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跳的指尖幾乎要把殘頁揉出洞來。
    她能聽見崔大娘的血滴在青石板上的聲音，一聲，兩聲，像催命的鼓點。
    狐妖的指甲還在往崔大娘腕間送，老婦人的臉已經白得像紙，可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竟還映著幾分恍惚的希冀——大約還以為自己真能尋回女兒。
    "祖宗，"她喉嚨發緊，"那破青銅匣...真能行？"
    霍無賴的鬼魂飄到她耳側，半透明的手指虛虛點了點她腰間的驚堂木："你說書時拍桌子那兩下子，使在這上頭。
    前些日翻族譜殘頁時，你沒瞧見那句"驚堂鎮鬼，匣開魂封"？"
    林小跳猛地想起三日前在茶樓後巷翻族譜的情景。
    當時殘頁被蟲蛀得隻剩半行字，她還罵過老祖宗寫得跟鬼畫符似的——合著關鍵時候倒成了救命符？
    "成！"她咬了咬牙，突然扯開嗓子喊："陸捕頭！
    你刀往狐妖左手腕偏三寸！"
    陸九霄的刀尖微轉，狐妖分神去擋的刹那，林小跳抄起驚堂木"啪"地拍在青銅匣上。
    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驚堂木表麵的包漿都震裂了條細紋。
    青銅匣突然發出鍾磬般的嗡鳴，原本刻著"霍氏宗祠"的匣蓋"哢"地彈開，一束金光裹著墨色族譜衝上天花板，在廟中織成一張光網。
    狐妖的瞳孔驟然收縮。
    它拽著崔大娘的手開始發抖，那光網像有生命般纏上它的狐尾，疼得它發出幼獸般的嗚咽："你...你竟能喚醒霍家祖靈！"
    "我這叫專業對口！"林小跳抹了把額角的汗，趁勢又拍了下驚堂木。
    光網驟然收緊，將狐妖連人帶崔大娘都罩了進去。
    狐妖的狐耳"唰"地縮了回去，露出張蒼白的人臉——竟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模樣，眼尾還沾著未褪盡的紅毛。
    "小跳！
    看鈴鐺！"霍無賴突然拔高了聲調。
    他的鬼魂在光網裏飄得飛快，指尖捏著那枚跟了他千年的銅鈴鐺，原本鏽跡斑斑的鈴鐺突然泛起金光，"祖宗我憋這招三百年了！"
    話音未落，鈴鐺"叮"地炸響。
    這聲響不像尋常鈴鐺的清越，倒像有千萬隻銅鈴同時在人耳膜上蹦迪。
    鬼市掌櫃正舉著個黑葫蘆要往林小跳方向扔，被這聲波一撞，整個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彈起來，黑葫蘆"咕嚕"滾進供桌底下，裏麵飄出幾縷青霧，竟是半成型的厲鬼。
    "好你個老東西，拿鬼市當幌子賣陰器！"陸九霄趁機抽刀砍斷狐妖指尖的長甲，接住軟倒的崔大娘。
    小滿的田螺殼突然泛起珍珠白的光，她手忙腳亂地把螺殼扣在崔大娘腕間，淡青色的靈氣滲進傷口，血竟慢慢止住了。
    "崔大娘？
    崔大娘？"林小跳湊過去拍老婦人的臉。
    崔大娘睫毛顫了顫，突然"哇"地哭出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巧沒回來...那狐狸說阿巧在城隍廟等我，我...我想著哪怕是鬼，見見也好啊..."
    "阿巧是您閨女？"小滿蹲下來給她擦眼淚，螺殼還泛著暖光。
    崔大娘抽抽搭搭地點頭："二十年前春旱，她跟著商隊去南邊買糧，再沒回來。
    我後來夢見她渾身是火，說被狐妖困在...困在..."她突然抓住林小跳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裏，"那狐狸說，霍家的血能解她的咒！
    說隻要引你們來，阿巧就能超生！"
    林小跳和霍無賴對視一眼。
    霍無賴的鬼魂突然凝實了些，連衣擺的褶皺都看得清："當年我霍家被狐族詛咒，原是為了拿血脈當引子。
    這小狐妖怕不是被老祖宗們鎮得狠了，想借崔大娘的執念破局。"
    "那現在？"陸九霄用刀背敲了敲被光網捆成粽子的狐妖少女。
    少女此刻縮成一團，哪還有半分囂張模樣，隻抱著尾巴發抖："我...我隻是狐族最末的小嘍囉！
    真正的大妖在...在..."
    "在鬼市地下？"霍無賴突然眯起眼，"怪不得那老掌櫃的葫蘆裏有陰器，合著是給大妖打前站的。"
    林小跳剛要接話，光網裏突然傳來"哢嚓"一聲。
    眾人抬頭，隻見原本金光流轉的族譜突然暗了幾分，光網邊緣裂開蛛網狀的細紋。
    被封印的狐妖少女突然笑了，那笑聲像指甲刮過青銅，刮得人後頸發涼："你們以為...鎮住我就贏了？"
    廟外的風突然大了。
    本就褪色的神像"轟"地倒了半邊，塵土簌簌落在光網上。
    林小跳感覺腳底下發燙，青石板縫裏滲出暗赤色的液體，像血，又像某種粘稠的妖力。
    霍無賴的鈴鐺突然自己響了起來，聲音裏帶著急促的顫音——這是他當年遇到極凶之物才會有的反應。
    "小跳，"霍無賴的鬼魂開始變淡，"那殘頁...你帶在身上？"
    林小跳摸出懷裏的殘頁，發現原本模糊的字跡突然變得清晰："月蝕之夜，狐影再生；血祭血脈，咒鎖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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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廟門"吱呀"一聲被吹開。
    月光透過破門照進來，林小跳這才驚覺——今晚的月亮，不知何時被染成了詭異的赤紅色。
    狐妖少女的笑聲越來越大，她身上的光網裂痕裏滲出黑霧，黑霧觸到地麵的血漬，竟開出朵朵藍焰。
    崔大娘突然指著供桌底下尖叫："阿巧！
    阿巧的火！"
    林小跳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
    供桌底下的黑葫蘆不知何時裂開了口，裏麵飄出個渾身是火的少女虛影——正是崔大娘日思夜想的阿巧。
    可那火不是普通的火，是能燒盡魂魄的狐火，每飄出一絲，廟中的溫度就降幾分。
    "完了，"霍無賴的聲音都發虛，"這是要血祭雙魂...小跳，抓緊我！"
    林小跳剛要去抓他的手，腳底下的青石板突然全部龜裂。
    暗赤色的妖力如活物般纏上她的腳踝，她聽見青銅匣發出哀鳴，族譜上的金光正在被黑霧一點點吞噬。
    狐妖少女的聲音混著阿巧的哭嚎，在廟中回蕩："霍家的小捕快，你以為破了我的局？
    真正的詛咒，才剛剛開始呢——"
    廟外突然傳來烏鴉的尖嘯。
    林小跳抬頭，隻見赤月周圍浮起九道黑影，像九隻巨大的狐狸，正緩緩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齒。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耳邊響起霍無賴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小跳，記住了——霍家的女兒，從沒有輸過。"
    話音未落，青銅匣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林小跳被光芒裹住的刹那，恍惚看見無數虛影在金光中浮現——是霍家曆代祖宗，正舉著桃木劍，朝那九道狐影劈來。
    而在這光芒之外，赤月中的狐影，正緩緩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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