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諾懶洋洋地放下竹筷，用說書的語調忽地拋出一記“王炸”：“周佩珊那日知曉我有女友後，竟要親自替我把關，還耳提麵命要我好好待人，說日後若敢欺負，她第一個不饒。”
    “呸！”何毓秀猛地一拍桌，震得碗碟叮當作響。她丹鳳眼眼圓睜，氣得銀牙暗咬，“你這個花花公子，還是個負心漢，她要錢有錢要貌有貌，你卻還惦記著別人，你——”
    程諾卻似沒瞧見她噴火的眸子，自顧自把玩著酒盅，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誰讓我生得玉樹臨風、才情無雙？周佩珊為我不惜家族決裂，安婧琪為我險些葬身海底——”
    他忽然壓低嗓音：“可我這人呐，偏生要當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逍遙客，隻能委屈她們了。”
    “你——”何毓秀氣得渾身發抖，程諾感覺她的衣服無風自動，心裏暗想：我去，這內功練到什麽境界了。
    他忽覺頭頂一痛，一根竹筷“啪”地敲在程諾頭頂，力道之大竟略有些生疼。
    “打得好！”何毓秀先是一愣，旋即拍手叫好。
    待看清是程誌黑著臉，手裏隻剩一支筷子，程諾立刻捂著頭頂，眼尾泛起三分委屈七分狡黠：“大哥，我可是你親弟弟，我是好人”
    “你是好人裏挑出來的——壞人！”何毓秀抓起筷子作勢要戳他心口，忽又想起什麽似的，俏臉漲得通紅，“我爸雖然表示將我托付於你，我知道你也不願意要我，可是我見不得你這樣對待珊姐！”
    程諾卻笑得愈發促狹：“若真收了你，我日後還怎麽與李家小姐月下泛舟，和王家千金吟詩作對？”他忽又壓低嗓音道：“不過秀兒放心，若你跟我，我定將不讓你的姐妹們欺負你。”
    “你白日做夢！”何毓秀猛地起身，她跺著腳轉向程誌，眼尾泛著水光：“大哥！你聽聽他說的什麽渾話！”
    程誌卻隻是長歎一聲，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不敢抬頭。此刻麵對胞弟的荒唐行徑，竟也顯出幾分力不從心。
    “明日我便去尋珊姐！”何毓秀看到程誌無動於衷，突然流程狡黠的笑容，“定要讓她看清你這薄情郎的真麵目！”
    “妙計啊妙計。”程諾撫掌而笑，眼中卻無半分慌亂，“待你拆散我們，便可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他故意拖長尾音，看著何毓秀又要發作，忽又正色道：“不過秀兒可曾想過，若真跟了我，日後怕是要日日與那些鶯鶯燕燕鬥法，你可受得住？”
    “我——”何毓秀被他問得噎住，忽又揚起下巴：“我可不如珊姐那麽包容，你若敢負她，我定要你——”她話音未落，忽覺喉頭一哽，竟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程誌見狀，終是開口道：“阿諾，方才你說的車禍、決裂，究竟是怎麽回事？”
    程諾聞言，執起酒瓶，給大家添上酒：“那日暴雨傾盆，周佩珊跟家裏吵完架，開車在馬路上狂奔，突然有人橫穿馬路，眼看刹不住車，我為了救人開車撞了上去……佩珊滿身是血地爬出車窗……”
    他聲音低沉，戲精上身：“後來她說要與我白手起家，讓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看看……”
    何毓秀聽得怔住，手中筷子“當啷”墜地，卻不知怎的，竟讓她想起戲文裏那些為愛癡狂的烈女子。
    “後來呢？”程誌的茶盞已空，卻渾然未覺。
    “後來啊——”程諾忽又勾起唇角，“……在她生日宴會上，各界名流雲集，家族為她選的家族子弟範公子上前獻花……”
    程諾開始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講一場車禍的邂逅，周佩珊如何反抗家族婚姻，不惜放棄家族財產，不惜與命運抗爭，自己要從家族跳出來，與心愛的人一起創業，大鬧生日宴會……
    聽得何毓秀眼淚汪汪，看程諾的眼神充滿幽怨，對程諾新找的女朋友充滿怨念。
    程誌不住地歎息：“真是個好姑娘啊！你怎麽還能喜歡上別人呢？”
    程諾心想這倆沒看過後世的網絡小說和短視頻，不然一定不信我說的鬼話。
    “再說說安婧琪吧。”程諾忽然起身，推開窗戶，背對著兩人，聲音忽而縹緲：“今年冬天，我差點凍死在盛京火車站的候車室……”
    九分真一分假，程諾講述安婧琪如何考上大學來到鵬城，如何一起來到海邊遊泳，當講到救生艇要返回，她如何一頭紮進波濤洶湧的大海……
    何毓秀不自覺地攥緊衣角，眼裏擎著淚，指尖竟在微微發抖，看程諾的眼神還是怨念。
    程誌還是忍不住地歎息：“真是個好姑娘啊！這樣的女孩能不叫人生死相許嗎？”
    當程諾講到安婧琪終於找到程諾，當講到安婧琪體力透支卻堅決不獨自離去，甚至願意一起赴死，何毓秀忍著哭聲，把自己的手都快咬破了。
    “後來我們被困在暴風雨中瑟瑟發抖，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絕望中許下來世做夫妻，生一堆孩子，還胡亂編了首曲子……”程諾忽然轉身，眸中泛紅，竟然把自己說感動了。
    何毓秀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啜泣起來。她忽然覺得，自己這十八年的人生，竟比不得程諾這短短數月的跌宕。
    “行了，別哭了。”程諾出去不一會兒取來吉他，“這歌名字叫《花妖》，是婧琪取的——靈感源自《聊齋誌異》的‘花妖’，她說我們就像故事中這一對跨越時空、身份懸殊的戀人，他們的愛情，淒美而決絕……”
    他指尖輕撥，清越的琴音霎時填滿狹小的房間。當唱到“君住在錢塘東，妾在臨安北，君去時褐衣紅，小奴家腰上黃”時，何毓秀分明看見，程誌的眼鏡片上蒙了層水霧。
    一曲終了，何毓秀忽然抬頭，眸中帶著某種決絕：“我要見安婧琪。”
    程諾撥弦的手頓了頓，忽又笑開：“我們可以約周佩珊明日去海洋世界去玩，順便聊一下投資智能手機研發的事情。至於婧琪——”他故意拖長尾音，看著何毓秀屏息凝神的模樣，“她母親這幾日從老家來探親，怕是暫時見不著了。”
    說完程諾已轉身收拾吉他。程誌忽然開口：“小諾，對待感情的事情，你當真要這樣下去？”
    他看著已經忘記離婚煩惱的程誌，良久，才傳來一聲輕笑：“大哥，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這命運就像薛定諤的貓，誰又說得準。何況背負了那麽多的情債，不至於那麽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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