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殘月照驚變 颶母破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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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中月影隨夜風輕晃,周遭草木皆浸在朦朧夜色裏,唯有他立在光影交界處的身影,恰似水墨長卷中留白處靜置的孤鶴,遺世獨立。
忽而,一縷裹挾鬆木香的穿堂風掠過菱花窗格,攜著深院獨有的幽涼潛入。池畔蓮藕被風驚擾,在粼粼波光中輕顫,滿塘月影應聲碎裂,點點銀輝在水麵跳躍,似散落人間的碎鑽。
海寶兒垂眸望向隨風翻湧的蓮葉,喉間溢出低啞呢喃:“風起了,隻是不知這縷乍起的風,會送來怎樣變數……”話語裏交織著少年特有的青澀,與對後續事情發展的殷殷期待。
一夜無話。
熹微晨光漫過京城青灰色城牆,朱雀大街已喧囂如沸。挑夫的吆喝、商販的叫賣聲浪迭起,卻衝不散城門處凝結的肅殺。戍衛精神緊繃,長槍如林列陣,三重查驗密不透風,縱是飛鳥掠過,亦難逃箭雨威懾。
海逸王府西側巷口,一道素白衣影孑然佇立。蟬翼薄紗下,遠山黛眉與寒星眼眸交相呼應,周身縈繞的清冷之氣拒人千裏,往來行人皆下意識繞道,似怕被這無形寒意凍傷。
她,正是丁隱君。她身側還立著一名華服婦人,眉眼與她如出一轍,眼角細紋卻沉澱著歲月風霜——她,便是丁隱君的母親,風願如。
“既已決意不見父親,您何苦不遠萬裏涉險來此?”丁隱君聲如碎玉投冰,清冷話語裹著晨風穿透薄紗,“今日卯時三刻,升平商隊離京,即刻隨他們返程。”
話裏話外,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風願如卻猛地攥住女兒手腕,瞳孔裏翻湧著複雜情緒,時而望向王府飛簷,時而凝視女兒麵容,語氣滿是憂慮:“你莫要管我!你與海寶兒立場天差地別,盡早斷了念想,方是萬全之策!”
話音未落,巷口驟然響起急促腳步聲。三道玄影疾掠而至,為首者單膝跪地,麵巾下嗓音細碎而急促:“煞姬!阿史那錯被逐的消息傳回赤山,葉護府三萬鐵騎已整裝待發!城南工坊……”
“不必多言。”丁隱君抬手截斷話語,目光掃過王府緊閉的朱門,周身殺意驟然凝聚,“傳令下去,分散撤離,各自保命,切勿戀戰!”
風願如突然劇烈咳嗽,帕子上瞬間暈開紅梅般的血漬。但她沒有聲張,隻是將一枚玉佩塞進女兒掌心,氣息混亂:“事畢後,去找你舅舅……他會護你周全。”
“咻——咻咻——”
破空銳響驟然撕裂空氣!冷不丁地,三支弩箭不知從何處探出,直取風願如咽喉。
“母親,小心!”丁隱君瞳孔驟縮,軟劍本能出鞘,當劍刃與弩箭相撞的瞬間,火星飛濺,將那奪命三箭打落在地。
險之又險!
餘光瞥見王府牆頭那抹熟悉的玄色勁裝,那人指間正夾著未燃盡的信香,嘴角還掛著嘲諷笑意。
“是單刃劍!母親快走,他們是衝我來的!”丁隱君猛地推開母親,旋身迎向圍攏的典簽衛,劍影翻飛間,已有數人倒地。
江鞘足尖輕點鴟吻,如蒼鷹撲食般淩空躍下,高聲喝道:“丁姑娘,別做無謂掙紮,乖乖束手就擒,尚可留你一命!”
做夢!
丁隱君冷哼一聲,足踏「墨影步」,身形瞬間化作七道殘影。軟劍同時施展出「七曜分光」絕技,寒芒過處,典簽衛們的衣甲如紙般裂開,鮮血飛濺。
但追兵不斷,源源湧來,刀鋒寒光間映照著她驚駭的臉龐,汗珠順著下頜不斷滑落,體力已漸不支。
逃至古槐下,丁隱君扯下外袍罩住身形,玉手飛速結出「隱虛印」,低喝:“天地為幕,萬象歸虛!”幽藍光芒閃過,她的身影與斑駁樹影融為一體。
可隨著日頭升高,光影漸明,她的身形也逐漸時隱時現。
“在那裏!”一聲大喝響起,箭矢再度破空襲來。丁隱君揮劍舞出「千影盾」,光幕將羽箭盡數震碎,卻也耗損了更多氣力。
就在她力竭之際,頭頂瓦片輕響,一道蒙麵身影攜著璀璨劍光及時馳援而至。螭紋劍劃出淩厲弧光,劍氣所及,典簽衛們紛紛倒飛出去,落地時已沒了聲息。
“是他?!”丁隱君又驚又疑,不知這突然出現的援手,究竟是敵是友。
但現在情況危急,也顧不了那麽許多。既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尋得機會,立馬逃離當下。
與此同時,為了配合丁隱君,蒙麵人迅速擲出數枚煙霧彈,白霧彌漫間,丁隱君則雙掌拍出「幻雲手」,巷中頓時幻化出無數相同身影,真假難辨。
江鞘揮劍劈開數道幻象,怒喝:“哼,故弄玄虛!追,今日定要將她緝拿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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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至城隍廟前,丁隱君趁著喘氣間隙,急忙再次結印,沉聲念訣:“相由心生,萬化歸真!”廟宇陰影驟然扭曲變形,化作迷魂陣,令闖入者瞬間迷失方向。
蒙麵人緊隨其後,同步拋出十二枚刻滿符文的青銅釘,布下“迷蹤陣”,兩道陣法交織,更添詭異。
闖入其中的典簽衛們,頓時如無頭蒼蠅一般亂撞,根本找不到出路。江鞘見狀,啟牙咬破舌尖,以精血破除幻象,率親衛殺出重圍,繼續緊追不舍。
城牆根下,丁隱君割破掌心,血珠滴落處紫焰騰起,她低喝:“血影遁!”血色霧氣彌漫開來,本欲借霧脫身,卻被江鞘手中“鎮魔鏡”的光芒瞬間驅散。
又到了生死關頭,蒙麵人點燃“驚鴻信”,赤色煙花驟然炸響天際。
轉瞬之間,三十名黑衣死士踏著鉤鎖從天而降,施展詭譎步伐,身形迅捷如魅,淬毒匕首專攻典簽衛下盤,一時之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撤!”丁隱君與蒙麵人對視一眼,趁機足尖輕點牆麵,施展輕功,躍上城牆。回首俯瞰仍在困獸猶鬥的江鞘,她玉手結出最後印法,冷聲道:“天地同壽,萬法歸寂!”濃霧瞬間彌漫整片城牆,待霧氣散盡,城牆上早已空無一人。
見二人成功逃離,那些黑衣死士遂不再抵擋,竟紛紛舉劍自刎,未有一人屈服。
可惡!
江鞘怒不可遏,長劍狠狠刺入地麵,震得青石碎屑飛濺,怒吼道:“竟讓他們逃了!下次再遇,定叫你插翅難逃!”
恰逢此時,剛從華林園出來的海寶兒路過。他一襲月白錦袍,背後寶梃隨著步伐輕撞,發出清越聲響。
他望著滿地狼藉的巷口,目光掃過斷刃殘甲與尚未幹涸的血跡,眉頭微蹙——青石板上深淺不一的劍痕呈七曜分布,分明是丁隱君「七曜分光」的路數;三丈外的古槐樹皮上,那道焦黑灼痕,亦是相衣門「隱虛印」留下的明證。
“大哥,你們怎會在此?”海寶兒走到佇立城牆下的江鞘身側,見後者正盯著城牆上未散的薄霧,地上長劍仍在微微震顫,顯然餘怒未消。
江鞘轉過身,臉上難掩怒意:“我奉陛下旨意追捕丁隱君,不料中途殺出援手,竟讓她逃了……”
“逃了?”海寶兒眸光微閃,蹲下身子拾起半片染血的麵紗。薄如蟬翼的料子上,還殘留著若有若無的蘭草香,他緩緩起身,說道:“大哥且消消氣。丁隱君能在典簽衛重重包圍下脫身,足見其早有謀劃,絕非易與之輩。”他瞥向地上的黑衣死士屍首,補充道,“況且,貿然追擊恐生變數,不如先查探清楚再做打算。”
江鞘長歎一聲,將長劍入鞘:“可聖命難違,奉陛下旨意便是,務必要將丁隱君帶回。如今她被人救走,事情愈發棘手了。”他指向地上橫陳的黑衣死士,語氣更加凝重,“這些人臨死前集體自刎,分明是受過嚴苛訓練的死士,絕非普通人豢養的私兵,怕是與朝中勢力有所勾連。”
海寶兒走到一具死士身旁,俯身掰開其緊握的右手,一枚青銅令牌從掌心滾落。看清令牌紋樣的瞬間,他瞳孔微縮——這正是三皇子府的專屬信物,絕非旁人所能偽造。
“大哥,此事背後定有隱情。”海寶兒將令牌收入袖中,語氣沉了幾分,“三皇子如今被貶,卻還插手救援,或許不隻是‘英雄救美’這麽簡單。”
他又踱步到城隍廟前,突然蹲下身子。青石板縫隙間,一枚刻滿符文的青銅釘泛著幽光,正是方才布下「迷蹤陣」的器物。
“迷蹤陣……”海寶兒喃喃自語,指尖輕輕撫過釘身上的印記,若有所思,“丁隱君竟能與人配合使用此陣,他們之間的關係,恐怕早已超出我們的想象,或許蓄謀已久。”
江鞘皺眉追問:“二弟,你是說,救走她的人,真是三皇子?”
“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海寶兒起身拍了拍衣擺,目光望向南方,神色嚴肅,“城南工坊暴露,赤山三萬鐵騎壓境,丁隱君又在此時現身……這一切太過巧合,絕非偶然。我懷疑,有人故意布下連環局,引我們入局,好坐收漁翁之利。”
他轉身回到江鞘身邊,沉思片刻後說道:“大哥,你即刻派人尋找三皇子下落,務必隱秘行事,不可打草驚蛇。我去鴻臚寺一趟,查查近日往來的番商,或許能從中找到線索。”
江鞘點頭應下:“一切小心。陛下對此次事件極為重視,若是不能盡快查明真相,恐怕我們典簽衛難辭其咎。”
“我明白。”海寶兒轉身,眼神堅定,“這場棋局,我們才剛剛入局。丁隱君既然留下這麽多線索,想必是有意讓我們查到些什麽。她越是想隱藏,我們越要抽絲剝繭,看看這背後究竟藏著怎樣的陰謀。”
說罷,他快步離去,背影逐漸消失在巷口。江鞘望著滿地狼藉,眉頭緊鎖,隻覺此事愈發撲朔迷離。
而此時的京城近郊,兩道身影佇立在山坡頂端,俯瞰著下方的京城。蒙麵勁裝的男子突然抬手扯下覆麵黑巾,冷硬的下頜線在天光中勾勒出鋒利弧度——竟是本該深居皇城、不問外事的二皇子武承銚。
丁隱君袖中指尖輕叩劍柄,衣袖隨山風獵獵翻卷,語氣淡定:“武承渙原定今夜起事,可到現在仍未傳來訊號。”她眯起眼,聲似淬冰,“他生性多疑,若臨時變卦,我們蓄謀已久的局,便要付諸東流,所有心血都將白費。”
武承銚神色不以為意:“他越是如此,越說明他心急如焚,反而不足為慮。”話鋒一轉,目光投向京城方向,語氣多了幾分凝重,“反倒是海寶兒,他夜宿華林園,不知與父皇到底在謀劃什麽……此人心思深沉,不得不防。”
山風卷著枯葉掠過兩人腳邊,將話尾的餘音扯得支離破碎。遠處的京城依舊喧囂,可以預見一場更大的風暴颶母,正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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