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淒風冷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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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參加完亞飛海波的婚禮後,誌平在市裏就熬了一夜。第二天,他在環湖賓館睡下。到下午才醒來,抬頭看看窗外,天空飄著小雨,透過細密的雨簾,遠遠的看到對麵車間藍色的大屋頂被雨水衝洗的清亮鮮豔。
    他想到王歡就在那裏加班呢?又想起那一次,他們約好在大車間堆放廢鋼的地方見麵,王歡躲著不見,嚇他一跳,後來他發脾氣,甩手走了。最後才知道,原來王歡一直沒打擾他打乒乓球,錯怪了王歡,也自責脾氣太急。
    誌平醒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覺得肚子餓了,看看外麵下雨,就沒出門,拿起擺放在桌上的方便麵,燒了壺開水來泡麵了。
    下午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了電視裏關於廬山會議的那段紀錄片。彭德懷的萬言書和後來的遭遇讓他難受不已,特別是多年後,采訪元帥夫人浦安修時,她說自己也責怪過彭德懷,說你一個軍人,操心什麽經濟呢,管他畝產多少?但老彭說他首先是個中國人,是個共產黨人,他不能因為這些錯誤讓老百姓對黨失去了信任。
    風雲詭譎的廬山啊,誌平想到自己來回幾趟走過廬山腳下,望過去時青山依舊,江水東流,但早已不是那段曆史的天空了。
    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黑下來了,想到王歡讓他晚上去她房裏,誌平拿了把雨傘出門,室外冷風夾著細雨。誌平不禁打了個寒顫,他裹緊身上的夾克,慢慢往宿舍區走去。冬日的晚上,廠區裏也是行人寥寥,誌平悄悄的走到王歡門口。
    房門緊閉,窗戶透出昏黃的燈光。誌平推門而入,王歡正擁被坐在床頭看書,見誌平進來笑眯眯的下床,將門關好,說:“你要冷的話也上床吧?”
    誌平睡了半天,便搖搖頭道:“剛起床沒多久。”然後又小心地問她爸今晚不來了。王歡說應該不來,他這幾天休假在家打牌呢。
    “那麽放心你?”誌平開玩笑地問。
    王歡疑惑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他在調侃她爸曾經那麽不放心他們在一起,現在怎麽變得不管不問他寶貝女兒了。
    王歡解釋道你們這次回來都是在市裏參加婚禮的,沒人回總公司啊!更沒人看見你潛回賓館裏住啊?老頭即使不放心,也是防無可防!
    誌平見王歡把他說成特務了,便說:“我突然就想到一個比喻,不怕被賊偷,就怕被賊惦記呢。”誌平說完,兩人都忍不住笑起來。王歡說她都不明白誰惦記著誰了,他惦記她爸還是她爸在惦記他呢。
    誌平笑笑說:“都有,都有,瞎說而已。”然後又問王歡考什麽呢?
    “古代漢語啊”!誌平看到王歡手裏拿著本王力編寫的《古代漢語》,說到蘇軾的那部分,於是誌平推薦王歡看林語堂寫的《蘇東坡傳》,說那是關於蘇軾文字的上乘之作。王歡說看過推薦文章,但她不喜歡林語堂的文字,那個年代還是覺得張愛玲胡蘭成的書更好。
    誌平一聽,便對民國時期的作家侃侃而談,然後又回到林語堂寫的《蘇東坡傳》。
    “林語堂的幽默灑脫,和蘇東坡有相似的地方,所以他寫蘇東坡比其他人更真實,真實其實也說不上,因為沒人知道1000多年前的北宋,但對蘇東坡的理解更多了些屬於蘇東坡的淡泊瀟灑,而這一點正是作者的天賦。所以什麽人寫什麽人物傳記就跟演員塑造角色一樣,隻有骨子裏相似的地方,才可能成為經典。”
    王歡靜睜大眼睛盯著誌平說話,聽到門外忽然響起咚咚的敲門聲。王歡詫異,忙跳下床開了門,隻見他爸怒氣衝衝的進來了,陰沉的臉仿佛室外飄雨的天空。
    “你怎麽來了?”王歡不解的問。老頭看都沒看女兒一眼,麵對不知所措的誌平瞪著眼問:“你怎麽來了?”
    老頭像是複讀機,對誌平問了同樣的話,隻是語氣是想一錘砸死對方的狠聲惡氣。
    誌平不想說話,他想避開這個瘋老頭,沒想到老頭一下子撲向了他,誌平側身一躲,拔門而出,傘也沒拿直接往賓館去了。陰冷的冬雨似乎小了點,但誌平沒走幾步,眼睛就睜不開,雨水淚水一起下來了。誌平心裏很悲涼,他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老頭沒撲到誌平,蹌了一下,慌忙站穩。但腰還是扭了一下,疼的齜牙咧嘴,兩眼惡狠狠的瞪著女兒,半天才問王歡:“他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沒一會。”老頭表示不信,歎氣的說:“你現在是沒有一句實話了,唉!”
    說完痛苦的低下頭,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心疼了這麽多年的女兒,長大了,怎麽就鐵了心跟一個他極其討厭的男孩戀愛了呢?
    終於他忍不住哭著跟女兒說:“小歡子,你要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們大人的事,我就死了算了!”然後大放悲聲。
    王歡嚇得不知所措,用驚恐的眼神望著王大貴,他不明白爸爸是怎麽了,老頭雙手抱頭坐在矮凳上,把頭深深的埋下去,王歡看到父親兩鬢花白的頭發,心裏無比難受。這時門吱啊一聲開了,進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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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王歡循聲望去,媽媽來了,後麵舅媽也站在門口。媽媽臉色疑惑不定,看到老頭子沮喪的抱頭哭泣,便問怎麽了,老頭立馬止住哭聲,見是王歡媽,抬頭便問:“你們怎麽也來了?”
    “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說他們江西的人回市裏了,你不放心,下雨都要趕過來,我一個人留在家裏也心神不寧,正好舅媽過來,我們就一起來了。”
    老頭聽完“唉”地一聲歎氣道:“老婆子,你不知道唉,他們兩個關在屋裏,我敲了半天門才開。小歡子在床上,那個狗東西在地上,嗚嗚嗚…”說著又哭起來。
    王歡媽一臉厭惡,她也許是厭惡女兒的行為,更像是厭惡老頭子見風就是雨的瞎扯。
    王歡媽對老頭子說:“你先回去吧,我問問姑娘,今天我們晚一點走。”王大貴像是無比聽話,他老老實實拿著門外的一把小傘,把自己的大傘,留給王歡媽,回頭看看屋裏的兩個大人和一個小人,然後默默的走了。
    我歡媽聽見老頭走遠後,輕聲地問女兒:“沒什麽事吧”
    “沒啊。”
    “那他怎麽就突然哭了?”
    “我也奇怪!”
    “哦,那就好。你爸一輩子見風就是雨,一點沉不住氣的”
    王歡媽批評她爸。半天又說:“你去把小張叫過來,我來問問他。”
    王歡有點為難,她不明白媽媽要問誌平什麽,又想著剛才爸爸無來由的冒火心裏就害怕。王歡知道媽媽不會輕易生氣,但媽媽發起火來也很可怕。
    磨旋半天,母親催她找誌平去。她才拿把傘走了。
    房間裏隻留下王歡媽和舅媽兩人時,媽媽歎了口氣,責怪老頭子,真是搞不懂怎麽想的,大晚上的又哭又叫,就是看到什麽也不能這樣,以後姑娘大了還要不要做人?舅媽聽了點頭稱是,說也許姐夫隻是一時衝動罷了。
    三
    沒一會,王歡領著誌平悄悄進來。一路上,王歡解釋老頭已經回去了,隻是媽媽和舅媽兩人問問話,誌平才疑疑惑惑地跟著王歡進了屋子。誌平小心地站在牆邊。王歡媽讓座他也搖搖頭不坐。
    王歡媽倒是先道歉起來:“小張啊,她爸就是這樣急脾氣,沒什麽事情能鬧一場,你別往心裏去啊。”誌平這才放鬆下來說不會的。
    王歡媽又瞅瞅誌平,誠懇地說:“張會計啊,你有文化,又這麽方長大漢的像個蔥管,條件這麽好,找個女朋友不難的,你就放過我家小歡吧!”
    王歡媽開門見山一席話,挑明了要否定他們的戀愛關係。她認為女兒的事就是一開始沒能徹底拒絕,拖泥帶水幾個月,才這樣麻煩,她現在就要一刀兩斷了,於是當著兩個孩子的麵,說話的語氣在商量中帶著堅定決絕。
    誌平不做聲,他實在回答不了,又覺得自己並不是簡單的跟她媽媽在辯論一件事情的可行可否。他沒法說清楚那份心底對王歡的認同,對兩個人未來的期盼,在學習路上的相互鼓勵,這些快樂滿足,無法跟她媽媽說明白,誌平隻是痛苦地搖搖頭。
    王歡媽感覺更痛苦,她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的結果。不是說兩個人分開就不聯係了嗎?張會計去了江西上班,她在大車間幹活,井水不犯河水了。她想不明白倆人虛虛實實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過了一會,她又接著說:“你又不是找不到,外麵的好姑娘多的是。”王歡媽已經把話說死,沒有通融的餘地了。
    半天,王歡才歎息的對誌平說:“要不我們就算了吧?”
    誌平看了一眼王歡,感覺像是家長聽到孩子說一句充滿稚氣的話,便無可奈何地說:“唉,你看你說的,你哪裏知道啊!”
    誌平在為自己和王歡的未來付出萬般努力,現在怎麽也不能接受分手的說法。他自己心裏清楚所有的執著和努力都是一個人在付出,別人當然是“哪裏知道的啊?”
    即便是王歡也不能完全清楚他受的委屈有多少,他的思念有多苦。
    可王歡媽就覺得很奇怪了,她想女兒都架不住她的決絕態度,被迫要分手了。這個小癟三,怎麽就這麽個癟三樣呢?
    她心裏也明白過來是小癟三吃定她女兒了。隻要女兒不痛苦,癟三的死活隨他去了。
    沉默了一會兒,王歡媽覺得她已經搞清楚倆人真實的狀態了,便對女兒說那沒事,她們就該回去了。
    她甚至都不再關注小癟三晚上住哪裏,誌平見王歡媽要走了,便連忙先退出房間,拎著把雨傘往賓館走去。王歡媽看到誌平乖覺的模樣,又想到女兒剛才被說服了,瞬間像是一隻得勝的將軍,拿起門口的大傘跟著舅媽兩人在風雨中大步往村裏走去。
    四
    誌平心事重重地回到賓館,他不明白王歡為什麽要說分手的話。她父母向來就不同意,為什麽現在她要半途而廢?誌平躺在床上,不願想到王歡父母。
    他很清晰的想到剛剛看過的廬山紀錄片。元帥那麽多艱難曲折的過程,他自己的這段感情又算什麽呢?於是坦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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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回江西分公司的日子。誌平醒來,看到天光大亮,是個晴天,明顯感到寒冷。他起床洗漱完,便徑直去了食堂吃早飯。一起出發的同事早早準備好,雙排座汽車也早等在門口了。
    誌平想著王歡,又想到昨晚發生的事,兩人都沒好好的溝通,以後該怎麽辦?哪怕寫信也好啊。誌平心裏有些抱怨王歡不堅定的態度,覺得很多事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誌平想到這兩天亞飛結婚的事,忙的他沒時間寫一封信了,昨晚睡得踏實,連一個夢也沒做。誌平心事重重地收拾著行李,不時抬頭朝車間那邊張望,並沒有王歡的身影。
    貨車司機早已按了兩聲喇叭,誌平最後一個鑽進車裏。他搖下車窗玻璃,終於看到穿著淺藍色羽絨服的王歡,急急忙忙從車間那條小路走過來。他看到她時,她也看到了他。誌平朝她笑一笑,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她朝誌平揮揮手,她站住看著藍色的貨車,靈巧的左拐右拐,然後消失在大路上。
    冬天的太陽慢慢爬上樹梢,一輪紅彤彤的圓盤,像是清洗幹淨的好看。天空瓦藍,幾根光禿禿的樹枝倔強地劃向天空,誌平想到這次回到廬山腳下的共青小鎮,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了,一周的賬務,贛北和皖南的市場,去南昌大學聽學術報告。
    誌平按輕重緩急把事情分的分為眼下急需和長遠堅持。他參加各類讀書會和聽大學的講座,就是對自己感興趣的內容持續充電,大多是社會學,曆史學的。
    他覺得曆史、社會學、經濟學有很多知識是盤根錯節的交織在一起,很難分辨清楚。聽學術報告時,大師們確實也是如此的看待每一門學科的綜合交叉現象。他們很少單方麵研究某一類課題。也許正如他們所言,人類社會活動的軌跡本來就是複雜多變的。
    誌平知道這些知識對於會計工作並沒有什麽用處,但他確實很喜歡。白天,誌平在繁忙的工作和學習中度過,晚上停下來的時候,又止不住的思念王歡。
    他有時覺得隻要自己努力優秀,其他的都不是問題,可他現在又無法表現出能力的優秀,出門跑業務都是薑姚帶著,兩人搭檔很默契。然而自己的溝通能力、談判能力遠遠不如薑大哥。
    很多時候,自己說了奇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而苦惱不已,他總認為是看書太多的原因。
    誌平慢慢地適應這種遠離老家的生活,雖然共青城隻是一個很小的地方,但那也是誌平夢開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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