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的馬車行駛得異常平穩，但車廂之內的氣氛卻壓抑得幾乎要讓人窒息。
    亞相比幹就那麽呆呆地癱坐在柔軟的錦墊之上，雙目無神，麵如死灰。
    仿佛在踏出鹿台的那一刻，他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已被徹底抽空，隻剩下一具行將就木的蒼老軀殼。
    鹿台之上，帝辛那充滿了冰冷與厭棄的眼神，如同一柄柄最鋒利的無形尖刀，一遍又一遍地淩遲著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忠心。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為之奉獻了一生的君王，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為何自己那一片可昭日月的赤膽忠心，換來的卻是君王的無情猜忌與厭惡！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體無完膚。
    而坐在他對麵的韓莫，卻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甚至還有閑心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涼透了的清茶，不緊不慢地品著，仿佛剛剛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危機，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無足輕重的飯後消遣。
    【唉……】
    韓莫看著眼前這位幾乎要被打擊得徹底自閉的孤膽忠臣，心中也是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
    【老哥，挺住啊！這才哪到哪啊？不過是被老板當眾pua了一頓而已，這在咱那個年代都是職場人的家常便飯了！你可千萬不能倒下啊！你要是一倒，我在這朝歌城裏可就成了睜眼瞎了！我那‘觀其勢’的偉大計劃還怎麽往下進行啊？！】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給這位早已心力交瘁的老同誌，再打上一針強心劑！
    ……
    馬車很快便回到了守備森嚴的亞相府。
    比幹如同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屍走肉，渾渾噩噩地走下馬車。
    他屏退了所有想上前來攙扶的家丁與侍女，隻是用一種充滿了麻木的眼神看了一眼韓莫，沙啞著聲音說道“先生，請隨我來。”
    說罷，他便一言不發地朝著府邸深處的地下密室走去。
    ……
    密室之內，燭火依舊在靜靜燃燒。
    比幹與韓莫相對而坐，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整個密室都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沉寂。
    許久，許久，就在那空氣都快要凝固成鐵塊之時。
    “噗通！”
    一聲悶響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隻見那一直枯坐著的亞相比幹，竟猛地從座位之上滑落下來，無比鄭重、無比虔誠地對著那個從始至終都氣定神閑的青衫士子，雙膝跪地！
    行了一個最是古老也最是尊崇的君臣大禮！
    他那早已幹涸的眼眶之中，竟再次湧出了兩行渾濁的老淚！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
    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在經曆了最深沉的絕望之後，所重新燃起的希望與劫後餘生的慶幸！
    “先生！”
    比幹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眸死死鎖定在韓莫的身上，那眼神之中再無半分的迷茫與絕望，有的隻是最是堅定也最是狂熱的追隨！
    “今日若非先生出手相救，我比幹這條早已活夠了的老命，怕是早已交代在了那鹿台之上！先生於比幹，有再造之恩啊！”
    他聲音沙啞，卻又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決絕！
    “從今往後！我比幹這條性命！我這整座亞相府！便全都交由先生差遣！但憑先生吩咐，比幹……萬死不辭！”
    他知道，他徹底地想明白了！
    單憑他自己，單憑這滿朝早已被嚇破了膽的文武百官，是絕對鬥不過那隻早已將君王迷得神魂顛倒的九尾妖狐的！
    他唯一的希望，整個殷商王朝唯一的希望，便是眼前這位深不可測，手段通天，更有著“天庭”背景的神秘“神人”！
    韓莫看著眼前這位終於徹底放下所有身段與驕傲，將自己擺在“追隨者”位置的亞相大人，他知道，經此一役，自己總算是將這位殷商王朝最有權勢也最正直的“地頭蛇”給徹底收服了！
    他緩緩站起身，親自將比幹從冰冷的地麵之上攙扶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最是凝重也最是欣慰的鄭重表情！
    “亞相大人言重了。你我如今乃是同坐一條船的盟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來差遣一說？”
    他將比幹按回座位之上，隨即話鋒一轉，那雙溫潤的眼眸瞬間變得無比銳利！
    “不過，經此一役，想必大人也看清楚了。那妖妃在宮中早已是根深蒂固，權勢滔天！我等若想將其連根拔起，便絕不能再有半分的遲疑！”
    比幹聞言，神情一凜，連忙重重地點了點頭！
    “先生所言極是！那妖妃不僅迷惑君王！其在朝中定然也早已布下了無數的黨羽！”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
    “依老夫看，那大奸臣費仲、尤渾二人，定然是早已投靠了那妖妃！平日裏便處處與老夫作對，今日在鹿台之上更是恨不得老夫當場慘死！此二人必是妖妃在朝堂之上的左膀右臂！”
    “還有……”
    比幹將自己這數十年來在朝堂之上所觀察到的一切疑點，所懷疑的一切對象，全都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毫無保留地全部都告訴了韓莫！
    韓莫靜靜地聽著，那顆堪比超級計算機的大腦飛速運轉，將比幹所的所有情報，與自己在凝香樓所探聽到的信息一一進行比對、分析、整合！
    一張以蘇妲己為核心，以費仲、尤渾為爪牙，以凝香樓為據點，其勢力遍布朝野，其目的是為“尋找上古妖族至寶”的巨大黑暗網絡，漸漸地在他的腦海之中變得清晰了起來！
    許久，韓莫才緩緩點了點頭。
    他看著那一臉期盼的比幹，臉上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
    “亞相大人，莫慌。”
    他一字一頓地緩緩開口，為接下來的行動定下了最終的基調！
    “經鹿台一役，我等‘觀其形’的戰略目的已然達成！那妖妃也已然成了驚弓之鳥！”
    他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下一步，便是‘觀其勢’！我等必須要在妖妃反應過來，對我等痛下殺手之前，先她一步，將她在這朝歌城內所有的黨羽、所有的勢力、所有的秘密據點，全都給查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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