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跳的指尖剛碰到《霍氏家乘》的封皮，後頸就冒出一層冷汗——鬼衛的腳步聲已經近在門外，混著花無缺低低的嗤笑：“小跳兒，你當這祖宅是說書場麽？說停就能停？”
    “祖宗！”她頭也不回地喊，“撐住啊！”
    霍無賴的魂體從她發間飄出來，虛得像團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祖宗我現在連吹滅蠟燭的勁兒都沒……哎哎哎你輕點翻！那破本子比我骨頭還脆！”
    林小跳哪管這些，三兩下掀開泛黃的紙頁，入目全是蠅頭小楷：“三月初七，阿郎去西山收妖，我煮了薑茶等他。灶上的砂鍋裂了道縫，明日得讓張鐵匠來補。”“四月十五，春杏開了，折兩枝插在阿郎書案上，他說比符咒好看。”“五月廿三，阿青周歲，抓周抓了塊碎玉，阿郎說這孩子和玉有緣……”
    “這寫的都是啥？”她把本子倒扣在桌上，“比我在茶樓說的《繡樓記》還囉嗦！太奶奶不是說這日記裏藏著封印坐標圖麽？該不會她老糊塗記錯了？”
    霍無賴飄到紙頁上方，半透明的手指戳了戳“阿青周歲”那行字：“等等，這阿青……”
    “是你私生子！”林小跳順口接話，轉頭看見阿青的傀儡正扒著門框往屋裏張望，立刻捂住嘴。
    “咳。”阿青的聲音從傀儡喉嚨裏悶悶傳來，“我娘說我爹走得早。”
    “那是你娘體貼！”霍無賴急得魂體直顫，“當年我就是……”
    “打住打住！”林小跳把日記本往懷裏一抱，“現在重點是找坐標圖！祖宗你說，太奶奶寫日記是不是跟說書人似的？明著寫家長裏短，暗著埋線索？”
    “你當霍家都是話本裏的老學究？”霍無賴嗤笑，話音未落突然頓住，“等等，我奶當年總說‘真話要反著聽，心事要藏著寫’……小跳兒，你說書時是不是也這麽幹？”
    林小跳眼睛一亮——她在茶樓說《白蛇傳》時，常把關鍵情節藏在“閑筆”裏：法海敲木魚的次數對應雷峰塔層數，白娘子繡的牡丹花瓣數暗合出塔日期。
    說書人要讓聽眾“自以為懂了”，真正的玄機都在字縫裏。
    她重新翻開日記，手指快速掃過字行：“三月初七，砂鍋裂了道縫——砂鍋屬土，裂在初七，初七是‘地魄日’，土裂主方位！”
    “四月十五，春杏插書案——春杏屬木，書案在東，東為木位！”
    “五月廿三，阿青抓碎玉——碎玉屬金，廿三是‘金曜日’，金碎主……主什麽？”
    霍無賴突然飄到她耳邊：“替罪符。”
    “啥？”
    “霍家有秘傳‘替罪符’，用金器引煞，以血脈為媒，把災禍轉嫁到替身身上。”霍無賴的魂體終於凝實幾分，“我奶當年總說‘替身不是傀儡，是活的債’，原來她早把法子寫進日記了！”
    林小跳猛拍桌子：“這波我贏了！太奶奶根本沒藏坐標圖，她是用家常事寫傳承！你看——”她指著“五月廿三”那頁，“阿青抓的碎玉是霍家傳家寶，後來被做成替身核心；砂鍋裂了道縫，是說替身要選有‘破綻’的活人；春杏插東案，是說替身陣要設在東邊！”
    “所以之前的‘替身案’不是惡鬼作祟，是霍家代代傳的替罪術？”阿青的傀儡踉蹌兩步，“我娘總說我命硬，原來我是……”
    “是護佑者！”林小跳反手拍他肩膀，“太奶奶寫‘阿青和玉有緣’，是說你天生能駕馭替身，不是被利用！”
    話音未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崔大娘拄著拐棍站在門口，銀發在月光下泛著青灰：“一群冤孽，還來這裏自討苦吃。”她渾濁的眼珠掃過眾人，突然用拐棍在地上畫了個圈，“祖宅陰氣重，站圈裏。”
    林小跳剛要搭話，就見崔大娘的拐棍尖滲出縷縷金光，像蛛絲般纏住門框——門外鬼衛的嘶吼聲突然變遠了。
    “您……”
    “閉嘴。”崔大娘瞪她一眼，“當年霍夫人托我守著這宅子，說‘若有姓林的小丫頭來，讓她罵我兩句’。你倒好，翻了半宿日記都沒罵。”
    霍無賴突然飄到崔大娘麵前：“您是……我奶的守墓人？”
    “知道還問？”崔大娘用拐棍戳他魂體，“當年你偷跑下山，你奶在日記裏寫了七七四十九頁‘逆子’，現在倒有臉回來？”
    林小跳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突然覺得地麵一震——祖宅的青磚縫裏滲出黑氣，房梁上的積灰簌簌往下掉，連崔大娘畫的金光圈都開始搖晃。
    “怎麽回事？”阿青的傀儡攥緊她手腕。
    “封印要破了。”孟婆不知何時坐在牆角的破椅上，端著茶盞笑，“你們解了替罪符的秘密，壓著的東西該醒了。”
    林小跳感覺後頸發涼——那道在祖宅深處笑了半宿的聲音，此刻就響在頭頂。
    “跳兒！”霍無賴突然撲過來，把她往崔大娘的圈裏推，“護好日記！”
    地麵震動得更厲害了，木桌上的日記本“啪”地翻到最後一頁，墨跡未幹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紅光：“若有後人至此，莫懼。我在梁上，等你們。”
    林小跳抬頭，正看見房梁上的積灰如雪花般飄落。
    有個模糊的影子，正從梁上緩緩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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