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無話，馮子昂本來還想著套套近乎，但對方始終板著臉，一副‘我很不爽’的樣子，馮子昂也不好自討沒趣，隻能亦步亦趨的跟著。
    老人徑自帶著馮子昂進入了海軍軍官學院，又是高高低低的爬了好幾層樓之後，才在推開了一間辦公室的門。
    他走向寬大的辦公桌，在厚重的皮椅上坐下，這才抬起頭，再度認認真真的看了一眼從進門之後就一直以標準的軍姿姿勢站在那裏的馮子昂。
    良久，馮子昂才聽到對方以極低的聲音咕噥了一句，但因為太過含混，以至於以馮子昂的耳力，都沒聽出來到底是清嗓子還是在說話。
    “認識字嗎？”他終於說出了見到馮子昂後的第一句話。
    “報告長官！認識！”
    “這些字，念一遍。”一張紙從他手邊的抽屜裏被取出。
    馮子昂快步上前，接過，然後一下子腦門就見了汗。
    這張紙上的字，也不知道這老登是從那個棺材裏挖出來的，清一色的生僻而晦澀。
    這一刻，馮子昂無比慶幸自己當時在基地的圖書資料室裏待了夠長的時間，磕磕絆絆的念了十來個之後，就徹底念不下去了，實在是後麵的字，他是一個都沒見過。
    “可以了，已經算是有文化的了。”但是這種表現，在老人眼裏，卻已經夠了，又摸出兩張紙，遞給馮子昂：“一式兩份，自己填。”
    “是！長官。”
    馮子昂接過紙筆，俯身就在桌子上要寫。
    “坐下寫，不著急。”老人的聲音溫和了一些。
    “是！長官！”
    馮子昂落座，開寫。
    名字、性別、出生日期、籍貫等一係列信息馮子昂早早在心裏做過預案，寫起來流暢無比，直到看到了一欄。
    ‘特長。’
    馮子昂想了想，提筆寫道：‘戰鬥。’
    接下來還有一些其他的信息，直到最下麵，有一行字。
    ‘畢業時說給自己的話。’
    馮子昂拿著筆，一時間陷入沉思，半晌，才搖搖頭：‘無’
    “後麵的就不用你寫了，去後麵的場館，那邊會有人告訴你怎麽做，拿好自己的表單。”
    “是！長官！”
    馮子昂說完就立刻起身，毫不猶豫的出了門，就突出一個幹淨利索。
    後方的場館並不遠，隻是幾分鍾的時間，馮子昂就找到了入口，而在路上，馮子昂也翻過自己的審核表，看了看後麵，最上方的一項名為：道力值。
    而下方，也有好幾項其他的數據，比如緊跟著道力值的，就是：‘是否是果實能力者’以及‘果實能力’。
    裏麵很大，擺放著很多的機器，見到馮子昂進來，立刻就有人迎了上來。
    “學前考核？”來人問了一句。
    “嗯。”
    “來這邊。”對方引著馮子昂站到了一台宛若遊樂場裏的拳擊靶一樣的機器上，旁邊還有一大排一模一樣的機器。
    “哢啦！”一聲輕響，整整一排的機器同時落下靶子。
    “你從第一個開始，每個拳靶都要打。”對方給馮子昂示意了一下後，就退開。
    “全力嗎？”馮子昂問道。
    “全力。”
    “好！我知道了。”馮子昂略微活動了一下身體，右拳上，漆黑色的霸氣開始充填。
    “等等！”見到馮子昂的拳鋒上的霸氣，剛剛退開的士兵立刻大喊著製止：“不能用霸氣！”
    “：好。”
    “你開始吧，千萬不要用霸氣，這是專門用來測試你的基本素質的，用霸氣會報警，會被取消考核資格。”
    “我知道了。”馮子昂又捏了下拳頭，手臂肌肉一點點隆起，青筋開始如遊蛇一般浮現，整個人的身體都飛快的進入了戰備狀態。
    他深吸一口氣，連胸膛都膨脹幾分。
    “轟！”一聲巨大的轟鳴裏，拳靶直接被砸回機器內部，邁步前衝，下一個！
    若是從來沒有訓練過的普通人，麵對這種需要在短時間內連續重拳的測試，必然會越打越失常，甚至出拳的角度都無法保證。
    但對於能到此來考核的學員們來說，可謂是輕鬆加愉快，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盡力在每一拳裏都爆發足夠的力道而已。
    連續十聲巨大的轟鳴後，馮子昂甩了甩有些發麻右手，看向了接待他的軍官，看到的，是一個張的大大的嘴巴。
    “呃……那什麽，哥們，然後呢？”
    馮子昂的話驚醒了對方，對方以見了鬼一般的眼神看著馮子昂，抿了抿嘴才道：“接下來左拳，還是十下。”
    “來！”
    又是十聲轟響。
    “左腿！”
    “右腿！”
    連續四十次的轟響後，馮子昂的最終數據，也由測試員填在了他帶來的兩張表格裏。
    馮子昂想瞟一眼，但對方捂的嚴實，甚至還有點躲著他的意思，幹脆也放下了好奇心。
    然後馮子昂在對方的指揮下，也展露了自己對於寒冰的操控能力。
    這和‘青雉’極為相似的能力，完全讓測試員拿不準是個什麽情況，而馮子昂本人也說不出到底是吃了什麽果實，隻是說餓極了亂吃的，忽然有一口果子非常臭這種理由糊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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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測試員填了一個‘疑似冰凍果實下位果實’的判斷，然後告訴馮子昂，更進一步的判斷他會提交高層，未來可能會需要馮子昂進行配合等等。
    接著他又展示了自己的霸氣，漆黑的霸氣凝聚於拳腳上，配合測試員的一係列測試。
    霸氣測完又是體術，但是體術這玩意，在沒有實戰演練的情況下，完全就是個花架子，外行人可能看的熱血沸騰，但到底好不好，隻有遇到了勢均力敵的對手才能展現出來。
    但總歸是能看出馮子昂的體術底子確實不錯，其實真要說起來，這個測試員也能算得上能打了，不然也不會放在這裏當測試員。
    其實體術考核這一環，本該是由他本人親自測試的。
    但是就像是學霸之間亦有差距一樣，能打和能打之間的差距也海了去了。
    最起碼測試員覺得，以馮子昂目前展現出來的實力，自己必不能是對手。
    於是，對方在登記測試結果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
    “不是，哥們，你這數據也太誇張了吧！”唰唰的在紙上寫著，對方大聲道：“你這麽能打，放去新世界都能混個好職位了，怎麽還來上學啊！”
    “咳咳，低調……那個啥，我這個人比較謙虛。”
    於是，在時隔半個小時後，馮子昂再次見到了那位老人，在看到馮子昂的測試結果之後，對方何止是大吃一驚。
    在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測試員送來的測試單之後，才難以置信的從自己的抽屜裏翻出另外一張馮子昂看不到正麵的紙。
    反複對照了好幾回後，這老人在馮子昂的表格後，寫下了意見。
    ‘經考核，該生已達招收標準，建議分入精英訓練營。’
    ‘考核人：阿滋莫丹’
    “拿去！三天後的早上，來報名！”
    “是！長官！”馮子昂低頭接過自己的報名表，猶豫了一下：“長官，我的實力……到底怎麽樣？”
    “你的實力很好！你很好！比斯莫迪那個混蛋好太多了，等我死了，我一定去挖了他那兩隻眼睛！然後塞進迪亞波羅的皮燕子裏！”
    “啊這……”過於粗暴的發言讓馮子昂一時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
    阿茲莫丹現在看馮子昂的眼神，早已沒有了之前的審視，反而滿是欣喜，對著馮子昂招了招手：“你自己來看看。”
    馮子昂上前，低頭，那張剛才自己隻能看到背麵的紙上，赫然有兩個熟悉的簽名。
    ‘斯莫迪’
    ‘迪亞波羅’
    阿滋莫丹指著兩個簽名上的那句話，念道：“其自身戰鬥能力已經超越本部上尉，可對標校官嗬嗬……嗬嗬嗬……”
    他冷笑起來：“果然在東海那種地方當兵把腦子都當空掉了，但腦袋空掉不要緊，為什麽還要進水？”
    “連人的實力都能判斷錯誤，怎麽可能不遇到危險？當年學到的東西！已經統統忘掉了！這個笨蛋！混蛋！可惡的混蛋！！！”
    罵了幾聲後，他看向馮子昂：“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看了你們的戰報，不要說那些的東西，我要知道真相！”
    “呃……”馮子昂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凱恩當時提交上來的那封戰報，具體寫了些什麽，他還真不知道，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答複。
    “一開始我們也很奇怪，我和克裏克交戰過程中，也覺得他不該有攻陷基地的實力，可後來凱恩和我講，說偷襲……”馮子昂故意說的不夠清楚，邏輯也不是很順暢。
    “偷襲也不可能！”阿茲莫丹打斷了馮子昂的話：“如果偷襲就能攻陷基地，那新世界早都沒幾個支部了，都不是傻子。基地外圍的防禦，不是一般海賊能打進來的，即便是在新世界的那些怪物，也沒有幾個直接衝擊海軍基地的！”
    “是出了叛徒……”馮子昂低聲解釋道：“我們基地的一個尉官，投靠了克裏克，引來了海賊，用他的巡邏船將海賊團的主要戰力帶進了港口……”
    “那也不可能！”阿茲莫丹瞪大了眼睛：“武裝色！武裝色啊！在新世界和馬林梵多武裝色霸氣很常見，可那是東海！有幾個有武裝色的？”
    老頭說著，非常暴躁的掏出了雪茄，用打火機燒著後狠狠的從鼻腔裏噴出來兩道氣柱。
    “你也有武裝色，你告訴我，一個東海的海賊，在沒有武裝色的情況下，是怎麽殺得了斯摩迪的？”
    “他手裏有大量的爆炸物，我隻見過一種彈丸，子彈大小，但威力和炮彈一樣，我是第一個接觸到斯摩迪上校屍體的人，他的身體完全斷裂，有爆炸傷，但是……”馮子昂抿抿嘴，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克裏克在他的屍體中安放了陷阱，我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查看傷口……”
    “笨蛋！”阿茲莫丹牙關緊咬，眼角肌肉不斷的抽搐：“蠢材！”
    馮子昂低著頭，不說話。
    阿茲莫丹還在罵，滔滔不絕，馮子昂知道，對方不是在罵自己，也許一開始罵的是斯摩迪，但此時，恐怕也隻剩下發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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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罵誰呢？罵馮子昂？馮子昂有什麽錯？甚至還幫斯摩迪報了仇。
    罵斯摩迪和迪亞波羅？他倆都是死人了，而且兩人身上的傷勢，也可以證明這兩人一直戰鬥到了最後一刻，都沒有向海賊屈服。
    罵凶手？克裏克是個海賊啊！海兵抓賊是對的，那海賊為什麽不能殺海軍？當上海軍，就要有戰死大海的準備，這是他早早傳授給了所有學員的知識。
    可……還是恨啊！
    恨斯摩迪一個霸氣擁有者打不過一個沒有霸氣的海賊。
    恨迪亞波羅管理疏忽連海賊都能潛入進基地。
    恨馮子昂沒有徹底挖掘出死因。
    更恨這幫海賊肆無忌憚！
    他是海兵，是老師，是前輩長者！
    如今他的後輩死了……就那麽死了……
    嘴裏在喋喋不休的罵著，但眼中，卻不知何時蓄上了水汽，但就在眼淚要流出來的時候，這蒼老的海兵，陡然站起身。
    背對著馮子昂轉過身，湊到了自己背後的書架上，似乎在翻找著什麽東西。
    “我這裏很忙，你沒事就回去！”帶著巨大的不耐煩，老兵開始趕人。
    “是！長官！”馮子昂直起身，敬禮後離開。
    這間寬大的辦公室裏，陡然隻剩下阿滋莫丹一個人，在聽到門板合攏的瞬間，這老人的肩膀快速的聳動起來。
    滴滴答答的淚水掉落聲裏，一片朦朧的淚光裏，他抄起放在書架最顯眼地方的一本相冊，跌坐回椅子，粗糙的手，一頁一頁的翻開一屆又一屆學員畢業合影。
    淅淅瀝瀝的水滴砸在封死的相片上，濺起一朵朵的水花，明明被封死後的照片不會被水浸潤，但他還是一邊顫抖著一邊用手指抹去。
    終於，相冊不再翻動，這是最早的一頁，也是他第一次帶班授課的一屆，更是他印象最深，投入最熱烈的一屆。
    那種飽滿的情感，那種第一次傳授知識時的緊張，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惱火，那種畢業別離時的不舍……
    粗糲的手指，隔著封膠，在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上，輕輕的撫過，照片裏的斯莫迪正歪著腦袋，一臉狂熱的看著坐在正中央的澤法，而迪亞波羅，則斜著眼瞪著斯莫迪。
    “啊！！！！！！”
    這老人陡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嚎啕，撕心裂肺的哀鳴，被死死的鎖在這方空間。
    樓下，馮子昂將自己的報名表折進懷中，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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