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蚨那一聲厲喝，如同平地驚雷，在這溫馨雅致的靜室中炸響。他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著麵前的“墨玄道長”，再無半分之前的孺慕與親近，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冰寒與警惕。
    被他如此質問，“墨玄道長”臉上的慈祥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複如常，隻是眼神深處，似乎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瀾。他依舊用那種溫和得令人如沐春風的語氣說道：“青蚨，你怎麽了？為師就是為師啊，難道連為師都不認識了嗎？”
    “我的師父，墨玄道長，為了保護我，早已仙逝於九黎科技的圍攻之下，神魂俱滅，屍骨無存！”沈青蚨一字一句地說道，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血淚，充滿了無盡的悲痛與刻骨的銘記，“你，絕不可能是他！”
    “唉……”“墨玄道長”輕輕歎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憫與無奈，“癡兒，你又何苦執著於那些痛苦的記憶呢？生死輪回，本是常事。為師雖已逝去，但英靈不遠，一直都在默默守護著你。如今你能在這‘往生淨土’與為師重逢，豈非天大的幸事？又何必追究那些虛妄的真假？”
    “往生淨土？”沈青蚨冷笑一聲，“我看是‘黃粱一夢’，‘畫餅充饑’吧！你處心積慮構建出如此逼真的幻境，引我沉淪，究竟有何目的？是想消磨我的意誌，還是想從我這裏套取什麽秘密？”
    他一邊說著，一邊暗中催動體內殘存的巫鹹之力，警惕著對方可能的突然發難。雖然他知道，在這“擺渡人”構建的記憶迷宮中，自己很可能不是對手，但坐以待斃，絕非他的性格。
    “墨玄道長”看著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再次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青蚨啊青蚨，你總是這般執拗，這般不肯相信美好的事物。難道在你心中，為師的出現，就一定是某種陰謀詭計嗎？你就不能相信，這是上天對你的一點垂憐，讓你有機會彌補過去的遺憾，享受片刻的安寧與幸福？”
    他的聲音充滿了真誠與痛惜，仿佛真的是一位為頑劣弟子而傷透了心的慈師。那份情感的流露，真實到讓沈青蚨的心都微微動搖了一下。
    是啊，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呢？如果師父真的沒有死，如果這裏真的是一片可以讓他忘卻所有痛苦與煩惱的淨土呢？他真的……太累了，太渴望那種無憂無慮的溫暖了。
    就在他心神恍惚的刹那，那“墨玄道長”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詭異的、深紫色的光芒！那光芒一閃即逝，快到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沈青蚨卻敏銳地捕捉到了！
    那是……與“虛空藏”殘片，以及之前在巷道牆壁上看到的那些詭異圖案，同源的能量波動！
    “擺渡人！”沈青蚨心中厲喝一聲，所有的迷茫與動搖瞬間被斬斷！他終於可以肯定，眼前這個“師父”，絕對是“擺渡人”利用他的記憶和執念，精心製造出來的幻象！
    “你不用再演了！”沈青蚨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擲於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茶水四濺，“無論你偽裝得多麽逼真，無論你如何蠱惑人心，假的，永遠都成不了真的！我的師父，他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絕不會像你這般藏頭露尾，玩弄人心！”
    隨著他這句話的落下，整個靜室的景象，突然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窗外的陽光和桃花迅速褪色、枯萎，溫馨雅致的陳設也開始變得扭曲、模糊，仿佛被投入水中的墨畫，迅速暈染開來。
    “墨玄道長”臉上的慈祥笑容也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不帶絲毫情感的漠然。他的身形開始變得虛幻，周圍的空間也如同破碎的鏡子般，出現一道道裂痕，裂痕的背後，是無盡的、令人心悸的黑暗數據流。
    “人類的執念，果然是種有趣的東西。”一個空靈而雌雄莫辨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正是之前在琉璃台上聽到的、屬於“擺渡人”的聲音！“明明知道是虛假的，卻依然會沉溺其中，難以自拔。若非那枚‘虛空藏’的碎片擾動了此地的‘規則’，你恐怕還要在這場美夢中，再沉睡一段時間呢。”
    “你費盡心機，將我困在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麽？”沈青蚨沉聲問道，他能感覺到，隨著幻境的破碎，一股更加強大的、令人窒息的威壓，正從四麵八方向他湧來。
    “為了……觀察。”“擺渡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觀察你的選擇，觀察你的欲望，觀察你靈魂的強度。畢竟，能夠承載‘巫鹹族’基因，並在多次瀕死體驗中不斷‘進化’的個體，並不多見。你是一個……很有研究價值的樣本。”
    “樣本？”沈青蚨眼中怒火燃燒，“在你眼中，我們都隻是你實驗台上的小白鼠嗎？！”
    “可以這麽理解。”“擺渡人”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宇宙的本質，便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實驗。而我，隻是一個忠實的記錄者和……小小的幹預者。”
    隨著它話音的落下，周圍破碎的幻境徹底消失，沈青蚨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那條陰暗詭異的巷道之中。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巷子的盡頭，不再是無盡的黑暗，而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由無數閃爍著幽光的符文和數據流構成的……漩渦。
    那漩渦仿佛連接著另一個未知的維度，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恐怖氣息。
    “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有趣的樣本。”“擺渡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是選擇繼續在這無盡的記憶迷宮中沉淪，直到靈魂被徹底同化，成為我‘數據庫’的一部分？還是……勇敢地踏入那個‘真實’的漩渦，去麵對一個你可能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承受的……‘真相’？”
    它的語氣中，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戲謔與掌控一切的自信，仿佛無論沈青蚨如何選擇，都逃不出它的掌心。
    沈青蚨看著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漩渦，又想了想之前那幾乎讓他徹底迷失的“桃花源”幻境，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擺渡人”所說的“真相”，絕不會是什麽美好的東西，甚至可能比死亡更加可怕。
    但，作為一個求真者，一個在無數次生死邊緣掙紮過來的戰士，他又豈會甘心永遠沉淪於虛假的幻夢之中？
    他緩緩握緊了手中的“虛空藏”殘片，那上麵殘留的、屬於他自己的鮮血，以及那股獨特的空間波動，似乎在提醒著他，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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