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桌前，他看著伊莎貝拉那張寫滿了冷靜的臉，笑了笑。
    “伊莎貝拉小姐，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但我覺得你問反了。”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直視著她。
    “你應該問的不是這條路能發揮什麽作用，而是你覺得，它能發揮什麽作用？”
    伊莎貝拉的眉毛輕輕挑了一下，她沒想到楊浩會把問題又扔回給她。她沉默了幾秒鍾，似乎是在組織語言，然後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我不知道，楊浩首領，我猜不透這條路背後到底藏著什麽奧秘。”
    她將目光轉向了艾格尼絲，語氣裏帶著一種近乎於認命的平靜。
    “但我知道，索倫城、銀月城，還有那些被帝國軍隊占領的土地，都是你們拉文德家族的領土。女爵大人，你肯定會把它們都收回去，對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幾分苦澀。
    “我們可能早晚都會成為敵人，關於這一點，我還是有點覺悟的。”
    艾格尼絲端起麵前的紅茶，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後才將杯子放回原處，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她看著伊莎貝拉，臉上露出了一個讚許的笑容。
    “你說的不錯，伊莎貝拉。失地，我勢必收回，這一點我從不避諱。”
    她的話語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是，這不代表我們一定會是敵人。”
    伊莎貝拉聞言，身體坐得更直了，她看著艾格尼絲，眼神銳利。
    “你想收買我？”
    艾格尼絲搖了搖頭，她站起身，走到伊莎貝拉身邊，將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老實說，作為一個貴族，我很欣賞你。你身上有那種我們這個時代已經很少見的、屬於傳統貴族的精神和底蘊。我並不想強迫你做任何事，況且，你父親確實是死在我們手上。”
    “那是戰爭。”伊莎貝拉打斷了她的話，聲音裏沒有絲毫的波動，“我分得清。”
    “我還沒說完。”艾格尼絲的手指在伊莎貝拉的肩膀上輕輕點了點，示意她聽下去。
    “我的敵人，從始至終，都隻有王都裏那個坐在王座上的混蛋國王，以及他身邊那群貪婪愚蠢的走狗。”
    艾格尼絲繞到伊莎貝拉的身後，雙手扶住她的椅背，彎下腰，湊到她的耳邊，用一種隻有她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緩緩地說道。
    “而未來的某一天，我的大軍，一定會沿著這條鐵路南下，收複所有失地，甚至……直取王都。”
    她直起身，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後才看向那個身體已經明顯僵住的年輕女孩。
    “到那個時候，伊莎貝拉·埃森巴赫，你想作為什麽樣的角色，站在哪一邊呢？”
    伊莎貝拉徹底愣住了，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艾格尼絲這番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野心宣言，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我……我沒想到……女爵你竟然……”她有些語無倫次，那雙總是很冷靜的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不知所措的迷茫，“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做……也許……也許我應該阻止你們……為帝國盡忠……”
    艾格尼絲看著伊莎貝拉那副六神無主的樣子，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再次站起身，走到她麵前，沒有再說什麽，隻是伸出雙臂，將這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正在劇烈掙紮的女孩，輕輕地、溫柔地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我的傻孩子。”
    艾格尼絲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近乎於心疼的溫度，她一下一下地輕撫著伊莎貝拉有些顫抖的後背。
    “你明知道自己隻是國王扔出來的一顆棋子，是夾在我們和他之間，隨時都會被碾碎的炮灰，你卻還要想著為他盡忠嗎？”
    伊莎貝拉的身體在她的懷裏僵硬著，她沒有推開艾格尼絲，也沒有回應她的擁抱。過了很久，才有一聲帶著哭腔的、充滿了無助和迷茫的聲音，從艾格尼絲的懷裏悶悶地傳了出來。
    “可是……我的立場……我還能有什麽選擇呢？”
    就在這略帶傷感的氛圍中，一直沉默著的楊浩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投入湖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這片凝滯。
    “你當然有選擇。”
    艾格尼絲和伊莎貝拉都抬起頭，看向他。
    楊浩看著伊莎貝拉那雙通紅的眼睛，語氣平靜而認真。
    “你可以選擇，不做任何人的棋子。你可以選擇，隻為埃森巴赫家族的未來負責。”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盤前，拿起一根指揮杆，在代表著南境大片區域的位置上，輕輕地畫了一個圈。
    “赫爾曼走了，國王的勢力也撤了，這裏現在是一片權力的真空地帶。那些南境貴族，不過是一盤散沙，他們需要一個領導者，一個能帶領他們在這場即將到來的變革中活下去的人。”
    他放下指揮杆，轉過身，看著伊莎貝拉。
    “你可以成為那個人。我們可以幫你成為那個人。”
    伊莎貝拉慢慢地從艾格尼絲的懷裏退了出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重新坐直了身體。她看著楊浩，看著他手指在沙盤上畫出的那個巨大的圓圈，那裏麵包含了她家族的領地，也包含了她所有熟悉的、既合作又競爭的鄰居們。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艾格尼絲都以為她會拒絕。
    “為什麽是我？”她終於開口問道，聲音還有些沙啞，但已經恢複了冷靜，“你們為什麽要幫我？你們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