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百年人間已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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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不安定之後,利維坦下意識的想要把她帶回海底,就像是察覺到危險要把幼崽叼回巢穴的野獸一樣。
    海底至少是她的領地,即使世界不接納愛神,她的海洋是接納的。
    唐粥粥算計著時間,給自己留了一百年,約定好百年之後,她要去一趟大聖堂,然後就和龍一起回海底。
    利維坦猶豫了許久,同意了。
    她現在,除了自己,連父神都已經信不過了。
    如果粥粥不被這個世界承認,父神會不會也想要趕走她?
    這木屋是個很適合她睡覺的地方。
    有時候雨聲淋漓,連小聲的對話似乎都潮濕而多汁。
    雨季過後便是漫長的秋,當初選址的時候唐粥粥想要一個四季分明的地方,於是如今,除了他們院子籠罩的範圍,其餘地方都開始染上了層層霜紅。
    唐粥粥開始喜歡拉著她出去摘果子,她現在用不了魔法,於是就耍賴讓利維坦也用不了,兩個小姑娘望著那些參天巨木,用竹竿頂上綁個小刀的方式艱難摘果子。
    “左左左!!收!”
    一個又紅又大的果子跌進了網兜裏,唐粥粥掏出來擦擦表麵,張嘴啃了一口。
    汁水四溢,口感很輕盈。
    她把果子又遞到拿著竹竿的老婆嘴邊,看著龍咬下去,就鬆了手。
    利維坦叼著一個紅紅的不知名果子茫然的看著她:“……”
    活像一隻嘴裏塞好蘋果的烤乳豬。
    手占著了是吧,嘴也占著了。
    愛神嘴角勾起一抹不太善良的笑容,然後猛地出擊——非常幼稚的開始撓她的癢癢。
    “嗚?!”利維坦一手拿著竹竿一手拿著網兜,嘴裏還堵著果子,隻能驚恐的跳來跳去試圖逃竄。
    最後終於反應過來把東西扔掉,把果子哢哢咬碎咽下去,準備反客為主的時候。
    被她按在一地金黃落葉上的愛神無辜又理直氣壯的:“你把我的摘果神器搞壞了,你賠。”
    “……”利維坦氣笑了。
    神器?那竹竿上麵綁個刀片的偉大發明嗎?
    她惡狠狠上下捏了兩把,聽著愛人得逞的笑聲,在滿地被陽光曬透的落葉木質氣息裏走向剛剛被她隨手丟掉的“神器”。
    龍一著急沒控製好力氣,那神器已然碎成廢品了。
    “……我不用魔力,我可以跳到高處去,我給你摘果子。”她鬱卒的蹲在地上,這東西要修肯定是修不成了。
    唐粥粥現在身上一點超凡特質的顯露都有可能會引來法則的注視,就算體術是肌肉記憶,但想跳這種幾十米的樹多少還是要調動一下魔力。
    可是龍不一樣,龍蹦上去就跟小孩跳皮筋一樣。
    差距非常之明顯。
    她說完,等了半天卻沒等到回應,利維坦頓了頓,又自顧自繼續說。
    “摘了很多毛麗果,可以回去燉甜湯,還有一些香草,你喜歡小葉百裏香拌桃子嗎?”
    “水邊長了很多香茅草哦,可以拿來烤魚……”
    說了很久,直到背簍裏的東西都被她翻來覆去講了個遍,身後還是隻有一片寧靜又平緩的呼吸聲。
    利維坦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轉頭,向著那邊不知何時又恬然安睡的愛人走去。
    ……
    一百年,就是一百次春和景明。
    利維坦從未如此認真的看待她漫長生命裏這一小片光陰。
    恨不得一分,一秒,都要掰成兩半。
    冬天對唐粥粥來說好過了許多,冬天萬物沉寂,自然界的愛欲是一年之中最低點。
    她清醒時間也多一些。
    到了春天,那些生命繁衍起來,她不得不自己陷入休眠來減少愛欲法則的波動對她的影響。
    於是每一個冬天,看著愛人坐在壁爐前,用毛皮毯子裹成球,露出尖尖下巴的時候,利維坦總是很矛盾,想讓這個寒冷的冬天趕緊走,又不想讓那吵人的春這麽快來。
    其實哪怕春天不來,也不過是聊以慰藉,最大的,隨時隨地散發著愛欲與占有的禍源,此刻正固執的與愛神相互依偎。
    她在想,唐粥粥也在想。
    她是因為愛欲本源不屬於這個神話這個時間而被排斥,每一次引動愛欲都會引起法則的波動。
    那麽,未來因惡念成邪神的周飯飯,在成為半神之後所遭遇的,應該是與她一樣的情況吧。
    愛神不能接觸愛,邪神隻能盡可能少的接觸惡。
    曾經都想成神,到後來,都在努力遠離自己力量的來源。
    晚一天成神,就可以多貪戀一天人間。
    她靠在壁爐邊,把手裏看了半天也沒看進去的書放下,一抬手,黑發女人已經靠過來,躺在了她的腿上。
    火堆裏驟然爆開一聲輕響,明亮的紅光在她們的麵上跳動,黑色的岩漿從她的膝上蜿蜒而下,淌成一條沉默的溪流。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魔海關押不住了,你就去沒有生靈能接觸到你的地方去待著,知道嗎?”她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確保利維坦能聽清。
    她已經不敢想愛人那些描述得雲淡風輕的,在虛空中沉睡的成百上千年了,可是再怎樣,總比像現在的她一樣,反被自己的力量製忖要好。
    法則在逼她們這些新神去建造自己的神國,就像失敗之後的修達肯會陷入必死的結局。
    高居廟堂之上俯瞰眾生,身無所依當個泥塑木胎,似乎就是神的宿命。
    做不到,不想做,就是死。
    這樣一看,這法則和華夏神話裏的天條可真像,都是刻板教條的死規矩,是單線程的程序化指令。
    她想著想著,被毛皮捂久了,又開始覺得熱,麵色酡紅,好像壁爐裏的火沿著指尖燒到了臉上。
    唐粥粥把毯子掀開,隻剩下一件單薄的白色睡裙在裏麵,雪白的腳丫蹬遠一點,似乎遠離壁爐的方向會多些涼意。
    龍偏過頭,看了眼結冰的窗戶,耳畔是壁爐劈啪的火花聲,與還停歇的暴風雪。
    她複又躺下,把自己窩進這個過分滾燙的懷抱裏,喃喃低聲道:
    “粥粥,再跟我講一遍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