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江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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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薑姚見誌平呆坐在座位上,望向窗外一動不動,薑姚調侃他:“想什麽呢?反正是上午同城,下午異地了。”誌平回過頭來笑笑,他不想在薑姚麵前流露出對王歡的感情。而薑姚卻早已聽說了他們的故事,便真誠的說:“老弟,我把你當老弟啊,跟小王的關係你不用太在意,畢竟你還年輕又有知識,男人隻要優秀,很多事情局麵是會跟著改變的。對你來說,優秀就是工作出色,完成了別人完不成的任務。”
    誌平覺得這個方頭闊耳的大哥哥說的對。他對薑姚了解不多,僅僅聽說他出道江湖好多年,今天聽他這麽一席話,心裏便很認同。誌平完全放心王歡,也深信王歡在他追求進步的鼓勵下會一直走下去。
    他對王歡的了解有種偏執的自信。他認為即使是王大貴也不一定了解女兒,但他誌平對王歡的一個神態,一個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然而薑姚說的也對,男孩足夠優秀,一切迎刃而解。
    誌平大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感慨。
    中午,薑姚帶誌平去餐車吃飯。誌平第一次來餐車,看到一排排餐桌上麵擺著枝花,覺得新奇,透過車窗的紗簾看到窗外飛馳而過的樹林山巒,在這擺滿鮮花的移動餐車裏吃飯可真稀罕。等他坐下來時,用手摸了摸花瓣,才知道原來是絨布的。
    江姚邊吃邊告訴誌平,他這次去九江是高總培養他做負責人的。從業務技能來說,他一點不懼,但手下幾個人他都不認識,高總便讓他先從業務員做起,等環境熟悉了才好把握大局。他自信地說以後他上來了會拉一些自己的人。他了解過幾個同行業務員,還是感覺誌平各方麵條件最好。“我準備幹幾年,我們好好合作,到時候一起發財!”說完,薑姚將一杯可樂舉起跟誌平碰了杯,便一飲而盡。誌平覺得不把飲料喝得一滴不剩就辜負了薑姚帶他發財的決心,
    薑姚那些坦誠的話,也仿佛是可樂,一點不含糊的帶著泡沫全部進了誌平肚裏。誌平想到來九江第一個跟他許諾未來的人是薑姚,他們喊他阿姚或者姚姚的。
    二
    九江市是地處長江中下遊的一座江城。萬裏長江在流經武漢三鎮一路南下後,到廬山腳下便拐了一個彎往東而去。風光秀麗的廬山北麓便是這座有著悠久曆史的九江市了。從公元前秦封三十六郡,九江便是其一,至今已有2200多年曆史了。九江也就是陶淵明詩文裏的柴桑,白居易筆下的潯陽江畔,水滸傳裏宋江醉酒題詩的潯陽樓所在。這些虛虛實實的人物,像是夜空裏閃亮的星星,動人心魄。
    列車沿著合九鐵路過了長江大橋,就是九江界了。誌平心裏莫名的激動起來,他覺得能來九江分公司真是明智之舉。九江背靠廬山,不僅有“匡廬天下秀”的自然景觀。近現代的國共兩黨高層在廬山留下的別墅行營,運籌帷幄決戰千裏的曆史,更是讓誌平著迷的人文知識。誌平想到自己的老家浮槎鎮和工作的湖濱鎮,相比匡廬大地上任何一個小鎮,它們都是躲在家長身後不肯出來的鄉下孩子。
    環湖漁網九江公司位於九江共青城西郊的國營農場裏,這裏曾經是市棉紡廠舊址。共青城是個有時代特色而讓人熱血沸騰的名字。50年代,上海共青團誌願者響應黨的號召來到鄱陽湖畔廬山南麓成立“共青社”。經過幾年的發展,規模漸大,幾經遷址,“共青社”已有萬畝良田,占地達到近百平方公裏。直到80年代初,國家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而依靠九江的長江口岸優勢,有廬山、鄱陽湖獨天獨厚的湖山勝景,當地領導敏銳地放棄傳統農業,大力發展輕紡工業和旅遊業。
    高深的叔叔是當年從上海來共青城的第一代拓荒人。現在高深需要環湖集團的漁網產業打開華南市場。最合適的選址就是江西共青城了,潘陽湖流域漁業豐富,可以憑此打開通往華南市場的大門。高深經過前期幾番考察,叔叔雖已退休,但還是憑借多年關係,盡量爭取優惠條件,滿足環湖在省外辦廠的需求,也為著共青城招商引資做貢獻。
    環湖漁網九江公司交通便利,昌九大道就在公司大門口。公司隔條河就是金湖鎮。這裏曾是九江國棉三廠廠區,也一度被鴨鴨集團收購,再後來,鴨鴨選址到甘露工業園,這裏就漸漸衰落,環湖漁網以幾乎白撿的價格收購了農場的辦公區,把這裏當做井岡山,要星星之火做燎原之勢了。高深很喜歡把開拓市場說成星星之火,誌平聽多了就下意識把外套脫了,感覺衣服燒著了在冒煙。
    誌平他們到共青城農場時,天已快黑了。在馬路邊的一排兩層小樓前下了車,這是一棟50年代的紅磚小樓房。先前來的一個車間黃主任和他老婆吳姐早已把這裏打掃過了。因為久已不住人,房子顯得破敗不堪。誌平住的二樓財務室,雖然內牆重新刷過塗料,房頂上的電線也裝了白色線管,但依舊能看出這棟小樓的年代久遠。誌平放好行李後,吳姐早已做好安徽老家的飯菜。午餐在火車上簡單對付一下的幾個人,現在早已餓的肚子咕咕叫。十幾個人都鬧哄哄的進了不大的廚房,一個大圓桌房坐滿了安徽人,大家說著老家土話,議論著巢州總部的前塵舊事,仿佛這裏就是個“唐人街”,說最純粹老家話,吃千裏飄香——臭醃菜水蒸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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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誌平一個人去了會計室。他把帶來的行李打開,鞋子和書依次擺放在牆根下,衣服掛起來,一包又一包的書打開來,散了一地,誌平忍不住蹲在地上翻看半天。從《傅雷家書》裏關於音樂,藝術的精彩文字讓誌平心動不已,自己從安徽帶來江西,那些經典的精神食糧,從來就沒曾斷過。
    誌平覺得自己關起門來的一個人世界,恍惚還是在總公司二樓的出納房。仿佛窗外還是一條長長的玻璃幕牆走廊,王歡在黑暗裏悄悄的溜進來。可誌平一睜眼,看到粉刷過的白牆就明白這裏是千裏之外的江西共青城了,不知過了多久,誌平又困又累地睡去。
    三
    接下來的日子裏,馬廠長和車間黃主任,財務張誌平、銷售薑姚,劉新兵組成的九江分廠管理層,將要從生產、財務、市場幾個方麵展開九江分公司的漁網業務。根據總公司的文件精神,第一階段九江分公司以常規產品為主,異型產品和銷量10萬以上的產品均從公司直發客戶。銷售以搶占市場為主,必要時可以不計成本。
    等到第二階段條件成熟上生產線,再複製共青城模式啟動華南市場。治理一個廠和治理一個家差不了多少,誌平都認為不過是抄作業的模式,見賢思齊是一個人骨子裏的動力,誌平上小學就會抄作業了。
    高總辦公室的文件總是那麽振奮人心。但念文件的馬國興卻照例是一副老牛拉破車的不緊不慢,傳達的氣氛也是鄉下日暮歸來。這讓誌平忍不住想自己看文件,他等老馬念完文件後就去了薑姚房間,關上門來聊一會馬國興。薑姚說隻要自己心裏清楚就好,沒必要說出來,他說誌平以後會明白老馬不是最慢,還有更慢。高老板用人自有他用人的道理。誌平沉默半天,深以為然,也覺得自己以後不要著急,山不轉水轉,一切都在變,看不慣的也在變呢。
    心平氣和下來後,誌平再匆匆回到辦公室,便感覺步履輕盈,心情舒暢。
    這天誌平收到王歡從巢州寄來的信,既喜悅又驚訝,來九江才一個星期還沒到就收到王歡來信。
    一個星期,他還沒給王歡去過一封信,王歡又怎麽知道這邊的地址呢?
    誌平打開信來才明白,原來誌平走後,王歡就經常去辦公室幫忙,繆大姐記錄了高老板去江西的行程,王歡看到了共青城地址。
    王歡在信中稱呼誌平為茭白,誌平不禁笑意浮上嘴角,那是他們有次在出納房間裏,誌平說白胖的王歡像是個剝開的新花生米,忍不住親一口的。
    王歡便笑著舉起雙手做勢撕他的嘴,並取笑誌平又高又白,那就號稱“茭白”好了。兩人就又笑著抱在一起,之後他們好久沒用這個稱呼,沒想到今天收到第一封信中卻稱他為“茭白哥”,瞬間又把誌平拉到兩人打打鬧鬧的美好時光裏。
    那封信裏,王歡還提到誌平喜歡過馬海波,那現在馬國興又是江西分公司一把手,如果當初他跟馬海波成了,現在豈不是“上陣莫過父子兵嘛”。王歡還在這句話的後麵畫了個生氣的圓臉,誌平眼前便浮現王歡淘氣的模樣。
    誌平心想,這一天天的瞧不起馬國興,兩個雲泥之別的人,怎麽可能成為一家人呢?
    在總公司很多人知道他和馬海波曇花一現的戀情,誌平在環湖時沒人說,現在他離開環湖,背後少不了有人議論。誌平看完信後就立馬給王歡回了一封。把九江分公司熱火朝天的幹勁告訴王歡,說到老馬的保守和頑固不化,薑姚雖年輕而老辣成熟。劉新兵雖野心勃勃,但也有所收斂帶頭苦幹。誌平心裏一直認為薑姚是他學習的榜樣,他們過從甚密,引為知己呢?終究沒說薑姚帶他一起發財的話。
    自此以後,誌平隻要想給王歡寫信了,拿起筆來就寫,即使出差在外,在不同的城市,也會給環湖車間去一封信,告訴王歡他的見聞和感受。這讓誌平感覺自己的文字水平飛速前進,看到以前的文字那麽稚嫩,像是上了初中後翻出小學三級的作文來,懷疑不是自己寫的。
    頻繁通信,寫大事件也寫日常小節,就仿佛兩人就不曾分開,隻是換了一種更理性、更幹淨也更純粹的方式在戀愛而已。
    九江分公司的第一條生產線已投入生產了,工人都是國棉三廠的職工子女。銷售先行,生產跟上,環湖集團九江分公司在他們來到一個月後,就轟轟烈烈的運轉起來了。
    四
    這天,高總和銷售中心花豔紅帶著業務員來江西調研市場,國棉廠廠長羅天成率眾相陪。那天高深喝了很多酒,他端著酒杯給國棉廠的領導敬酒,又回頭給環湖的家人敬酒,他仿佛把每個人都記在心裏。他說自己雖然人不在九江,卻時時掛念著這群開荒拓土的環湖人。那天宴會到底喝了多少酒,沒人知道,高深回到廠裏招待所時異常清醒。
    馬廠長和誌平把他送到招待所準備回去時,高總叫住誌平,認真的看了一眼,心疼地說:“孩子瘦了。”那一刻,誌平沒再說話,馬國興也沉默不語。誌平心裏明白他們都想到了王歡這個丫頭,便忍不住要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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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總拍了拍誌平肩膀,說到好男兒,誌在四方,年輕人所受的每一份罪,吃過的每一份苦,以後都會加倍補償,跟銀行利息一樣。
    誌平忍不住笑笑,剛才那份思念苦楚瞬間無影無蹤了。
    高深沒再多說什麽,但僅僅是這句安慰的話和心疼的拍拍肩膀,也讓誌平心裏很感動了。來九江住在這破舊的房間裏,遠離心愛的姑娘,他都覺得無所謂了。
    高深轉身跟馬廠長交待起來,讓馬廠多關注一些這個孩子。馬國興心情複雜,隻是一個勁地點頭,做出唯唯諾諾的樣子,高總最後讓他們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上午召集大家開個會,下午他就該回安徽了。馬國興忙忙的應和著退出招待所,誌平跟在馬國興身後慢慢往回走。
    已是初冬了,但江南的冬天一點不覺得冷,喝過酒的臉頰熱燥燥的,被涼風拂麵吹過,說不出來的爽快。
    馬國興回頭對誌平興奮地說:“今晚高老板說了,明年要把九江公司作為整個集團的重點發展計劃,現在要以團結為重,老板還是很重視我們的。”
    誌平卻覺得高總說了九江分公司要以團結為重,那一定是高總看到這裏各自為政的不團結現象,也看到馬國興能力不能服眾,可是馬國興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反倒是心情激動地等待著高總如何重視江西公司呢。誌平差點懟他一句:“你要拿出成績來,才不負老板的期望。”
    但誌平想了想,還是咽回去了。他們走回小樹林時,一陣冷風吹過樹梢,樹葉嘩嘩下落,誌平仿佛感覺到一股新生的力量,正在以不可阻擋的威力滌蕩一切。
    誌平回到二樓,趁著酒勁渾身熱乎,他第一次把二樓平台上堆積多日的垃圾清理掉。他清理完望著幹幹淨淨的露台,也第一次有了長久在這裏幹下去的決心。唯有如此,才不負高總的期望吧。
    他甚至甜蜜的暢想,等這裏規模擴大後,他也是個元老級別的人物了,那時可以分配一套住房的。他就可以跟王歡在這裏過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呢。
    誌平來九江後隻跟王歡有過一次像樣的通話,還是工人們都下班後,他把電話打到銷售中心,他估摸著是吃晚飯時間了,花二姐會叫王歡過來接電話的。果然,一會王歡就過來接了電話。她聲音一點都沒變,是一種清亮的喜悅。但沒說幾句,王歡就顯得難過,說太想他了,可又沒法聽到他的聲音。
    周日她想給誌平打電話,可不管在辦公室還是銷售部,都是業務員占的電話。她要打九江的長途電話,卻一直沒有機會。等到業務員走光了,屋裏安靜下來時,她握著話筒,飛快地按了九江公司的辦公室號碼,半天才有人接,聽說找張會計,有個蒼老的聲音說張會計不在,就掛了。
    誌平聽了難過半天,想起那天周日,他確實去了一趟鎮上的銀行辦事,來去鎮上渡船步行走一個小時。所以每次誌平都計劃好時間去鎮上辦哪幾件事,花費多少時間,幾點去,幾點回,他都會在電話記錄本上留言記錄。
    可那次他還是錯過了日日牽掛的王歡電話。誌平在電話裏安慰王歡,分開後多點時間就多看書吧,隻要心裏有對方,又豈在朝朝暮暮呢。然而王歡隻默默的聽,她覺得誌平說的都對,但真要是那麽長時間,沒有電話甚至一封信都沒收到,她就看不下去書,滿眼都是字在晃,半天記不住一個字。
    感謝花二姐,那天叫王歡來接了那個電話,他們說了一個小時還舍不得掛電話,兩人沉默的時候都能聽到對方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王歡覺得誌平像是多年未見的親人,又如何放手呢?誌平聽王歡撒嬌不讓掛電話,也就不忍心了,來來回回纏綿一回,誌平隻是在一遍遍安慰王歡,未來的美好和幸福,是兩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那天直到吳姐催吃晚飯,誌平才掛了電話。
    此時,誌平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他堅定地為自己的理想走下去,即使最親愛的女孩,萬般不舍的歎息和淚水,也不能左右他一往無前的意誌。
    他又起身,摁亮電燈,鋪開信紙,刷刷刷地寫下今天高總的行程和對他的鼓勵,也寫到薑姚對他點讚的家國情懷,寫到最後,他便以為自己是一個胸懷天下的誌士仁人了,夜闌人靜時,也是壯懷激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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