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別你了,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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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也分很多種。”
審訊室的燈光慘白,張誠臉上的笑容卻顯得異常溫和,他看著鍾特,像是聊著家常。
“比如,假死。”
他輕輕敲了敲冰冷的審訊椅扶手,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鍾副所,你之前有句話說得沒錯,以咱們現在的斤兩,跟鍾耀黨那種人生在羅馬的人掰手腕,是自取其辱。”
“既然如此,那就順著他的意。”
“他不是要我死嗎?”
張誠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緩緩擴大。
“那我就死給他看。”
“這種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二世祖,最大的特點就是自負和沒耐心。隻要聽到我‘死’了,阜寧這破地方,他一天都待不下去。他一走,我再‘活’過來,不就海闊天空了?”
鍾特的眼皮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死死盯著張誠,像是在審視一個瘋子。
“你想得倒輕巧!要是被他知道我幫你演戲,他會讓我活?”
“那就把戲演真一點,讓他挑不出毛病。”
張誠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被銬得有些發麻的手腕。
“你不會天真地以為,他會對我一個‘死人’的墳頭草有多高,持續保持興趣吧?”
他一步步走到鍾特麵前,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鍾副所長,隻要咱們把這台戲唱得滴水不漏,或許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你我,已經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了。”
“嗬!”
鍾特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他根本不信這種鬼話。
但,他眼底深處那絲被壓抑的野心,卻被張誠精準地點燃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明明是階下囚,卻仿佛掌控著一切。
良久,鍾特眼神一狠,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行!就按你說的辦!”
“合作愉快。”張誠伸出了手。
“但願吧。”
鍾特冷著臉,並沒有去握那隻手,轉身拉開了鐵門。
……
值班室。
胡兵陽掐滅了第三根煙,終於下定決心,抓起了電話。
這事必須馬上捅給趙大明,否則等張誠真出了事,他這個所長第一個就要被扒了皮!
然而,他的手指剛碰到撥盤——
“來人啊!快來人!出事了!”
一聲淒厲驚惶的嘶吼,猛地從走廊盡頭炸響!
胡兵陽渾身一激靈,猛地衝出值班室,正看到鍾特像抱著一袋破麻袋一樣,抱著渾身癱軟、臉色煞白的張誠,瘋了似的往外衝。
張誠的嘴角,還掛著一抹刺眼的血絲。
什麽情況?!
胡兵陽腦子“嗡”的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一把薅住鍾特的肩膀,聲音都變了調。
“鍾特!張誠他怎麽了?!”
“舊傷複發!他……他好像內出血了!人昏過去了!”鍾特滿臉“驚慌”,聲音嘶啞地吼道。
胡兵陽倒吸一口涼氣,旋即一股無名火直衝天靈蓋,怒吼道:“你他媽對他用刑了?!”
“胡所!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再不送醫院人就沒了!”鍾特急得滿頭大汗,奮力掙脫開胡兵陽。
“對對對!快!送醫院!救護車!”
胡兵陽徹底亂了方寸,眼睜睜看著鍾特抱著張誠,瘋牛一般衝出了派出所大門。
他急得在原地來回踱步,最後狠狠一跺腳,轉身衝回值班室,抓起電話就給趙大明撥了過去。
電話幾乎是秒接,傳來趙大明那標誌性的大嗓門。
“老胡,什麽事?”
“鍾……鍾特把張誠抓了!”胡兵陽的聲音都在發顫。
“什麽?!他媽的搞什麽鬼!我馬上過來!”
“大明,不,趙局!”胡兵陽哭喪著臉喊道,“晚了!剛剛張誠舊傷複發,大出血,人已經昏死過去了!鍾特剛送他去醫院!”
“胡兵陽!我操你祖宗!”
電話那頭,趙大明的咆哮聲幾乎要震碎胡兵陽的耳膜。
“你他媽的給我等著!這事,我跟你沒完!”
胡兵陽臉都黑了,一股邪火從腳底板直竄腦門。
副局長了不起啊?就能指著鼻子罵我祖宗?
所裏鍾特在我頭上拉屎,局裏你又來刨我祖墳……
“趙大明!”胡兵陽壓抑已久的怒火瞬間爆發,他對著話筒咆哮,“你他媽能不能講點道理?!人是我讓鍾特抓的嗎?他擅作主張,我他媽有什麽辦法?你牛逼,你現在去斃了鍾特啊!操他娘的,這一天天的,是人是鬼都跑來衝我吼兩嗓子,真當老子是泥捏的?!”
“砰!”
胡兵陽狠狠砸下電話。
爽!
前所未有的爽!
可爽了不到三秒,他臉又垮了下來,一屁股癱在椅子上。
罵是罵爽了,可接下來,趙大明那狗東西,還不得往死裏給他穿小鞋……
……
夜色中,一輛摩托車如同離弦之箭,在空曠的街道上瘋狂疾馳。
後邊跟著的幾個民警,騎著二八大杠,拚了老命地蹬,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摩托車的尾燈消失在拐角。
十幾分鍾後,人民醫院。
民警趙正永扶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一把攔住一個路過的小護士。
“護士同誌,麻煩問一下,剛剛送來的一個大出血的急救病人,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小護士被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嚇了一跳,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今晚急診就一個酒精中毒的,沒聽說有大出血的病人送來。”
“不可能!”趙正永臉色一白,扭頭對氣喘籲籲的同伴們喊道,“都散開問問!鍾所不可能舍近求遠,跑去中醫院吧?”
一群人頓時散開,在醫院裏亂竄。
結果顯而易見。
“都說沒看見鍾所!”
“那……那人去哪了?總不能半路出車禍了吧?”
“胡說!咱們一路跟過來的,真出事了能看不見?”
“那人呢?”
就在一群民警麵麵相覷,手足無措時,趙大明騎著摩托車,帶著一股殺氣衝到了醫院門口。
他跳下車,看著大廳裏這群沒頭蒼蠅,沉聲喝道:“張誠人呢?!”
趙正永硬著頭皮上前,聲音都快哭了:“趙局,鍾所……鍾所他沒來人民醫院,可能……可能去中醫院了!”
“操!”
趙大明一聲怒罵,眼珠子瞬間布滿了血絲。
從派出所到人民醫院,摩托車最多五六分鍾!去中醫院,起碼要繞十五分鍾!
大出血啊!這是在救人還是在殺人?!
“鍾特!老子非扒了你的皮!”趙大明咬牙切齒地低吼,“你們還杵在這兒幹什麽?去中醫院!”
“哦哦哦!”
趙大明自己也扭頭向外衝去,心中不斷祈禱。
張老弟,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他越想越怕,鍾特這擺明了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再被摩托車一路顛簸,怕是神仙也難救了!
……
與此同時,城郊,火葬場。
鍾特將摩托車停在路邊的陰影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這地方,晚上陰風陣陣,涼得瘮人。
火葬還未普及,這裏幾乎是個被遺忘的角落,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我說,你這計劃……真靠譜?”鍾特看著從後座跳下來,活蹦亂跳的張誠,心裏直打鼓。
“放心,出不了問題。”張誠拍了拍身上的灰,笑嗬嗬地說,“事已至此,你還有退路?要不,你現在一槍崩了我,直接拉進去燒了,一了百了?”
鍾特撇了撇嘴:“少廢話!我先走了!”
“別急。”張誠叫住他,朝遠處那棟孤零零的值班房揚了揚下巴,“去,弄個骨灰盒,往裏麵裝點草木灰,裝滿。”
“……”鍾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還是認命地走了過去。
看著鍾特的背影,張誠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雙手枕在腦後,悠哉地踱步消失在夜色裏。
幾分鍾後,鍾特捧著一個沉甸甸的木盒子回到摩托車旁,左右看了看,沒見到張誠,也不在意,跨上車,一擰油門,絕塵而去。
……
半小時後,解放路派出所。
值班室裏,趙大明正在大發雷霆,桌子被他拍得震天響。
“胡兵陽!我看你這所長是當到頭了!你告訴我,鍾特把人帶哪去了?你一個所長,壓不住一個副所長,你這些年是吃屎長大的嗎?!”
胡兵陽嘴角抽搐,心裏把趙大明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臉上卻不敢吭聲。
他現在也懷疑,鍾特那狗東西,是鐵了心要趁機弄死張誠。
甚至,張誠那所謂的“內出血”,就是鍾特在審訊室裏下的黑手!
“我告訴你,胡兵陽!張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負全責!”
胡兵陽低頭抽著煙,心裏默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胡兵陽!!!”
趙大明見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氣得再次抬手,狠狠拍在桌上。
“差不多得了!”胡兵陽猛地掐滅煙頭,站了起來,
“人都派出去了,你還想我怎麽樣?我倒是想給你把張誠變回來,可我沒那本事!你罵也罵了,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你你你……”趙大明氣得手指發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別你了,喝茶,喝完繼續。”胡兵陽拿起暖水瓶,真就給他倒了杯熱茶。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
鍾特一臉疲憊,眼圈通紅地走了進來,手裏,還捧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子。
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顫抖。
“胡所,趙局……人……人沒搶救過來。”
“已經……已經火化了。”
……
蘭江賓館,308房間。
鍾特敲響了房門。
“誰啊!大半夜的催命呢!”
房間裏傳來鍾耀黨極不耐煩的聲音。
“哢噠。”
房門拉開一條縫,鍾耀黨披著浴袍,睡眼惺忪,正要破口大罵,目光卻瞬間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著鍾特手裏那個黑漆漆的木盒子。
“這是……?”
鍾特抬起頭,露出一張悲痛與疲憊交織的臉,將手中的骨灰盒往前遞了遞。
“耀黨哥,您交待的事……”
“辦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