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狡猾的傻瓜

    一周，十天，半個月……

    病房裏的時間過得無比緩慢，愛倫數著滴答的秒針，想起小時候與病魔抗爭的日子，因為生來如此，所以從不覺得生病是一種痛苦，也未曾覺得寂寞；可如今，在享受過健康生活以及與心愛之人日夜纏綿的滋味後，他再也找不回當初無所畏懼的心態了。

    隨著傷情的穩定，陸續來了好幾撥人探望愛倫。

    有研究室的同事專員，有皇室、警署等各官方，還有楊誠哲、金飛等原先的室友，卻唯獨沒有蘇彬，因為愛倫下令不讓蘇彬探視，也不想見他。

    幾日未見蘇彬，愛倫的心中空洞洞的，盡管狠心把那人從身邊推離，自己卻無時不刻在掛念他——他在想什麽，最近好不好，是不是已經離開了、放棄了……

    可是，一想到“放他自由”對他來說更好，以及希望他沒有自己也能夠幸福地活下去，那股思念之情就被愛倫生生壓下來。

    換了高級特護病房，終於可以簡單進食了，羅伯特來看他，給他帶了點粥。

    愛倫一嚐，輕蹙眉頭：“是蘇彬做的？”

    羅伯特板著臉孔“嗯”了一聲。

    愛倫把粥放在一邊，低聲道：“以後別讓他做了。”

    羅伯特問：“少爺不喜歡吃嗎？那我拿回去。”

    愛倫輕聲道：“這次就放著吧。”

    關心了幾句，羅伯特怕影響愛倫休息，早早回去了。

    愛倫靠在病床上，沉默了許久，又端起那碗已經微涼的粥，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朋友圈裏的貴族少爺也湊熱鬧來看了一次，哈爾因為去空軍服役，無法前來，讓肖恩帶了聲好。

    肖恩調侃道：“你怎麽讓你的小奴|隸坐在外麵，是在懲罰他嗎？”

    唐納德道：“西德尼說你這次受傷主要是因為他，伯爵夫人現在還很生氣呢。”

    愛倫皺起眉頭：“你們能聽誰說的？這件事和他無關。”

    肖恩咂舌：“傷成這樣還護得那麽死……那怎麽還讓他呆在外麵呢？吵架了？”

    愛倫移開眼睛，輕聲道：“沒有。”

    華淩從身後拿出一個信封，笑眯眯地說：“他托我們給你帶了信哦。”

    愛倫有點不知作何反應，其實之前蘇彬就托費曼帶過幾次話，但在自己拒絕了一次後，費曼就不再轉述了。

    華淩揚著手中的信封道：“看起來是用中文寫的呢，以你現在的中文水平，應該看得懂吧？還是要我現在翻譯給你聽呢？”華淩說著，就想拆信封。

    你……”愛倫呼吸一促，輕咳了兩聲，無力地伸出手。

    華淩見狀才把信封丟給他，幾人又調侃了他幾句，嬉笑著離開。

    病房外，蘇彬正在耐心地等待，見華淩等人出來，他立即迎上去問：“愛倫看了嗎？”

    華淩聳聳肩：“他好像不太想看的樣子呢。”

    哦，”蘇彬沮喪地耷拉下腦袋，“謝謝……”

    華淩笑著道：“信我們可是送到了哦，不告訴我們原因嗎？”

    蘇彬為難道：“抱歉，我也不知道原因。”

    愛倫突然找律師下遺囑，又對自己說那樣的話，蘇彬被嚇得魂不附體，而現在，愛倫讓所有人探望，卻偏偏不讓自己進去——他在生氣嗎？因為自己偷偷跑掉而生氣。

    ……但當時他說那些話的時候並不像是在賭氣啊，反而看上去很傷心、很難過……

    不過，蘇彬已經習慣了愛倫的情緒多變，不管愛倫怎麽說、怎麽做，他都不會放棄的，他會一直等著，如果愛倫不想見自己，他就一直呆在外麵陪著他。

    ——這都是心甘情願的，不為愛倫的原諒，也不為讓愛倫高興，隻是因為，他愛他。

    晚上護工來換藥，愛倫忍不住問：“他還在嗎？”

    啊，您說那個中國男孩嗎，他一直都在呢，”護工溫和地笑道，“還經常帶吃的給我們，真是個貼心的孩子。”

    愛倫：“他晚上不回去？”

    護工：“唔，可能過會兒就走了吧，他每天都留到很晚。”

    愛倫：“……”

    護工離開後，愛倫悄悄透過隔簾的縫隙看外頭，果然見蘇彬裹著大衣縮在病房口的椅子上，已經是十二月了，走廊裏應該很冷吧？

    ——為什麽不走？傻瓜，現在的我對你來說隻是個負擔，或許今後一直都是。

    瞥了一眼手上的信封，愛倫仍然沒有拆開。

    他不想看，怕看到蘇彬還是不開竅地說那些讓自己失望的話，他也不敢看，怕蘇彬無論說什麽，自己都會瞬間心軟，放他進來，即使是享受片刻的溫存，即使知道他的撒嬌和道歉隻是習慣性的討好和同情——可如果自己就這樣因為一己私欲帶那個把感動當成愛的笨蛋一起走，他來說是不公平的。

    反複地拿起、放下，信封已經變得皺巴巴了，可再多的心理活動，都無法遏止愛倫想要看這封信的衝動，不知覺間，信封已經被撕了一道口。

    ……

    像是為了進行重大儀式而做的心理準備，整整一下午，數個小時，心髒的跳動是如此明顯，證明他還活著。

    薄薄的一張紙，簡單的一句話，工整的正楷，沒有多少複雜的中文字，卻重複了無數遍。

    ……

    那是滿滿一頁的——“李言思，我愛你。”

    （沒什麽想問的，也沒有什麽想解釋的，我在這裏隻是因為，我愛你。）

    ……

    愛倫雙手控製不住地顫抖，心髒一抽抽地疼痛。

    這個狡猾的傻瓜，總是有辦法讓自己束手無策啊……

    ……

    新的病房裏有很大的窗戶，因為在四層高，正對麵也沒有比醫院大樓更高的房子，所以除了天空，愛倫也看不到什麽風景。

    清晨，愛倫正坐在床上發愣，就見窗外飄來幾隻紅色的氣球，許久才反應過來，那幾隻氣球並沒有飛走，而是在自己病房的窗口一上一下的浮動著。

    知道放氣球的人是誰，愛倫沒法視而不見，他用力把身子轉移到輪椅上，挪去窗口。

    細看之下，隻見每隻氣球下方都係著一張小紙片，愛倫忍不住打開窗戶，伸手解下那幾張紙片。

    樓下是醫院的花園，滿園結霜的白楓中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圍著厚厚的圍巾，手忙腳亂地控製著那幾隻氣球的高度。

    見愛倫解了紙片，他興奮地在樓下揮舞著手臂，幾隻氣球頓時脫離控製，朝高空飛去。

    愛倫收回視線，去看接下來的紙片，隻見上頭分別寫著——“蘇彬”、“愛”、“李言思”……

    一封信還不夠，竟然還放起了氣球……愛倫把紙片收了起來，放在信封裏，原本想見蘇彬的念頭被壓了下去，貪心地想再看看那家夥還有多少耐心玩這些花樣。

    愛倫收氣球的事似乎鼓勵到了蘇彬，接著幾日，某人稀奇古怪的示愛方法層出不窮。

    買通護工、護士送花，托楊誠哲來給自己帶吃的，甚至還勾結西蒙，不知從哪裏找到了自己的手機，充上了電，給自己送過來。

    skype裏叮咚叮咚一刻不停地接受著蘇彬發來的消息——

    ：“i love you”（我愛你）

    ：“i iss you”（我想你）

    ：“lways here waitg for you”（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

    ……

    這日晚上，愛倫正打算睡覺，門外又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護士驚叫著敲開了愛倫的房門，讓他往外看：“喔我的上帝，那個男孩在樓下擺滿了紅色的蠟燭！”

    愛倫一陣驚愕，也來不及坐輪椅，就直接扶著牆走到窗邊。

    夜晚寒冷的空氣撲麵而入，隻見樓下有一個用紅色蠟燭燈拚成的巨大愛心，中間排著一句英文字——“allen，you willfe”（愛倫，你會好的。）

    愛倫：“……”又玩這一招，上次是追前女友，現在換句話來哄我，真是狡猾！

    整幢樓的病人、護士和值班醫生都探出腦袋看這外頭，大夥兒吹著口哨，大聲念著那句話，讓這個普通的夜晚如同盛大節日。

    不一會兒，就見幾個保衛人員衝過來喝道：“先生，醫院裏不允許點火！”

    眾人：“……”

    圍著圍巾的青年被保安拉走了，愛倫緊張地對護士道：“去看看。”

    半個小時後，護士氣喘籲籲地上來，對愛倫道：“沒事，那不是火，是仿真蠟燭，一種電子燈，我說怎麽都沒被風吹滅呢！”

    愛倫額角抽搐道：“我問的是他，他怎麽樣了？”

    護士一怔，道：“不知道，好像被保安帶走了……”

    愛倫：“……”

    歎了口氣，坐在床上沉思許久，愛倫終於打開手機，給蘇彬回了條消息——

    all89：“明天早上過來見我。”

    整整一個月，第一次收到愛倫的回複，蘇彬欣喜若狂：“愛倫理我了！他終於肯見我啦！！”

    同坐在車上的金飛欣慰地想，虧得他們從國內淘寶海購三千個蠟燭燈，又讓楊誠哲改裝成組裝一按鈕亮燈係統……連愛倫這麽高大上的人也無法拒絕這種diao絲氣質滿滿的求愛方式啊……︿(￣︶￣)︿

    我好激動，我要下車！”蘇彬大叫著開了車門，一路嗷嗷叫著在無人的馬路上狂奔起來。

    金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