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圓圓臉上那得意的笑，幾乎要漾出水來。
    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不再是那個飯店裏柔弱的服務員，而是一種手握權柄後，自然流露的掌控感。
    “就在不久前，縣裏開始嚴打。”
    “很多商會成員的廠子，都被環保、工商找上門，勒令停業整改。”
    李圓圓紅唇輕啟，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磁性：“比如燈泡廠，環保局要求他們立刻升級汙水處理設備，這在眼下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於年月急得差點跟局長動了手。”
    “玻璃廠那邊，也大同小異。”
    她眼波流轉，媚眼如絲地瞥向張誠。
    “但是，柳書記在會上，親口點名表揚了咱們的服裝店，說我們是合規經營的標杆。”
    “於是，那些焦頭爛額的廠長老板們，一夜之間，全都湧到了我這裏。”
    李圓圓微微前傾，一股馨香撲麵而來，她壓低聲音，語氣卻充滿了炫耀。
    “現在，我這個圓誠商會的會長，在阜寧縣可是炙手可熱。”
    “我一句話，比市裏那些部門領導的紅頭文件還好使。”
    “厲害。”
    張誠由衷地豎起大拇指。
    “現在才知道我厲害？”
    李圓圓得意地揚起雪白的下巴，風情萬種，“你不是要開夜總會嗎？我可幫你打聽了，想開一家上檔次的，沒個幾十萬根本下不來。聽說深圳那邊，一盞從港島運來的水晶吊燈，就十幾萬。”
    “溫州貨，幾千塊搞定。”張誠咧嘴一笑。
    “真沒出息。”李圓圓嗔了他一眼，“要搞，就搞全省最大、最豪華的。錢不夠，我來想辦法。”
    “我現在隻要開個口，商會裏那些老板能把錢給我堆成山。”
    張誠搖了搖頭，淡然道：“我不喜歡跟人合夥做生意。”
    “切，死要麵子。”李圓圓撇撇嘴，眼珠一轉，“那……如果我以圓誠商會的名義，給你注資五十萬，隻要你未來夜總會百分之十的股份，你幹不幹？”
    “幹！”
    張誠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李圓圓先是一愣，隨即樂得花枝亂顫：“哈哈哈，你剛才不還說不搞合夥生意嗎？”
    “誰讓你給的實在太多了。”
    張誠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氣氛瞬間輕鬆。
    “對了，黎援朝那小子怎麽樣了？”張誠隨口問道。
    李圓圓聳了聳香肩，無所謂地說：“能吃能喝，死不了。醫生說躺上一兩個月就沒事了。”
    “砰！砰！砰！”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砸門聲響起，門外傳來老柳焦急的呼喊：“張老板！張老板！出大事了！”
    張劍豪立刻過去開門。
    老柳滿頭大汗地衝了進來，看清張誠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聲道：“張老板，完了！警察剛剛把國庫券回收中心給封了！說我們是投機倒把，那三十多萬的國庫券，全都要沒收充公！”
    張誠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他猛地站起身。
    “老柳，別急。”張誠的聲音很穩，但眼神已經變得銳利，“這事，薑總知道了嗎？”
    “知道了！薑總讓我立刻來找您想辦法！”
    張誠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薑於洪這是把他當神仙了。
    公安局要充公的東西，還是在“嚴打”這種風口浪尖上，誰敢去伸手？
    趙大明是副局長，但這種事，是拿兄弟的政治前途開玩笑。
    “理由呢？警察總得有個說法吧？”張誠沉聲問道。
    “就是投機倒把！”老柳哭喪著臉，“我去了一趟局裏，龍副局長親自跟我談的，說要不是看在薑總的麵子上，我這種行為在嚴打期間，可以直接槍斃！讓我別惦記那三十多萬了，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老柳的眼神裏充滿了絕望和乞求：“張老板，這……這可怎麽辦啊？”
    “難。”
    張誠吐出一個字，眉頭緊鎖。
    與此同時。
    千裏之外的上海，火鳳凰大酒店。
    頂級包廂內，薑於洪一身筆挺的進口西裝，戴著金絲眼鏡，頭發梳得油光鋥亮，氣度非凡。
    他身旁，坐著身穿碎花連衣裙，愈發嬌豔動人的柳苗苗。
    主位上，一個風韻十足的女人翹著腿，纖細的手指間夾著一根女士香煙，她就是這家酒店的老板，人稱鳳凰姐。
    “薑總，年老板那批鞋，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放到您的百貨公司裏代銷？提成您說了算。”鳳凰姐笑意盈盈，語氣卻帶著試探。
    薑於洪嘴角噙著笑，目光在鳳凰姐身上一掃而過。
    忽然，他腰間的軟肉傳來一陣劇痛，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
    柳苗苗依舊巧笑嫣然，放在身後的右手卻毫不留情地擰了一下。
    “咳！”薑於洪輕咳一聲，恢複了鎮定，淡淡道：“鳳凰，年老板那批貨我看過了，價格是便宜，但質量……是在砸我的招牌。這種事，你應該不會讓我為難吧？”
    鳳凰姐臉上的笑容不變，輕輕吐出一口煙圈，姿態放得很低：“薑總，我知道這事為難您了。可年老板畢竟幫過我，我欠著他人情。您看這樣行不行，這個人情，我還給您。”
    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我鳳凰的人情，在上海灘，還是值點錢的。”
    “你的人情，我當然想要。”
    薑於洪忽然笑了，他站起身，很自然地牽起柳苗苗的手，說道：“但，我不能為了一個人情，砸了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口碑。走了，今天我買單。”
    “薑總敞亮。”鳳凰姐也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為難薑總了，這頓我請。”
    兩人心照不宣。
    然而，薑於洪剛拉著柳苗苗走到包廂門口，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就滿臉諂笑地堵了上來。
    “薑總！鳳凰姐都跟您說了吧？我的那批鞋，您看什麽時候能進場？放心，提成絕對讓您滿意！”
    薑於洪眼皮都沒抬一下，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年老板，你的鞋，進不了我的百貨大樓。”
    年老板臉上的肥肉一顫，笑容瞬間凝固，他眯起眼睛，語氣陰冷：“薑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我和你，需要相見嗎？”
    薑於洪輕蔑一笑，伸出手，像撥開垃圾一樣將年老板推到一旁。
    “借過。”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拉著柳苗苗離去。
    年老板站在原地，臉色鐵青，死死地盯著薑於洪的背影。
    “行了，別看了。”鳳凰姐踩著高跟鞋走過來，淡淡道：“薑於洪這條路走不通，我再幫你找下家。不過你那批貨，質量是真不行。”
    年老板深吸一口氣，咬著牙說道：“質量要是行，我還用得著求你？”
    “也是。”鳳凰姐笑了笑。
    “這個薑於洪，真他媽的狂！”
    “我勸你別亂來。”鳳凰姐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他在上海，不是你能動的。”
    “我又不傻。”年老板擺了擺手，轉身向外走去，“我回酒店睡覺了。”
    鳳凰姐看著他的背影，眼神閃爍，對身邊的服務員招了招手。
    “去，派人盯緊他。”
    “是，老板。”
    酒店外，薑於洪和柳苗苗坐進了一輛氣派的黑色凱迪拉克。
    一上車，柳苗苗就嘟著嘴，把頭扭向一邊。
    “苗苗，我跟那鳳凰真沒什麽……”薑於洪無奈地解釋。
    “鳳凰？叫得這麽親熱？”
    “她就叫鳳凰啊！我總不能叫她鳳鳳吧？”
    “你還想叫鳳鳳？！”
    薑於洪一個頭兩個大，伸手想去摟她。
    “別碰我！”柳苗苗一巴掌拍開他的手，“送我回學校！”
    “好好好……”
    “你就不能多哄我一句嗎？！”
    “我……”薑於洪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一輛破舊的普桑轎車如同瘋牛般從側麵路口猛衝出來，狠狠地撞在了凱迪拉克的側腰上！
    巨大的衝擊力讓整輛車橫著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路邊的電線杆上！
    天旋地轉！
    車窗玻璃瞬間爆碎成漫天晶雨。
    薑於洪的腦袋狠狠撞在車門框上，一股溫熱的液體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苗苗！苗苗！”
    她用盡全力嘶吼，眼前卻是一片血紅和重影。
    “我在！於洪！我在這兒！”
    柳苗苗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中，帶著哭腔撲了過來，用手死死捂住他額頭上的傷口，但鮮血卻從她的指縫間瘋狂湧出。
    普桑車上，一個身影踉蹌地跳下車，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薑於洪的意識，正在被無邊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