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檔後巷的積水已經沒過了腳踝，水麵上漂浮著各種垃圾和雜物，其中還夾雜著幾隻蟑螂的屍體。韓三強站在汙水中，麵無表情地數著漂過的蟑螂，這已經是他看到的第七隻了。
    頭頂上方，霓虹燈閃爍著，發出微弱的光芒，但在汙水的映照下，卻顯得有些詭異，仿佛被染成了血紅色的泡沫。而在不遠處的鐵皮棚下，癩頭張正坐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他嘴裏的金牙在昏暗的燈光下時隱時現。
    “韓少爺，你欠的可不止是賭債啊。”癩頭張突然開口說道，他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後巷裏顯得格外刺耳。說完，他隨手拋出了三枚沾滿鮮血的袁大頭，這些銀元在水窪裏彈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就像是喪鍾的節奏一般。
    “四七年臘月初七那場火……”癩頭張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冬妮婭打斷了。隻見她迅速地從腰間抽出一把蝴蝶刀，如閃電般地出手，將最後那枚銀元釘在了地上。那把蝴蝶刀的刀刃刺穿了銀元，形成了一個窟窿，而這個窟窿正好對著“民國三年”的字樣。
    “這足夠買二十發捷克子彈了。”冬妮婭冷冷地說道，她的目光如同寒星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黎三娘的輪椅緩緩地向前移動著，車輪在積水裏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仿佛是在訴說著她的痛苦和怨恨。輪椅的輪子無情地碾壓著積水裏的碎玻璃，發出清脆的破裂聲，就像她那顆破碎的心。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翡翠扳指，那碧綠的顏色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她的目光落在賬本泛黃的紙頁上，用翡翠扳指慢慢地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然後冷冷地說道：“錯了，是四百七十三條命。”
    話音未落，她猛地甩出一張燒焦的當票，那殘存的字跡清晰可見，正是韓父的簽名。這張當票仿佛是一道閃電，劃破了黑暗的夜空，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張麗華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刺激到了一樣，她一腳踹翻了水桶，隻聽“嘩啦”一聲，二十多隻鋼珠從桶底滾落出來。這些鋼珠在積水中滾動著，最終組成了一個觸目驚心的“死”字。
    “你爹燒我永樂坊的時候，可沒給我數鋼珠的機會。”黎三娘的聲音冰冷而決絕，她轉動著輪椅，緩緩地靠近張麗華。隨著她的動作，旗袍的下擺被掀起，露出了半截白骨——那是被火舌舔過的腿骨，讓人不寒而栗。
    牌桌是一口刷著紅漆的棺材，癩頭張站在棺材前，手裏拿著一個小酒壺，正往棺材的榫頭處澆著米酒。他一邊澆著，一邊看著對麵的韓三強，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韓少爺，你押小指，那我就押這個吧。”癩頭張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琉璃瓶，瓶子裏泡著一截嬰兒的指骨，那截指骨在米酒的浸泡下顯得有些發白。
    韓三強看著癩頭張手中的琉璃瓶，心中有些發毛，但他還是強作鎮定地說：“好，那就開始吧。”
    癩頭張嘿嘿一笑，將琉璃瓶放在牌桌上，然後伸手翻開了兩張牌。一張是紅中，上麵畫著賭場起火的圖案；另一張是白板，上麵畫著一個婦人吊頸的畫麵。
    韓三強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瞪大眼睛看著那兩張牌，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汗。當他摸到第三張牌時，突然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梁上升起，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那張牌已經有些褪色了，但還是能清楚地看到上麵是一張周歲照，照片裏的孩童左手分明是五指俱全的！
    “想起什麽了嗎？”黎三娘的聲音突然在韓三強耳邊響起，她嘴裏叼著一根薄荷煙，煙霧直直地噴在韓三強的眼瞼上，讓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你娘就是叼著這張照片跳井的。”黎三娘的聲音冷冰冰的，仿佛來自地獄一般。
    冬妮婭突然劈開棺材板，底層暗格裏湧出焦黑的賬本。張麗華撿起張碎紙片："民國三十六年十一月...典當物：韓門長孫..."
    賭檔二樓傳來鐵鏈斷裂聲，十七具風幹屍體垂落窗外——全都缺了左手小指。
    "三娘好記性。"癩頭張突然割破手掌，血淋在骰子上顯出一行小字：【父債子償】
    黎三娘第八次碰倒茶杯時，張麗華嗅到了端倪。茶水流過桌縫顯出的軌跡，分明是永字八法的起手勢。
    "茶涼了。"冬妮婭突然用刀尖挑翻茶壺，沸騰的水濺在黎三娘裙擺上——本該萎縮的雙腿應激屈起。
    牌桌炸裂的瞬間，黎三娘從輪椅躍起，八支袖箭釘死韓三強的退路："偽君子生野種！"她腿上的刀疤猙獰如蜈蚣，正是當年火場逃生時剮的。
    癩頭張掀開神龕，裏麵供著的竟是韓父靈位。他扯斷人牙項鏈，每顆牙都刻著個"韓"字："二十年香火就等今日！"忽有馬蹄聲從屋頂掠過，整條巷子的紅燈籠同時點亮。
    韓三強撞開暗門，滿牆剪報都是同個標題：《潮州馬隊夜屠韓宅》。照片裏焦屍的手掌，左小指赫然套著翡翠扳指。
    當潮州幫的馬刀劈開賭檔門板時，韓三強亮出了左手。本該缺損的小指根部，蜈蚣狀的燙傷橫貫掌心——六歲那年偷頂針挨的烙鐵印。
    "老子這條疤換過三個肉包子。"他撕開衣襟，鎖骨下青黑色刺著"義"字，"真正的韓家種，會紋九龍抬棺？"
    黎三娘突然癲笑撓牆，金絲楠木牆皮下露出發黴的嬰兒繈褓。癩頭張握著斷指瓶的手劇烈顫抖，銀元從指縫墜落——反麵印著"蔣中正"的側麵像。
    冬妮婭甩出飛爪鉤住對麵晾衣杆："要命的就蹦過這窟窿！"賭坊地磚突然塌陷，湧出的不是老鼠，而是四十七年前火場的骨灰。
    韓三強最後回頭時，看見癩頭張攥著翡翠扳指跳進火坑。烈焰騰空的刹那，馬隊火把照亮巷口石碑，潮州話的咒罵聲裏蹦出句上海切口："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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