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岩城的議事廳裏，壁爐中的火焰靜靜燃燒，將牆壁上懸掛的巨大北境地圖映照得忽明忽暗。那顆屬於菲利普伯爵的頭顱，最終沒有被掛上城頭。它被裝在一個木盒子，堆放在了戰利品的角落。
    “沒有必要用這種方式去激怒一頭已經受傷的野獸，我們需要的不是無謂的羞辱，而是致命的一擊。”
    楊浩對此沒有異議。他倚在巨大的沙盤旁，看著艾格尼絲的親衛將代表著帝國軍的木塊從地圖上拿走大半，隻剩下卡瓦諾那支孤零零的主力。城裏的氣氛變了，新兵訓練場的呐喊聲整日不絕。那些曾經滿臉麻木的難民，如今眼中燃燒著希望，他們願意拿起武器，為自己剛剛找到的家園而戰。
    阿黛拉的傷勢在莉娜的精心照料下，已經沒有大礙，隻是暫時不能再進行劇烈運動。她現在最常做的事，就是搬個小凳子，坐在訓練場邊，用那雙銳利的眼睛，監督那些正在揮汗如雨的新兵。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楊浩用一根細長的木杆，輕輕敲了敲沙盤上代表卡瓦諾大營的位置，“敵人的士氣已經跌到了穀底，菲利普的死訊很快就會在他們軍中傳開。現在，正是我們主動出擊的最好時機。”
    “我同意，”艾格尼絲走到他身邊，目光同樣落在沙盤上，“卡瓦諾生性多疑謹慎，在經曆了兩次慘敗後，他現在一定縮在他的烏龜殼裏不敢動彈。我們必須在他重拾信心，或是赫爾曼的援軍抵達之前，徹底擊潰他。”
    屋外傳來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和沉重的滾動聲。城裏的鐵匠和木匠們，正夜以繼日地按照楊浩畫出的圖紙，為那些笨重的大炮安裝巨大的木製輪子，並打造能用四匹馬拖曳的牽引架。炮兵，這個全新的兵種，即將在北境的大地上第一次展露獠牙。
    “把它們裝上輪子，確實能解決射程固定的問題，但你想過沒有，”艾格尼絲看著那些正在被改造的戰爭巨獸，眉頭微蹙，“這意味著我們需要專門訓練一大批能熟練操控馬匹和炮車的士兵，還需要額外的後勤部隊來保障彈藥運輸。這會極大地增加我們的補給壓力和財政負擔。”
    他看著她那副認真計算著每一筆開銷的領主模樣，笑了起來。“我的女爵大人，戰爭本來就是天底下最燒錢的買賣。想要戰馬跑得快，哪有不給它吃草的道理？”他湊近她，壓低聲音，“放心，這筆投資，回報率絕對超乎你的想象。你想想看，當卡瓦諾還在用兩條腿和牛車慢吞吞地部署他那些投石機時，我們的炮兵陣地已經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完成了致命的集火。”
    艾格尼絲被他這番話說得心中一動，那雙藍色的眼眸裏閃爍著屬於戰略家的光芒。楊浩見她表情鬆動，便又補充道：“而且，這還隻是第一步。我有個設想，等打完了這一仗，我們可以在鐵岩城和橡樹穀、希望鎮這些重要據點之間，每隔10裏，就修建一座堅固的烽火台。台上不需要太多人，隻需要兩名士兵和一把信號火槍就夠了。”
    “烽火台？”
    “對，一旦發現敵情，就立刻用特製的信號彈朝天空射擊。紅色的代表高級警報，綠色的代表普通敵情。這樣一來，任何一個地方遭到攻擊，附近的友軍都能在幾分鍾內得到消息，快速馳援。”他用木杆在沙盤上那廣袤的領地間劃出一條條連接線，“以後，我們的整個北境領地，就會像一張用信號連接起來的大網，任何敵人膽敢闖進來，都會立刻被我們發現並圍剿。”
    艾格尼絲凝視著沙盤上那些他劃出的線條，她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幅景象。無數高塔聳立，信號彈在空中交織成網，騎兵部隊在堅固的道路上快速奔馳，商隊和民眾安全地在領地內穿行。那不是一幅戰爭的圖景，那是一幅屬於文明和秩序的、前所未有的宏偉藍圖。她的呼吸，因為這個大膽而又充滿誘惑力的設想，而變得有些急促。
    她抬起頭，看向身邊這個總是能帶給她無限驚喜和震撼的男人，那雙藍色的眼眸裏是全然的信任和一種驕傲。
    “好。”
    艾格尼絲隻說了一個字，卻無比堅定。她的眼神明亮，仿佛已經穿透了沙盤上的木塊，看到了那片屬於她的、廣袤而有序的未來領土。“聽你的。現在，我們該做的，就是集中我們所有的力量，去把擋在實現這個藍圖麵前的最後一塊絆腳石，給徹底踢開！”
    她拿過楊浩手中的木杆，在那代表著卡瓦諾主力大軍的木塊上，重重地點了一下。
    楊浩看著她那副英姿颯爽、充滿決斷力的女王模樣，心中一陣熨帖。 這種擁有共同目標，一起並肩作戰的感覺，可比一個人單打獨鬥要爽多了。 他正想說幾句騷話來調劑一下氣氛，腦子裏卻忽然不受控製地冒出了另一個念頭。
    唉，要是我能手搓出無線電，誰還用烽火台這麽原始的方式傳遞信息啊？可我不懂無線電啊，那玩意兒的原理好像是……通過電磁波之類的東西振蕩來傳播信號？ 他努力地回憶著自己那點可憐的、早已還給物理老師的知識，發現腦子裏一片空白。算了，這玩意兒太複雜，以後有時間再研究吧……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頭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覺到，知識是多麽的重要。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多看看那些科普讀物，哪怕隻是了解個大概的原理也好啊。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因為懊惱和糾結而顯得有些古怪，就像是便秘了三天三夜一般。
    正當他沉浸在對學識的渴望和對自己的嫌棄中時，艾格尼絲已經邁步向議事廳外走去。他立刻收回思緒，跟了上去。兩人剛走出門口，就看到了庭院裏正在進行康複訓練的另一組人。
    托馬斯正吃力地揮動著一把沉重的木劍，汗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羅莎在一旁緊張地看著，時不時地遞上毛巾和水囊。卡洛斯則靠在一棵樹下，百無聊賴地用一根小刀削著木頭，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托馬斯。
    看到他們的那個瞬間，艾格尼絲的腳步停了下來。她看著那個即使虛弱不堪、卻依舊堅持訓練的年輕人，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清冷的藍色眼眸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的審視。
    “你就是托馬斯？”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天生的威嚴，瞬間讓庭院裏的氣氛都凝固了。羅莎嚇了一跳，有些怯生生地擋在了托馬斯身前。卡洛斯也立刻從樹下彈了起來，臉上瞬間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快步跑了過來。
    他跑到托馬斯身邊，根本不顧他身上的傷，粗暴地一把摁住他的後腦勺，將他的頭強行按了下去，同時在他耳邊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見的、急切又凶狠的聲音低聲咆哮。
    “臭小子！還不快跟女爵大人認錯！你想死別拉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