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1章 麻衣叩天闕 茜影覆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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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ter 881: one  p clothes pays tribute to the iperial pace, the crin shado vers the p hite
    朱雀門外,麗日當空,金輝遍灑,漫過巍峨城樓。城門下,氣氛卻與這明媚天光格格不入,肅殺之氣早已凝冰,直逼人心。
    五兵尚書元善,身著繡著雲紋的緋色官袍。他麵容沉肅,靜靜凝視著前方伏地的人群,周身散發著武官特有的威嚴。身側,兩門執鉞使楊大眼按劍肅立,一身勁裝勾勒出挺拔的身姿,腰間長劍,隨時會出鞘飲血。
    二人身後,宿衛軍與飛羽騎甲胄森然,隊列整齊如刀切,將周遭的空氣都凝成了無形的霜刃,更將聞訊而來的看熱鬧人群,硬生生隔成了兩片,涇渭分明。
    若非朝廷早有旨意,嚴令京城各門禁止閑雜人等自由出入,此刻這圍觀的百姓,怕是早已衝破兵士的阻攔,混成一片亂麻。
    城門正前方,竟陵李氏闔族一百餘人伏地無聲,黑壓壓一片,活像深秋時節枯萎的荒草。人群最前方,李家長子李楓麟身披素麻重孝,跪姿筆直,縱然身處絕境,脊梁依舊挺拔。他手中高舉著一卷“萬民折”,素白的絹帕在微風中微微顫動,絹上密密麻麻的朱紅指印,層層疊疊,似是千百道凝固的血淚,訴說著一族的冤屈與悲憤。
    圍觀的百姓層層疊疊,踮腳翹首,目光灼灼地投向場中。私語聲若有若無,裹挾著驚惶、憤懣與疑惑,在人群中蔓延,雖不洶湧,卻暗藏著難以遏製的力量。
    “這李家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舉族叩閽!”城門外不遠處的茶攤旁,須發皆白的張老漢緊緊攥著手中的煙杆,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城門方向,語氣中滿是驚歎與擔憂,“一百餘口人,星夜兼程從千裏之外的竟陵郡趕來,一路風餐露宿,當真是想拚了全族性命,也要討個說法啊!”
    旁邊,賣花娘子將捏在手中的絹帕絞得變了形。她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幾分不忍“他們狀告的,可是當今太子少傅海寶兒!聽說前兩日,那廝竟敢當著苦主的麵,非禮他新婚不久的娘子。可憐顧侍郎家的掌上明珠,溫婉賢淑,當場便……”話說到一半,她喉頭哽咽,再也說不下去,隻餘一聲綿長而沉重的歎息,消散在風中。
    人群中,還有一名頭戴儒巾的書生輕輕推了推頭上的巾帽,眉頭緊鎖,沉聲道“霧隱山案未發之時,顧家已將掌上明珠許配李家公子,彼時人人皆稱此乃天作之合。後顧家蒙難,朝廷法外施恩,顧娘子才得免囹圄之苦。誰曾想,她雖僥幸避過前劫,卻難逃豺狼橫行的世道,無端遭此橫禍,令人扼腕。”
    “可既然是顧家的女兒受了辱,顧家怎不出麵?難不成就任由李家孤軍奮戰,獨自麵對權貴?!”賣糖人的趙三兒擠開人群,湊了過來,手中還在拉扯著糖絲,細長的銀絲,與眼前沉重的氛圍格格不入。
    張老漢猛吸一口煙袋,煙霧從他的齒縫間緩緩漏出,模糊了他臉上的神情“霧隱山一案波連勢廣,顧家遭逢巨變,或殞命於刑場,或飄零於流放之路,縱然是僥幸脫罪的,也早已不複往日門楣榮光。如今的顧家,麵對權貴時,早已沒了挺直脊梁的勇氣,又怎敢以卵擊石,去招惹太子少傅這等惹不起的權貴?”
    ……
    人群中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或高或低,或激憤或無奈,李楓麟跪伏的身影卻巋然不動,似要將這世道的不公與黑暗,硬生生刺出一道勒痕。
    良久,元善終於邁開腳步,走到人群最前方,目光落在李楓麟高舉的“萬民折”上。他伸出手,緩緩接過那卷承載著李氏一族冤屈的絹帕,而後看向李楓麟,聲音洪亮,穿透了周遭的私語,清晰地傳遍全場“太子殿下體恤民情,聽聞李氏一族有冤,特命本官前來受理陳情。李楓麟,你且當眾詳述狀告海少傅的緣由,若有半句虛言,欺瞞朝廷,定當嚴懲不貸!”
    李楓麟緩緩抬起頭,眼眶通紅,淚水在眼中打轉,卻強忍著沒有落下。他聲音帶著哽咽,卻字字清晰“元大人,草民的內子顧苧兒,出身書香門第,溫文而婉,知書達理,本應與草民相夫教子,安享太平歲月。誰知三日前,太子少傅海寶兒,因垂涎她的美色,竟借著查案的由頭,強行闖入草民府內,欲對她行非禮之事。苧兒她性情剛烈,誓死不從,便……”說到此處,他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哽咽著說不下去,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身後的李氏族人見狀,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哭喊起來,聲音淒厲,聞者傷心“苧兒貞烈,不堪受辱,當場便自盡身亡!請大人為她做主啊!求大人還我李氏一個公道!”
    元善雖見慣了各種大場麵,但今日的局麵,他卻平生未見,不敢貿然涉水。於是微微頷首,沉聲問“此事事關朝廷命官,非同小可,可有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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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李楓麟強壓下悲痛,聲音嘶啞地應答。
    話音剛落,他身後走出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仆,老仆身形佝僂,卻眼神堅定,走到李楓麟身旁,對著元善躬身行禮“小老兒是李家的老管家,當日之事,小老兒親眼所見!當時海少傅帶著幾個隨從,不由分說便闖入了少夫人的房間,還命人將少主子和李家所有族人全部攔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進去……”
    老仆正要繼續細說當時的情景,元善卻抬手虛壓,打斷了他的話,“太子殿下已下諭令,命本官與廷尉寺聯合徹查,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現命李氏闔族隨我入城,到廷尉寺接受問詢,爾等可願將冤情交付公斷?”
    李楓麟沉默了,垂眸凝視著地上斑駁的苔痕,霜色麻衣下的脊背繃成一道冷硬的弧線,透著一股寧折不彎的倔強。短暫的寂靜籠罩了全場,隻有遠處城樓上更鼓的聲音隱約傳來,沉悶而緩慢,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元大人厚意,草民心領。”片刻過後,李楓麟猛然抬頭,“但我李氏一百餘口,星夜跋涉,不辭辛勞,千裏迢迢趕來京城,所求的並非隻是廷尉寺的公斷,而是要在陛下駕前陳冤,讓陛下親耳聽聞我李家的冤屈!若不能親見天顏,縱然天塌下來,我李氏族人也絕不起身!”
    話音落地,他身後的李氏族人齊刷刷地叩首,額頭重重撞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一聲接著一聲,此起彼伏,震得人心頭發顫。
    元善喉間溢出一聲暗啞的歎息。可他心中清楚,武皇陛下近日龍體違和,正在華林園靜養,不可能如他們的願。可此刻,滿街百姓圍觀,人人都盯著這場叩閽之爭,這樁本就棘手的案子,偏偏撞上了這等無法言說的困境——若強行將李氏族人押解入城,必然會激起民憤,到時候局麵將難以控製。
    更可怕的是,一旦流言蜚語傳入內宮,被有心人利用,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棘手,甚至可能引火燒身。
    “放心,天塌不下來!但你確是頭強驢!”元善背過身去,盡量壓低聲音,以控製滿心的無奈與煩躁。
    未料,圍觀百姓的私語議論,竟如決堤之浪般愈發湍急,此起彼伏間,無數聲浪交織,激蕩不休——有同情李氏的,有指責海寶兒的,也有感歎權貴難惹的,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吵得元善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如何既能穩住李家眾人,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入城,又能不泄露陛下靜養的機密,不驚動聖聽?這個難題,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一時間手足無措。
    就在這僵持不下之際,遠處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道茜色身影,手持鎏金令牌,在京兆尹和數十名府兵的簇擁下,款步而來。
    那茜色羅裙在一眾深色甲胄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活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京兆尹快步上前,扯著嗓子振臂高呼“禦令駕臨——閑雜人等速速回避!不得喧嘩!”
    府兵們迅速散開,手中繡著獬豸紋的皂纛獵獵作響,數十名金盔銀甲的府兵排列成陣,甲胄鏗鏘,步伐整齊,如同一座移動的銅牆鐵壁,將圍觀的人群層層撥開,為那道茜色身影開辟出一條通道。
    原本喧鬧的朱雀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百姓們相繼噤聲。與此同時,鎏金步搖上的珠翠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由遠及近,一步步傳入眾人耳中。
    那抹茜色羅裙掠過之處,空氣中浮動著龍腦香與鬆煙墨混合的清雅氣息,香氣嫋嫋,恍惚間,竟將滿地素白的李氏族人都襯得黯淡了幾分,更顯其身份的尊貴。
    城門口的楊大眼和守城官兵見了來人,亦是神色一凜,立馬單膝跪地,齊聲高呼,“恭迎零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原來,這道茜色身影,正是當今武皇陛下最為寵愛的五公主,武承零。
    緊接著,城外的百姓也齊刷刷地跪倒一片,口中高呼著“公主殿下千歲”,聲音整齊劃一,充滿了敬畏。
    “都起來吧!”武承零手持禦令,環佩叮當之間,已快步來到元善身側。她眉眼間含著與生俱來的威儀,卻在開口麵對元善時,語氣轉成了三分和煦“元尚書,聽聞今日朱雀門外,竟陵李氏要告禦狀,不知哪位是李家長子李楓麟?”
    元善慌忙整理了一下頭上的官帽,而後側身指向最前方那道素白身影。
    “你就是李楓麟?”武承零上下打量著李楓麟,問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問題“我且問你——本宮與你家娘子,誰的相貌更勝一籌?”
    李楓麟強壓著心頭的震顫與疑惑,不敢抬頭直視公主,隻敢以眼角餘光匆匆瞥了一眼那抹耀眼的茜色雲霞。這一瞥之下,正撞見一張明豔動人的臉龐,宛若三月盛放的桃花,嬌豔欲滴,自帶著皇家公主的高貴與疏離。
    “回……回公主殿下……”李楓麟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他深知這個問題回答不好,很可能會招來禍端,但事到如今,也隻能如實作答,“論相貌,確實是您更勝一籌。公主殿下天姿國色,絕非草民內子所能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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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此話當真?!”武承零柳眉微挑,目光緊緊鎖定在李楓麟緊繃的下頜上,語氣中還帶著一絲審視,“海少傅經常出入宮禁,宮中佳麗三千,及本公主這般容貌,他尚且未曾多看一眼……”
    說到此處,她突然冷笑一聲,珠翠碰撞,發出急促的聲響,“你家娘子不過一普通女子,難道比本宮還要傾國傾城,竟能引得堂堂太子少傅色令智昏,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那等有失體統之事?”
    這話一出,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原本沉寂的氛圍瞬間被打破,私語聲又洶湧而起。
    白須張老漢對著身旁的書生說道“公主這話……聽著怎麽像是在為海寶兒開脫?難不成李家這狀,真的要告不下去了?”
    戴儒巾的書生神色凝重,眉頭皺得更緊了,“皇家威嚴在前,李家想要討回公道,本就難如登天了。現今海少傅又有公主為他說話,此事多半會不了了之……”
    賣花娘子卻有著不同的看法,“不過,公主殿下的話,倒也說得在理啊。那李家娘子未出閣之前,我曾有幸見過一麵,雖是清秀佳人,卻也隻是尋常容貌,何德何能,能與金枝玉葉的公主相比?又哪有這麽大的魅力,能讓太子少傅不顧自己的前程,做出那等糊塗事?”
    ……
    李楓麟額角的青筋,隨著議論聲突突跳動,心中的委屈與憤怒,幾乎要衝破胸膛,生怕一觸即碎。
    武承零看著李楓麟的反應,柳眉微蹙,鳳目之中寒光畢露。她猛地將手中那枚雕刻著精致蟠龍紋的鎏金令牌,重重地拍落在李楓麟的掌心。“本公主持禦令親臨,禦令在此,見令如見君,你當明白其中分量,不可有半分輕慢!”
    這聲音擲地有聲,卻暗藏鋒芒,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在李楓麟及其他人耳邊炸響。
    見李楓麟沒有立即回話,武承零微微俯身,吐氣如蘭,“聽說,你還想勞煩父皇龍駕親至?他老人家諸事繁忙,不知這禦令能否請你入城?!”
    話語中裹挾著十足的壓迫感,如泰山壓頂,緊緊攫住了李楓麟的心,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須知抗命不遵,便是蔑視聖諭,此乃大逆不道的忤逆之罪,李家一百餘口,可擔不起這等重罪!
    “這……”李楓麟緊緊捧著掌心那枚燙金的蟠龍紋令牌,令牌上的溫度透過掌心,傳入他的心底,燙得他心頭發顫。
    耳邊回蕩著元善急促而緊張的呼吸聲,以及身後族人壓抑的抽氣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等待著他的決定。
    見威懾初成,武承零話鋒陡然一轉,語氣瞬間變得輕柔婉轉,眼神中甚至帶上了幾分安撫與溫和,與先前的威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你也不必過於惶恐。隻要你能放下執念,隨元大人進城,積極配合廷尉寺徹查此案,本公主便以皇家之名起誓,定當還你李家一個公正的裁決,絕不偏袒半分,還會讓作惡者受到應有的懲罰!”
    當遠處城樓上的更鼓再次沉沉傳來,一聲,兩聲,三聲,每一聲都像是在催促著他。
    李楓麟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重重叩首,“草民……謹遵公主殿下懿旨!願隨元大人入城,配合徹查,隻求殿下信守承諾,還我內子一個清白!”
    這話過後,人群中終於爆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有鬆了口氣的,有惋惜的,也有擔憂的。一場持續了許久的拉鋸戰,在零公主武承零的巧妙周旋與恩威並施之下,終於成功化解。
    最終,李氏族人在禁軍的“護送”下,緩緩走進內城。而朱雀門外的百姓,望著這支隊伍消失在城門深處,也漸漸散去,隻留下滿地的喧囂與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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