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大人,我等也想食飯,可奈何隻有稀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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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文龍!你以為老夫真的就不敢彈劾你嗎?說陛下和朝廷不公,你也不看看你上的那封奏疏是什麽玩意!
    號稱十五萬大軍,怎麽不見你把建奴給平了呢?你要是真有十五萬大軍,咱們能讓建奴給圍在島上?!你東江鎮怕是十五萬男丁都找不出來吧?你這樣叫陛下怎麽信任你?你這樣叫朝廷怎麽給你撥款?!”袁可立眉毛一橫,瞪著毛文龍說道。
    毛文龍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種壓製,不由得縮了縮腦袋,但他尤自不服氣地說道:“我這不是想多要點錢糧嗎?我這東江鎮日子確實是快要過不下去了!以前我們還能跟朝鮮人做做生意,現在朝鮮被占了,我能怎麽辦,難道靠地裏刨出來的這幾粒糧食過活嗎?!”
    “唉……”袁可立微微歎了口氣,語氣稍微緩和說道,“你的難處我會稟報給陛下的,陛下也不是不看重你,不然也不會遣老夫來此見你了。還有,你都多大的人了,嫉妒滿桂作甚?也不嫌丟臉!行了,這山上的炮陣無用,撤了,挪到前方吧!”
    “往前挪?!這百十門炮可是我攢了好多年的家底,放前麵萬一讓建奴給搶了怎麽辦?不行不行!還是往山上再挪一挪,仰射以轟擊建奴後陣吧!”毛文龍頭搖得飛起。
    “砸石頭能把建奴砸死嗎?如今這炮彈打到楯車上本就軟綿無力,你還要往後挪?!皮島都快沒了,你還舍不得你這百十門炮嗎?!”袁可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你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毛文龍囁嚅道,但他最終還是聽從了袁可立的意見,命令炮兵將火炮挪到了前線。
    佛郎機炮是子母炮,子炮是小一點、薄一點的炮管,裝填好火藥彈藥以後,就塞入母炮;發射完以後,打開閥門,再從母炮屁股後麵將空炮管抽出,換填新的子炮。如此便具有後膛炮更高射速的優勢。
    佛郎機炮陣前移之後,集中轟擊楯車的炮彈威力更大。霎時間,陣地之上炮聲大作,不少楯車被擊碎,破裂的木頭碎屑朝著四麵八方炸開,將許多推車的奴隸和仆從軍紮死紮傷。
    建奴的攻勢為之一頓。然而好景不長,建奴按捺了那麽久,等的就是這一刻!隻見建奴掀開輜重車上的牛皮,露出其下潛藏著的佛郎機炮。
    “轟隆隆!”
    建奴陣地上炮聲響起,不亞於東江軍一方數量的炮彈組成彈幕,朝著東江軍的火炮陣地飛去。東江鎮的炮兵們眼睜睜看著炮彈朝著自己襲來,想要逃,但人怎麽能夠跑得過炮彈呢?
    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這是炮車被擊碎的聲音。部分炮兵躲避不及,被炮彈擦中,直接碎成了一堆肉沫。東江軍的炮兵陣地霎時間一片狼藉,好在這一輪炮擊沒有引燃火藥造成殉爆,不然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該死,婢養的袁崇煥,不是吹噓自己連勝建奴麽,這些被建奴繳獲的火炮是怎麽一回事?!”毛文龍恨聲罵道,他的牙都快被咬碎了。
    “殺!!!”
    建奴的精銳驅趕著奴隸和仆從軍衝陣,充當炮灰、消耗東江軍的箭矢彈藥;其後的火炮、射箭不斷,根本不顧這群炮灰的死活。
    從昨晚夜襲開始,持續至今的這場攻防戰,終於進入了白刃相接的地步。
    東江軍陣地上,虎蹲炮發威,每一炮打出去,無數的鉛丸、鐵渣、碎石潑灑而出,衝在前頭的炮灰成片倒下。但是在建奴殘酷的軍製下,他們退無可退,隻能夠依舊踩著同伴的屍體向前衝鋒。
    “轟隆!”一聲巨響,一門虎蹲炮炸膛,給東江鎮士兵心中一記沉重的打擊。
    在建奴楯車的掩護下,雙方的距離已經很近了。虎蹲炮打不了幾發,就被敵軍衝到了陣前。炮灰們的武器很簡陋,有的甚至都沒有武器。
    東江軍的長槍兵開始收割,六米長的大槍砸落,直接將敵軍的腦漿都給砸出來;長槍兵工步丁刺,能夠將敵軍洞穿。東江軍的陣地防守得密不透風,然而敵人卻似乎像是無窮無盡一樣。
    有的炮灰講著東江鎮士兵聽不懂的朝鮮話,哭喪著臉,嘴裏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好像是哀求明軍讓開陣線,給他們一條活路。
    東江鎮的士兵常年與建奴作戰,自然不會這麽幼稚,戰場上心慈手軟,後果是非常嚴重的。倘若讓這群炮灰衝垮陣地,他們身後妻兒老小可就要遭殃了。
    然而,東江鎮的士兵們屠戮著這群由朝鮮奴隸、明軍降卒、蒙古人、野女真人等組成的炮灰,心裏有些沒滋沒味的,一身力氣也被迅速地消耗著。
    這場毫無意義的屠殺持續了很久,直到日落時分。建奴方鉦聲大作,炮灰們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隻在原地留下一大片或是溫熱、或是被凍硬了的屍體。從始至終,建奴的精銳本部都沒有加入這場戰鬥。
    雖然成功將建奴打退了,卻眾人並沒有十分開心,士兵們又饑又渴、累到虛脫。
    “沈參將,換防吧,今晚由我來值夜。”副總兵陳繼盛找到參將沈世魁說道。
    他的身後,大隊的士兵接替了同袍的崗位,並且開始修繕陣地,努力將一片狼藉的陣地修複得像個樣子。要知道,晚上才是最大的考驗來臨的時候。
    建奴跟蒙古人的不同就在這裏,蒙古人往往是騎著馬,成群結隊而來,目的隻是為了劫掠一番,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隻要守住第一次進攻,基本就可以無虞了。而建奴比起蒙古人更有耐心,尤其擅長長久的圍困,一點點將守軍折磨致死!
    其實,最為凶險的戰鬥發生在昨夜。建奴趁著皮島守軍歡度元宵的時候發動夜襲,好在放哨的士兵盡責、及時示警,如若不然,恐怕皮島已經淪陷了。明明前一刻還在歡度節日,下一秒就麵臨生死,皮島士兵對建奴的恨意可想而知。
    元旦前後,遼東晝短夜長,相差近兩個時辰。夜幕降臨,袁可立挑著一個不像鯉魚的鯉魚燈來到軍營之中。
    他身上穿著的大紅色錦雞補子文官袍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士兵們看見這位大人來訪,都被嚇得不輕。
    “不必多禮!你等白日裏廝殺勞苦,且繼續用飯,莫要管本官。本官不過是隨意走遭兒,各處瞧瞧便罷。”袁可立托住想要下跪的百戶官,對著周圍的士兵說道。
    有士兵見這位大人居然如此和善,於是鼓起勇氣說道:“大人,我等也想食飯,可奈何隻有稀粥啊!大人能不能讓朝廷多撥下些錢糧啊?!”
    袁可立走到派飯的陶缸前,用瓢舀起缸底的事物,湊近燈籠一看,果然隻有各色雜糧混合著少量大米熬成的稀粥。
    他湊近嘴就著葫蘆瓢喝了一口,糙糧卡嗓子,陳米有一股子怪味,他忍著反胃,強行將這口粥咽下,這是因為他看見這樣的稀粥,這群士兵居然喝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喝完以後伸著舌頭將碗底都給舔了個幹幹淨淨。
    “本官定會向朝廷稟報,為大家討要錢糧的。”袁可立鄭重承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