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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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隻有這件事,不行。”
山本苦笑了一下。
他和獄寺一樣也曾有過猶豫,也想過隻要能救鈴奈,無論是誰用什麽辦法都好。可是,山本的身體裏還有一個名為“直覺”的聲音在呐喊: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在這裏放手。
“重要的事、重要的選擇、重要的決定是不該推給別人的。以前,鈴奈前輩和大家告訴過我這個道理。……我不想再從重要的事、重要的選擇、重要的決定麵前逃開,所以,抱歉。”
“棒球笨蛋……”
沒想到山本會說這種話的獄寺先是一怔,接著蹙眉向著毅怒道:“就像棒球笨蛋說的那樣!我、……我們不會把決定權交給你們!不過我是因為不信任你們這些家夥!我是不會把那家夥的生死交到我不信任的人手上的!”
隻要自己不熱血上頭,以自己這還算足夠優秀的大腦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如果眼前這群自稱鈴奈孩子們的家夥能夠跨越時空回到鈴奈還沒有被複仇者盯上以前,或是在複仇者對鈴奈動手的時候直接阻止複仇者們的計劃,讓鈴奈免於被重傷。那麽現在自己和他們根本不用站在這裏廢話。他們直接跨越時空修改過去就行了,又何必在這裏說什麽選擇不選擇的……
那麽由此來推斷為什麽眼前這群自稱鈴奈孩子的家夥們需要自己以及其他人的“選擇”呢?能想到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這樣的選擇需要選擇的人承擔後果。
按照疑似是白蘭女兒的人的話來分析,“代價”是跨越時空的人來付的,那麽選擇的人所要承擔的“後果”會是什麽呢?
再思考一下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恐怕眼前這群自稱鈴奈孩子的家夥們要修正的絕對是更加根源的“過去”。是要從根本上讓複仇者不會把“北條鈴奈”視為狙殺目標的根本原因。
(那原因是什麽我現在還想不到!但是!)
改變過去這種事情說起來輕巧,聽起來簡單。可是改變過去就意味著否定了“現在”。否定了一起走過的那些過去所構築的“現在”。
(如果我們決定在這裏向這些來曆不明的家夥們妥協,那家夥也會接受吧。可是那家夥、她真的會願意被否定她這一路走來的“過去”嗎?況且——)
“你們——”
“裕理,你們用自己的『存在』作為代價從未來回到了這個過去,在這個世界存在七天以後你們就會消失……那麽,從這個世界回到更之前的過去以後,你們還能存在多久?”
獄寺的問題被白蘭問出了口。麵對父親,裕理垂下了眸子。
“跨越時空的時候,我們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成了駁論。即使以我的力量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多久?”
白蘭並沒有給裕理回避問題的機會。
咬了咬唇,無法直視白蘭目光的裕理輕道:“……對過去造成重大影響的瞬間,我們就會消失。”
雲雀沒有說話,可是他已經明白,原來裕理、彌耶和憐夜等人是準備用自我犧牲的方式來換取過去的改變,以此保證鈴奈的平安無事。
獄寺又是一怔,接著再度憤怒:“你們……!那家夥才不會高興你們用自己的命來換她的命啊!!”
“可、可是我們、我們都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了……無論怎麽樣、我們、都是要消失的……”
阿爾法多小聲地反駁著獄寺,可隻是反駁了兩句,阿爾法多的反駁就在獄寺的怒瞪下越來越小,最後再也聽不見了。
“你們覺得那家夥醒來發現自己沒事了但你們消失了她會有什麽反應?!難道你們還指望那家夥笑著說‘啊,是嗎?’?!”
會因為周圍的人受一點點小傷就瀕臨崩潰的她又怎麽可能對他人因為自己而犧牲的事無動於衷?拯救了鈴奈的肉/體,卻有可能使鈴奈的心靈崩潰……這種拯救又算得了什麽拯救?
無論這群自稱鈴奈孩子們的家夥想要改變的究竟是哪個過去,在他們會因為跨越時空而消失的時候,這個利用他們殘餘的生命來拯救鈴奈的計劃就已經注定行不通了。
“……”
望著眼前的一幕,沉默的娃娃臉黑手黨教父眼中流露出一絲滄桑。
他是已死之人,是遊離於法則外,又受到法則牽製的意識體。按照世界的規則,時空的定律,除了既定的傳承之外他本不應也不能插手人類的問題。可是自從遇到了那個麵容與憐南一模一樣的女孩子,在理解了憐南和艾琳娜之間的關係之後,隻是意識體的他心中變化了。
他隱約察覺到了自己心中的變化,卻並不以為意。真正撼動了GIOTTO靈魂的是在發現自己有了“變化”之後,自己竟然沒有絲毫抵抗的就接受了自身的變化,甚至還變得認為不斷地改變才是永恒的“不變”。
這種變化隻意味著一件事情,那就是身為意識的自己還有著“心”這種東西。而心的存在等於證明已經是意識體的GIOTTO還是“人類”。
(要告訴他們嗎?要告訴這群孩子們嗎?)
這種矛盾,這種猶豫,這種無法完全站在世界的角度上衡量利弊得失的心情也是人類才會有的感情,當然,也是作為守護世界的“意識”的缺陷。
“……那孩子、鈴奈可能醒不過來了。”
“啊?”
“哎?”
剛獻完血的綱吉與庫洛姆一離開急救室就聽到了這樣突兀的一句話。
“?!”
“——”
“你說什麽?!”
迪諾、白蘭和真由美三人同時看向了GIOTTO。
“喂,GIOTTO——”
斯佩多臉上用大字寫著:“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點”。
“雖然隻是我的直覺……”
如果說一般人在闡述自己的想法時多加一句“隻是我的直覺”會讓闡述人的發言聽起來像是沒有根據的臆測。GIOTTO闡述自己的想法時多說一句“隻是我的直覺”卻相當於直接下對自己的想法下了結論,一定會對的結論。
“瀕死的那孩子和她、和她們融合了。不,應該這麽說……”
GIOTTO搖了搖頭後重新道:“是一隻腳踏入亡者領域的那孩子,馬上就會回到她們的當中。”
“她們?”
眾人對反複出現在GIOTTO口中的“她們”這個詞感到不解。
“憐南與艾琳娜本是一體,她們又同是更加巨大的某個存在的一部分。”
“什麽意思……?”
這個時候,就算是迪諾那能記下五千名部下所有人資料的腦子也不好使了。他站在那裏,隻覺得自己像個無知的傻瓜。
“——想知道嗎?你們真的想知道所有事實嗎?”
作為留著“始祖”之血的、巫女西比拉的後裔,作為活生生地被囚禁在永恒歲月中不老不死的人柱,作為守護著這個世界的意識的具現化,GIOTTO在那股來自十年後的平行世界的死氣之炎被放出的同時就感覺到了那死氣之炎的波動。
那波動清晰地顯示著那火焰中包含著來自十年後的懇願,而十年後的他們的希望是透過死氣之炎將自己的記憶傳承給過去的自己。
記憶代表著感情,也代表著知識、閱曆、經驗以及力量。允許本該隻屬於未來的記憶被送往過去這種行為本來是該被禁止的。因為誰也不清楚得到本不該有的記憶會使人產生多大的改變。而這改變對世界來說又有多麽大的影響。
舉個極端的例子,白蘭·傑索就是因為得到了平行世界裏的其他自己的記憶才會變成渴望得到最終權利鑰匙的偏執狂。毀滅了無數個平行世界,致使無數個未來消失的他這才不過是得到了平行世界的記憶。而非真正的、來自未來的記憶。
“就算知道了又怎樣?你們還不是對怎麽拯救鈴奈沒有頭緒!”
黑沉沉的空洞裏浮現出了憎惡、嫌惡以及深沉的殺意,再也不複平時爽朗形象的毅用力一揮手,像是要拒絕所有希望那樣道:“現在的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做的事!”
“——那可未必哦。”
急喘的聲音在自動門打開的同時出現在了毅的身後。是青年山本與青年獄寺,還有青年雲雀以及青年了平。
“血袋。”
青年雲雀沒有廢話,直接把身上掛著的保溫箱取下遞給了一直在急救室門口待機,現在一見到人就迎出來的正一與斯帕納。
“還有這兩個家夥!”
青年獄寺與青年山本說著把一臉茫然、還在雲裏霧裏鬧不清狀況的兩個了平推了出去。
“他們都是A型血。而且還是活蹦亂跳隻有體力是特長的筋肉係A型血。多抽點也沒關係!”
青年獄寺的話換來了兩個了平不服地舉起拳頭怒喊“章魚頭你說誰極限地隻有體力是特長啊?!”。
“不反駁筋肉係這一點啊……”
青年山本苦笑著地看著兩個了平被斯帕納還有正一帶走時還不忘朝著青年獄寺吹胡子瞪眼睛。等走出幾步,正一稍微得到解釋幾句的機會,聽了正一幾句解釋的兩個了平很快異口同聲地發出了“你說什麽?!”的吼聲,接著以飛快地速度喊著“北條——!!”向著急救室衝去。
目送著了平,青年山本笑道:“巴吉爾、拉爾·米爾奇和可樂尼洛還在找有可能為鈴奈提供血液的人,風太也在聯係黑曜町和周圍其他鎮的醫院和醫療設施。”
“所以你看,並不是‘沒有能做的事情’哦。小子。”
看同一個男人了的咧嘴露齒笑看了十幾年,被同一個男人用同樣的方式拍撫了十幾年的頭頂。在那個男人死後,在離開了那個世界以後,山本毅沒有想到還會再見到那個男人這種爽朗到令人討厭的笑容,也沒想到還會再一次被這個男人這樣拍撫自己的頭頂。
“別碰我!”
一把打開了和父親神似卻不是父親的男人的手,毅那宛如兩個空洞的眼眸裏終於有了一絲正常人應有的感情。
“抱歉抱歉~”
青年山本不以為意地笑著縮了手,這才問道:“對了你們剛才在說什麽?呀~~基地的門密封效果太好了,連聲音都傳不過去!剛才我們隻聽到那什麽沒事可做的那句……”
“……”
“…………”
眾人的腦門上皆是黑線。
(雖、雖然不是第一天知道山本的天然了,可是山本真的是,太天然了。已經到了讓人感覺需要再次刮目相看的地步了……)
綱吉心中吐槽。吐完槽才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吐過槽了。
『綱君。』
綱吉下意識地側過頭,想去看像是會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鈴奈。想在她的臉上看到和自己相同的神情,想在她的碧眸裏看到和自己同樣的想法,然後,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等到綱吉側過頭去,看到身旁空無一人的綱吉這才恍然地想起鈴奈還躺在急救室的床上。這一瞬,綱吉終於有了自己或許再也見不到鈴奈,鈴奈或許永遠不會再不會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實感。
(……啊……)
這一刻,綱吉忽然有了流淚的衝動。
那些被綱吉強行用“要鎮定”、“要冷靜”、“要成熟”、“要相信夏馬爾醫生”、“要相信鈴奈前輩的新係統”、“要相信正在想辦法的大家”等理由壓抑住的悲傷、恐慌、驚懼全部都傾瀉而出,化為了衝擊著淚腺與鼻腔的痛意。
“鈴奈、前輩——”
終於,痛意還是湧出了眼眶,從鼻腔裏流出。用握成拳的右手遮住自己不堪的臉,綱吉哽咽。
“一定……一定還有什麽事是可以做的!”
綱吉的哽咽聲中,雲雀沒有因為眾人的群聚而準備開始咬殺的盛宴,麵對綱吉等人的真由美臉上也難得沒有嘲諷嫌棄的表情。獄寺安靜而沉默,山本咧著嘴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白蘭輕笑著抱了抱裕理的肩頭,告訴她:“沒事的。”
“一定還有什麽事是我們可以為鈴奈前輩做的!”
庫洛姆輕輕地點頭。迪諾和斯誇羅用力地頷首。
“所以就不要賣關子了吧?”
按著帽簷的最強殺手看向了彭格列的初代首領。
“拜托了哦。”
拳法大師朝著GIOTTO拱了拱手。
“……”
看到眼前的這種景象,孤獨百年的生靈緩緩扯動嘴角,終是露出個明露春暉的笑容。
(嗯,果然,)
(還是有點羨慕啊。)
羨慕還活著的他們,羨慕還活著的他們擁有選擇的權利,羨慕還活著的他們的選擇。
(“意誌”居然會嫉妒活人什麽的。……說出來會被人恥笑吧?)
可是為什麽呢?即使會被恥笑,也仍然想坦率的承認這份嫉妒。
“那就接受吧。來自未來的,你們給予自己的贈物。”
伸出鬥篷下的雙臂,GIOTTO允許了來自十年後的平行世界的死氣之炎的侵入。他看著七色的死氣之炎閃閃發光地降臨到自己的眼前,回歸到了應該得到它們的宿主的身體裏。
“這是……什麽……!”
腦袋像是被人用巨錘用力敲擊過一般,“嗡嗡”的耳鳴中有什麽感情伴隨著記憶一起泉湧而出。獄寺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扶住牆邊的他差點跪倒在地上。
“好痛……!”
綱吉按著自己的頭,整個人都像蝦米一樣彎曲起來。他身旁的庫洛姆要用三叉戟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勉強不倒下。
迪諾的情況並不比綱吉好多少,頭痛欲裂的他幾乎要倒在地上。斯誇羅和雲雀各自用精神力強行抵抗住了暈眩、疼痛以及莫名的精神衝擊,本不屬於他們的感情卻瘋狂地啃噬著他們的靈魂。
顫/抖怎麽都無法停止的真由美用力地咬緊了自己的牙關,用雙手環抱住自己肩膀的她怕自己不咬緊自己的牙關,自己的牙齒就會發出“嘎吱”“嘎吱”的丟臉聲音。
『彭格列第十代BOSS,鐵腕的女帝:北條鈴奈!』
『她究竟想做什麽?!她究竟要做什麽?!』
『鈴奈前輩,我——』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Kufufu……真是無藥可救的女人。』
記憶螺旋纏/繞,感情反複重疊。本不該屬於自己的記憶如同洪水那樣衝向了綱吉等人的大腦,劇烈激烈的感情摧枯拉朽,如同颶風過境。
過度的衝擊讓威爾第一時間無法控製肉/體再生裝置,好在鈴奈的肉/體已經修複的近乎完成,隻是幾秒鍾的耽擱要不了鈴奈的性命。而弗蘭。一向麵無表情的他麵有痛色地用力咬上一口自己的嘴唇,強迫自己從衝擊中回過神來。兩個骸比他還要決絕。兩人一人用三叉戟劃破了自己的左腿,另一人則用三叉戟劃破了自己的右腿。
“?!”
瑪蒙被兩人突然的“發瘋”嚇得差點停止了幻術,還好在她萌生退意以前,弗蘭已經對她道:“啊——請不要在意那邊的鳳梨妖精,繼續工作吧——”
“Kufufu……”
“Kufufufu……”
兩個鳳梨頭對著彼此那張相似的臉怪笑的場麵對弗蘭來說實在有些驚悚。更加驚悚的是沾著兩個鳳梨妖精血的三叉戟洞穿了自己腦袋上的青蛙頭套。弗蘭用幻術變出兩隻手代替自己舉手表示投降,而他的另外兩隻手依舊在進行著精細的幻術控製,以保證作用於鈴奈身體各部/位的血液循環的幻覺還在持續。
在場的人裏隻有裏包恩和風受到的衝擊相對小一些。擁有半永久生命的他們見過太多的風浪,也有足夠的閱曆去接受突然被塞進他們腦子裏的那些情緒與記憶。
『‘以身殉道’……我沒有在做這麽高尚的事情哦,裏包恩。』
『——是嗎?會陪我到最後啊,風師傅……不,風。』
長大了的少女有著依舊稚氣的容顏,但她的碧眼已不再澄澈。
看著她站在神父麵前宣誓的時候腦海裏不禁出現了“虛偽”兩個字。可是,在自己那倒映著她身影的眸底,在自己內心某個自己都不願意接近的深處,也有個聲音在感歎著她穿著雪白婚紗的模樣是那麽那麽的、超越了自己想象的美麗。然後,莫名的就覺得她穿起白色的婚紗隻是為了一個陰謀、為了一場廝殺實在是太過可惜。
“‘致過去的我們’……?哈哈、哈哈哈——”
白蘭突然就狂聲大笑了起來。他笑得發顫,以至於連另一個他都朝著他瞪了過來。隻是一眼,白蘭就從另一個他的眼裏清楚地分辨出另一個自己也收到了和自己同樣的訊息。隻不過對於另一個自己來說,這份記憶給他的衝擊絕對不會亞於自己在閱覽平行時空的其他自己的記憶時偶然發現另一個自己還曾經有過一個妻子和一個女兒的事實。
“這是——”
緊蹙著眉頭的斯佩多一手按住了自己半邊的臉。
『致過去的我們,』
憑空多出無數的記憶,憑空多出無盡的感情。在這些記憶和感情的最後,是一段沒有任何修飾性言詞的簡短交待。
『得到了我們的記憶之後,想必你們已經明白了一切。無論是全部的開始,還是似乎已經被注定好了的結局。』
『我們將這些記憶送回過去是希望能改變未來。』
『是的,我們將未來托付給了十年前的自己。』
『托付給了擁有最大可能性的你們。』
後悔、不甘,痛苦、悲哀,如同深淵一樣看不到黑暗盡頭的絕望。
被染黑的死氣之炎是已經無法改變既定未來的他(自)們(已)發出的悲鳴。未來的他(自)們(已)隻能以這樣的方式慟哭。
『……這次,這一次,』
『一定——』
想要超越命運。
想要超越隻會與她失之交臂的命運。
無論多少次,無論與她背道而馳了多少次,也絕不向一定要失去她的“命運”低頭。
“我們……並不是真的什麽都做不了啊——”
“從來都不是……!什麽都做不了啊!!”
熱汗從山本的太陽穴上流下。忍耐著記憶與感情雙方帶來的極致痛楚,山本扯動嘴角,露出了個不像笑容的笑容。
“鈴奈前輩她……現在也肯定還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徘徊……!”
“這種時候還不去找鈴奈前輩,我們還要什麽時候去找鈴奈前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