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內的燭火被邪風吹得東倒西歪，照得眾人的影子在斑駁的牆麵上扭曲成猙獰的鬼形。
    林小跳的後槽牙咬得咯咯響——她分明看見鬼市掌櫃的右手在袖中動了動，像是要摸什麽東西，可等她再看時，那隻手又規矩地垂在身側，活像個被撞破偷吃蜜餞的孩童。
    "小跳！
    你發什麽呆呢！"霍無賴的虛影晃得像快沒電的燈籠，他踹開撲過來的青麵鬼，油腔滑調的聲音裏帶了幾分急，"祖宗我這把老骨頭快散架了，你倒是盯緊點那老狐狸啊！"
    林小跳一個激靈，驚堂木在掌心轉了個花。
    她想起方才在譜頁裏看到的"七星連珠"，再看看窗外被烏雲遮得隻剩條縫的月亮——這哪是七星連珠？
    分明是有人在催著青銅匣提前"醒"過來。
    而最可疑的，就是那個從出現就透著股子"我很無辜"的鬼市掌櫃。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掌櫃的忽然堆起笑，袖中飄出幾縷若有若無的檀香，"小本生意講究個和氣生財，這邪物嘛......"
    "少來這套！"陸九霄的劍鞘"哐當"磕在青磚上，他額頭的汗順著下頜滴進領口，"方才我見你往青銅匣方向挪了三步半，當我們眼瞎？"
    掌櫃的笑容僵在臉上，活像被人突然抽走了線的傀儡。
    林小跳眯起眼——這老東西方才的"和氣"裏藏著股子狠勁，倒像是怕他們發現什麽。
    "祖宗我來給大夥助個興！"霍無賴突然清了清嗓子，虛手搭了個蘭花指，"想當年我在戲園聽角兒唱《牡丹亭》，那叫一個繞梁三日......"他拖長了調子，唱的卻是走了八百裏偏鋒的戲文，"惡鬼你莫要急呀~咱們相逢就是緣~你且聽我唱段《最炫民族風》~"
    林小跳差點沒忍住笑出聲——霍無賴這哪是唱戲，分明是把街頭賣藝的順口溜混著戲腔瞎掰。
    那些青麵獠牙的邪物本來張牙舞爪，聽了這調子竟紛紛頓住，有個紅舌頭的吊死鬼歪著脖子，舌頭都忘了往下滴黑水："這......這比我生前聽的哭喪調還難聽？"
    "可不咋的！"霍無賴趁機踹了它一腳，"再聽祖宗我來段《纖夫的愛》——妹妹你坐船頭呀~"
    邪物們的嘶吼聲裏多了幾分迷茫，有幾個甚至抱頭蹲下，嘴裏嘟囔著"吵死了耳朵要炸了"。
    林小跳趁機拽過小滿的衣袖："你怎麽樣？
    水牆還撐得住不？"
    小滿的發梢滴著水，小臉白得像浸了水的糯米團子："方才那隻鬼......它附在我後頸上，涼得像塊冰。
    要不是你那下驚堂木......"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唰"地從梁上撲下！
    林小跳眼疾手快，驚堂木"啪"地拍在供桌上，脆響震得燭台都晃了晃。
    那惡鬼正往小滿後頸鑽的爪子突然蜷成了麻花，發出刺耳的尖嘯，直往廟外逃去。
    "好樣的！"霍無賴打了個響指，虛影總算凝實了些，"我就說我家小跳的驚堂木不是吃素的——當年你太奶奶拿這玩意兒拍翻過三個偷牛賊，你爺爺用它嚇退過討命的黃皮子......"
    "打住打住！"林小跳翻了個白眼，可嘴角還是翹了起來。
    她餘光瞥見鬼市掌櫃又往青銅匣挪了半步，立刻提高嗓門，"陸捕頭！
    那老小子又動了！"
    陸九霄的劍"嗡"地出鞘，寒光掠過掌櫃的衣角。
    掌櫃的腳尖點地，竟像隻狸貓似的竄上房梁，簷角的銅鈴被撞得叮當響："各位誤會了！
    小的就是想幫著看顧這寶貝匣子......"
    "看顧？"林小跳抄起塊碎磚砸過去，"你當我們是茶樓裏聽書的傻子？
    方才青銅匣發光時，你那眼神比見了金元寶還亮！"
    廟外的邪物突然像被捅了窩的馬蜂，"嗡嗡"著擠破木門衝進來。
    小滿咬著牙舉起雙手，水牆重新在眾人麵前豎起，可這次的水浪裏混著碎瓷片——她的指甲縫裏滲出了血。
    "撐不住了......"小滿的聲音發顫，水牆開始出現裂紋，"這些邪物......好像不怕水了......"
    林小跳的後背抵上了青銅匣。
    匣身的溫度在升高，燙得她後腰生疼。
    那些瘋狂閃爍的符文突然連成一道光鏈，"唰"地纏上最近的邪物。
    那邪物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轉眼間就被光鏈絞成了黑霧。
    "這匣子......"霍無賴的虛影幾乎透明，他伸手想去碰光鏈，卻直接穿了過去，"它在吞邪物！
    可這不是好事兒啊小跳，當年我師父說過，青銅匣吞得越多......"
    "我知道！"林小跳打斷他，她盯著鬼市掌櫃——那老東西正蹲在房梁上，手指在掌心畫著奇怪的符號，"他在給邪物引路！
    那些邪物不是自己來的，是他招來的！"
    陸九霄的劍刃擦著掌櫃的靴底劃過，在房梁上留下道深痕："你到底是誰？
    為何要引邪物來此？"
    掌櫃的突然笑了，那笑容像冰麵裂開的縫，冷得人骨頭縫發疼："各位以為這青銅匣是善茬？
    它鎖著的，可是......"
    "當啷——"
    一聲脆響打斷了他的話。
    林小跳低頭，見青銅匣底部不知何時裂開道細縫，有幽藍的光從縫裏滲出來，像極了狐狸的眼睛。
    廟外的風突然變了方向，卷起地上的黑血往青銅匣的裂縫裏鑽。
    霍無賴的鈴鐺"當啷"掉在地上，這次連虛影都開始消散，隻剩聲音飄在空中："小跳......快......抓住......"
    "祖宗！"林小跳撲過去要扶，卻隻抓住一把空氣。
    她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可餘光瞥見鬼市掌櫃的眼神——那裏麵有貪婪，有恐懼，還有幾分......解脫？
    "都別愣著！"陸九霄的劍指住掌櫃，"先拿下他！"
    可不等眾人行動，青銅匣的裂縫突然"哢"地又開了寸許。
    幽藍的光裏，傳來一聲極輕的，像狐狸輕吠般的低鳴。
    林小跳的後頸寒毛全豎了起來。
    她想起民間那句"子時見白狐，必有惡事生"——可現在，惡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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