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葉城的第二天清晨，太陽似乎都比往日升起得更慢了一些，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宿醉後的、混雜著疲憊與亢奮的奇特味道。中央大道上，莫頓子爵和卡斯特伯爵並排走著，兩人眼窩深陷，布滿了紅色的血絲，但精神卻異常地亢奮，他們昨晚幾乎一夜未眠，腦海中反複盤算著如何將手中那批高價收購來的魔法石，以一個更驚人的價格賣給北境，然後徹底實現財務自由，甚至在政治上與王都分庭抗禮。
    “卡斯特，你說伊莎貝拉那個小丫頭今天會不會就派人來找我們？”莫頓子爵肥胖的臉上泛著油光，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沙啞，“我估計她快撐不住了，兵工廠那邊肯定已經催得她焦頭爛額了。”
    “哼，就算她撐得住，我們也要讓她撐不住。”卡斯特伯爵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他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與年齡不符的算計，“我已經派人去城裏所有的旅店和商會放話了，就說北境那邊因為缺少魔法石，新式武器的生產已經全麵停滯，前線的軍隊連基本的通訊都快要保證不了了。這種消息傳出去，我看她還怎麽沉得住氣。”
    兩人正一邊走一邊得意地商量著如何進一步施壓，昨天那個熟悉的、如同破鑼一般的叫賣聲再次從街道的盡頭響徹雲霄，那聲音比昨天還要洪亮，還要刺耳，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狠狠地在他們那根因為貪婪而繃緊的神經上反複拉扯。
    “跳樓大甩賣！血本無歸清倉處理啦！上好的莫納公國原礦魔法石，昨天賣五十，今天隻要四十！四十金幣一顆！買到就是賺到！再不搶就真的沒有啦！”
    還是昨天那輛由八匹黑馬拉乘的重型貨運馬車，還是昨天那個穿著粗布衣服的鄉巴佬商人，還是車頂上那幾個敞開的大木箱，裏麵堆滿了閃爍著誘人藍光的魔法石。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價格，比昨天還要低了整整一成。
    “四…四十金幣？”莫頓子爵的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裏瞪出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昨天可是花了大價錢，才從黑市上以六十多的價格吃進了一小批貨，現在竟然有人用四十的價格在公然叫賣？
    卡斯特伯爵的臉色也瞬間變得煞白，他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好！快！莫頓，立刻回商會！通知所有人，不惜一切代價，把這批貨全部吃下來！絕對不能讓這些低價貨衝擊我們好不容易才抬起來的市場！”
    然而，已經太晚了。消息如野火般在金葉城的大街小巷迅速蔓延，那些昨天還在為高昂的石價而望而卻步的小商人和投機者們，此刻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從城市的各個角落裏蜂擁而出，將那輛巨大的馬車圍得水泄不通。四十金幣的價格，對他們來說依然是一筆巨款，但與市場上被炒到七八十金幣的“正常價”相比，這簡直就是白送。
    “給我來十顆！這是五百個金幣！”
    “我全要了！我這裏有一千金幣的支票！”
    人群的瘋搶讓整個場麵徹底失控，莫頓子爵和卡斯特伯爵帶來的那幾個護衛根本無法擠進人群，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藍色的石頭被一個個錢袋換走。
    “該死！這些該死的窮鬼！”莫頓子爵氣得渾身發抖，他知道，如果讓這批低價貨流入市場，他們之前所有的高價囤積行為都將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不能再等了！莫頓，我們必須立刻行動！”卡斯特伯爵當機立斷，他拉著莫頓擠出人群，臉上滿是決絕，“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聯合起來，用我們手頭所有的資金，把市麵上所有能看到的貨，無論價格高低，全部掃光！隻有我們形成了絕對的壟斷，才能真正掌控定價權！”
    這個瘋狂的提議立刻得到了莫頓子爵的響應，兩人火速趕回商會的秘密會議室，將這個計劃告知了所有核心成員。起初還有人因為資金不足而猶豫，但在卡斯特伯爵那句“這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隻要我們撐過去，整個南方都將是我們的！”的煽動下，所有人都殺紅了眼。他們開始變賣自己最後的產業，抵押僅存的莊園，甚至不惜向那些平日裏他們最看不起的、放高利貸的錢莊借錢，隻為湊夠最後一筆賭資，投入到這場決定命運的豪賭之中。
    然而，當他們好不容易湊齊了資金，像一群餓狼一樣撲向市場時，卻絕望地發現，他們還是晚了一步。市麵上流通的魔法石，早在他們開會商議的時候，就已經被各種神秘的買家悄無聲息地瓜分殆盡了。而那個在十字路口拋售的鄉巴佬商人，也在賣光了最後一顆石頭後，駕著他那輛空空如也的馬車，消失在了城市的盡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貴族們再次吞下了這批貨，但他們的金庫也因此被徹底掏空，甚至還背上了沉重的高利貸。他們就像一群輸光了所有籌碼的賭徒，隻能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手中的那堆藍色石頭，祈禱著北境的“救世主”能夠盡快降臨。
    “我們…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一個年輕的男爵聲音顫抖地問道，他的家族城堡已經被他抵押給了錢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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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卡斯特伯爵的聲音沙啞而又堅定，“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現在隻能等，等伊莎貝拉那個小丫頭撐不住。”
    可是，他們等來的不是伊莎貝拉的求饒，而是赫爾曼公爵的催債信。那封由管家哈裏斯親手送來的信件，措辭禮貌而又冰冷，信中明確表示，按照契約規定，下個月的今天就是第一筆利息的償還日，如果逾期未還，斯特勞斯家族將有權開始對他們抵押的產業進行清算。
    這封信如同一道催命符，徹底擊垮了貴族們最後一道心理防線。他們知道，如果再不想辦法把手中的石頭變現，等待他們的將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走！我們再去求赫爾曼那個老家夥！”莫頓子爵猛地站起來，臉上滿是孤注一擲的瘋狂，“我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這一次，我們就是跪下來求他，也得再借到一筆錢！隻要能撐到北境妥協，我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斯特勞斯莊園那片寧靜的湖邊，赫爾曼公爵依然坐在那棵古老的垂柳下，手中的竹竿魚竿一動不動，仿佛已經與周圍的景物融為了一體。當莫頓子爵和卡斯特伯爵帶著一群麵如死灰的貴族再次出現在他麵前時，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怎麽，各位今天的臉色看起來可不怎麽好啊，是昨晚沒睡好，還是把錢都輸光了？”
    莫頓子爵再也顧不上任何尊嚴和體麵，他“撲通”一聲跪倒在赫爾曼麵前的泥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淒慘得如同死了親爹。“公爵大人！我的親大人啊！您這次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啊！我們…我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啊！”
    卡斯特伯爵也跟著跪了下來，他那張曾經英俊的臉龐此刻寫滿了絕望和悔恨，他朝著赫爾曼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出了血印。“公爵大人！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們利欲熏心！我們錯了！我們真的錯了！求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再借我們最後一筆錢！隻要能讓我們渡過這次難關，我們願意…我們願意把我們家族的紋章和繼承權都抵押給您！從今往後，我們所有人都唯您馬首是瞻！”
    “抵押繼承權？”赫爾曼終於緩緩地轉過頭，那雙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但他臉上的表情卻變得更加為難和痛苦，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聲音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你們…你們讓我說你們什麽好？我早就跟你們說過，那門生意做不得，你們偏不聽！現在好了，把祖宗的基業都快要賠光了，又跑來找我這個老頭子哭。你們以為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卻不著痕跡地朝站在遠處的管家哈裏斯遞了個眼色。哈裏斯立刻心領神會，轉身快步離去。沒過多久，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比上次那份還要厚上三倍的、條款也苛刻上十倍的“終極借貸契約”便被呈了上來。
    “這是最後一次了。”赫爾曼的聲音疲憊而又充滿了“無奈”，“簽了它，你們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貴族們看著那份幾乎等同於賣身契的契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一想到那即將到來的、傾家蕩產的末日，他們最終還是咬著牙，一個個顫抖著手，在那份將決定他們家族未來百年命運的文件上，按下了自己鮮紅的血印。
    第三天的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金葉城上空那層壓抑的灰色雲層時，一個比前兩次加起來還要震撼百倍的消息，如同一場十二級的超級地震，瞬間席卷了這座已經陷入瘋狂的城市。
    整整十輛！整整十輛由八匹黑馬拉乘的重型貨運馬車，如同十座移動的小山，從城市的四個城門同時駛入，然後分別停在了城中人流量最大的十個十字路口。每一輛馬車的車頂上，都站著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鄉巴佬商人，他們用同樣洪亮刺耳的、如同破鑼一般的嗓子，對著周圍那些因為震驚而目瞪口呆的人群，聲嘶力竭地呐喊著同一句足以讓整個世界都為之崩潰的話。
    “最後一天！清倉大甩賣！全場魔法石，一律十個金幣！隻要十個金幣一顆！賣完收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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