去，隻要一想到你一個人在漆黑的夜裏孤零零的，我一個人也要獨自麵對這茫茫大海，我就沒勇氣了。我現在用第一個願望：不要趕我走，生死我都陪著你。我賭，賭那個救生員回去後良心發現，哪怕給救援中心說一聲，我們就一起得救了。至少他們知道我還在。”
    “這不是把命運交給別人手裏嗎？”程諾歎了口氣，但也能理解安婧琪的心思，“現在還有一招，你知道我是天才。你坐到救生圈上指導我，我學你的動作推你走。不過，你把救生衣給我穿，我怕稍一犯錯，就沉到海裏去見龍王了。”
    說著，兩人迅速交換了救生衣和救生圈。安婧琪坐在救生圈上，程諾則按照她的指導，用盡全身力氣推著救生圈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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