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森王都的議事廳裏，新王奧古斯特聽完了財政大臣關於戰後重建預算的冗長報告，滿意地點了點頭。
    “幹得不錯，葛蘭瑟，就照這個方案去辦。告訴所有人，錢不是問題，我要讓伊爾森的每一座城市，都比戰前更繁榮。”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年輕君主特有的自信。戰爭的巨大勝利，讓他感覺自己無所不能。
    葛蘭瑟躬身行禮，臉上堆著謙卑的笑容。
    “陛下的意誌，就是帝國前進的方向。隻是……關於南境那幾個行省的春耕補助，今年的缺口恐怕還是有點大。”
    奧古斯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那就從王室的府庫裏直接撥。我說了，錢不是問題。隻要能讓農民們盡快回到土地上，花再多的金幣都值得。”
    他這番話說得豪氣幹雲，讓在場的大臣們都紛紛點頭稱頌。但誰都看得出來，國王的心思已經不在這裏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整理著自己那繡著金線的袖口，眼神不時地瞟向議事廳那扇通往後宮的大門。
    “陛下英明！”
    “陛下聖裁！”
    在一片恭維聲中，奧古斯特站起身，算是結束了今天的朝會。
    “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國家大事固然重要，但各位也要注意休息。”
    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朝著寢宮的方向大步走去，那背影裏透著一股急不可耐的興奮。
    大臣們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無奈和擔憂，但誰也不敢多說一個字。誰都知道，國王這麽著急回去，是要去見那個比狐狸還要妖媚的前朝妃子，塞拉菲娜。自從老國王暴斃，這個女人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新王的枕邊人，幾乎夜夜專寵。
    “唉，陛下還是太年輕了。”一位年邁的伯爵看著國王消失的背影，低聲歎了口氣。
    旁邊的大臣立刻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噤聲。
    “噓……你想被砍頭嗎？陛下現在勢頭正盛，我們做臣子的，把分內事做好就行了，別的話，少說。”
    與此同時，在遠離王都千裏之外的北方邊境，尤利克伯爵正對著他那份嶄新的領地地圖發愁。地圖畫得很漂亮，上麵圈出了兩個鎮子和一大片土地，看起來很是氣派。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地方到底有多窮。
    “親愛的，你快來看看，國王陛下真是大方。他把整個北境最鳥不拉屎的地方，都封給我了。”尤利克指著地圖上那片土地，對著自己的妻子苦笑道。
    他的妻子，一位體態豐腴、性格潑辣的婦人，正指揮著仆人們將箱子從馬車上搬下來。聽到丈夫的抱怨，她頭也沒回地懟了一句。
    “有的住就不錯了，你還想怎麽樣？難道還想回日落鎮去，等著卡林迪亞人下次再來攻城嗎？那次我在王都嚇死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女兒...”
    尤利克被妻子噎得說不出話來，隻能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知道妻子說得對，跟日落鎮那場噩夢般的守城戰比起來，這裏雖然窮了點，但至少安全。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和兩個女兒，都好好地待在他的身邊。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走到妻子身邊，討好地幫她捶了捶背，“我隻是覺得，這地方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委屈你們了。”
    他們現在住的，是封地鎮上唯一一棟石頭砌成的二層小樓，原本是鎮長的住所，現在被臨時征用成了伯爵府。房子很小，牆壁上還透著風。
    “有什麽好委屈的，有地方遮風擋雨，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麽都強。”伯爵夫人倒是很看得開，她拍開丈夫的手，叉著腰指揮仆人，“那個箱子小心點！裏麵是小姐們的冬衣！”
    尤利克看著妻子那副精神十足的樣子，心裏的一點愁雲也散了不少。他知道，這個家，離了誰都可以，就是離不開這個女人。
    “你說的對，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在哪兒都一樣。”他笑了笑，然後又指著地圖上另一處地方，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而且你猜怎麽著？我們的新領地，離那個傳說中的橡樹穀，隻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橡樹穀？就是那個據說有很多哥布林的地方？”伯爵夫人皺了皺眉。
    “對，就是那裏。不過我聽說了，那裏的哥布林，好像跟別處的不太一樣，他們不搶劫，還跟人類做生意。據說他們的首領，是個很厲害的角色。聽說現在整個卡林迪亞的北境，都和哥布林們有交往。”
    尤利克說到這裏，眼睛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他想起了在日落鎮城牆上，那個帶領著平民奮起反抗的、名叫羅莎的女孩。他不知道那個女孩現在怎麽樣了，但他總覺得，像她那樣的人，或許會喜歡這種充滿未知和挑戰的地方。
    在伊爾森帝國最東邊的埃爾姆城，冬天似乎來得更早一些。正牌皇後阿米莉亞正坐在窗邊的搖椅上，手裏捧著一本厚厚的、關於古代植物圖譜的書，看得十分入神。窗外的花園裏，最後一朵鳶尾花也已經在寒風中凋零，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
    自從新王登基，她就一直被“遺忘”在了這座屬於她家族的、古老而寧靜的城堡裏。王都沒有傳來任何讓她回去的旨意，奧古斯特甚至沒有給她寫過一封信，仿佛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她這位皇後存在過。
    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侍女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杏仁露，輕輕地放在她手邊的小桌上。
    “皇後殿下，天冷了，喝點熱的暖暖身子吧。”
    阿米莉亞將目光從書上移開，她對著老侍女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卻很溫暖。
    “謝謝你，瑪莎。讓你費心了。”
    她端起碗，用小銀勺慢慢地攪動著，卻沒有喝。她隻是看著窗外那片蕭瑟的庭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瑪莎看著她，欲言又止。她跟了這位小姐一輩子，從她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公主，到後來成為帝國的皇後，再到如今被無情地冷落。她比任何人都心疼自己這位主人的遭遇。
    “殿下……王都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瑪莎最終還是沒忍住，小聲地問道。
    阿米莉亞搖了搖頭，她放下手中的碗，重新拿起了那本書，翻到新的一頁。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嗎？”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的怨懟和悲傷，
    “至少證明，他在王都一切順利。這樣，我也能在這裏，安安靜靜地多看幾天書。”
    瑪莎看著皇後殿下那過分平靜的側臉，心裏一陣發酸，眼眶也有些濕潤了。她知道，自己的主人不是不在意，她隻是……把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藏在了這些無人問津的書本裏。
    阿米莉亞仿佛感覺到了侍女的情緒，她沒有抬頭，隻是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瑪莎放在搖椅扶手上的、那隻布滿了皺紋的手。
    “瑪莎，去把壁爐的火燒得再旺一些吧。我感覺，今年的冬天，可能會特別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