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走夜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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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銷售中心聚餐結束後,誌平回到賓館躺在床上,把電視遙控器來來回回跳了好幾遍。想到以前難得看一次電視,不管放什麽都極其興致勃勃地從頭看到尾,可一旦有了遙控器,隨心所欲了,就什麽也不想看了。影視的精彩程度還跟遙控器的出現有關嗎?
    誌平去財務部時聽說胡師傅要去南京出差,便聯係了徐師傅,搭順車回浮槎鎮。
    路上胡師傅關切的問誌平:“張會計怎麽看起來瘦了不少。”
    誌平便說出差了一個月,可能在外麵比較操心吧。
    “哦哦,聽說外麵轉了一大圈,自在啊。”
    見胡師傅這樣說,誌平哭笑不得,但他立馬想到上午高總說的沒簽成一單,本質上跟玩了一圈沒區別了。或許馬國興早就在總部到處瞎說,他在外麵玩了一圈呢
    “張會計不戴眼鏡的怎麽現在戴眼鏡了?”
    “老早就近視的,隻是在財務上並不需要,現在出差在外看遠處沒眼睛不行呢。”
    “哦哦,這樣說我就懂了,我還以為你是看情書看的呢。”
    誌平笑著“呸”了一聲,道:“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有啥不開的,小姑娘像丟了魂,被你睡成了小媳婦了。現在有人接手替你孝順生病的老頭子,有什麽不好的?”
    誌平靜靜的聽著胡師傅說著小應和小王的事情,那些談戀愛時說的情話早被大風刮走了,隻有此時這句“把小姑娘睡成小媳婦”這句話粗鄙的話,現在聽起來特別過癮………
    誌平笑笑,坦然地說:“你們看到的都是她丟了魂嗎?是我丟了魂吧?”
    “你有沒有丟了魂,我們看不出來,反正我們看到她去年跟你經常躲在大車間角落裏,淮河路頭的汽車站裏,你們倆也抱在一起。我半夜出差回來,看到你送她從賓館出來。他們也太明顯了,讓老王發現就棒打鴛鴦了。”
    誌平想到去年他們確實好多次呆在一起,隻是那時從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勞燕分飛,在一起的日子,並不珍惜,真的大把大把浪費不完的時光啊。
    胡師傅邊開車邊聊天,他又問誌平:“你現在又找了吧?聽說你經常收到信啊!”
    誌平驚訝:“你聽誰說的?我的信大多數是我妹寫給我的,另外就是一些普通筆友了哦。”
    “筆友都普通,誰一開始還不普通呢?”
    胡師傅開玩笑地說話絲毫不影響他老鷹一般的眼光在路上瞄來瞄去,車很快到了巢州外環路,然後往北一路開去,沿城北跑一段路,並入312國道,就是南京浦口方向了。
    夏日的傍晚格外漫長,高高低低的田間地頭是綠油油的花生,棉花,水田裏的稻子正抽穗,車窗外是誌平無比熟悉的田園景色。
    車到浮槎大橋誌平下了車,跟胡師傅客氣的打了招呼,然後就看到貨車一拐彎,奔著合浦路往東而去,直到消失在暮色四合的312國道上。
    二
    誌平在通往老家的路上慢慢走著,那是一條無比熟悉的鄉間小路,誌平想到小時候,當他走過這條小路,看到那條穿鎮而過的浮槎河時,便知道熱鬧繁華的鎮就不遠了,穿過大片農田,前麵便是油廠食品站和一排水泥瓦的小廠房。
    從鄉下趕集來的誌平會停在河東岸熱鬧的小菜市,那裏有大塊的紅牛肉,有時候還會看到牛肉微微動一下,也有蹦噠不息的鯽魚,長長的黃鱔盤在桶裏,和在塑料桶裏四處亂爬的螃蟹,嘴裏吐著白泡沫。
    誌平從鎮上東頭走到西頭時,天色已晚,街上人影綽綽,看不清楚。他走過河邊菜市時,暮色裏隻有幾塊零零落落的石凳,就快步向老家方向奔去。
    誌平走到鄉下的那條沙石路時,月亮早已爬上從東邊的樹梢。路邊是黑乎乎的水稻田,有螢火蟲倏然劃過,誌平感到驚喜。自他離開村裏就再也沒見過螢火蟲了,這可是小時候對夏夜最愉快的記憶啊!
    水稻正是拔節抽穗的時節,露水濕重,沿河邊的田埂走一段路,頭發都濕漉漉的擼下水來了。誌平很享受這鄉下夏天的夜晚,月色融融,遠處的村莊正是吃夜飯的時候,有媽媽呼喊孩子回來吃飯,聲音傳的好。
    誌平不禁想起自己兒時也是貪玩的,經常玩的忘記回家,也是這樣,被母親長一聲短一聲的喊回家,挨父親一頓打。有時候他正玩的忘乎所以,聽到母親焦急的喊聲迎麵砸過來,誌平嚇得連忙往家跑,跑到隔壁見鄰居小孩正在做作業,便一頭鑽進去,喘息半天,才從屋裏出來,也假裝是在做作業忘了回家。
    隻是這種小伎倆還是逃不過一頓打罵,這些像是發生在昨天的往事,卻一晃自己都成年這麽多年了,父母再也不會打罵他。
    誌平一路想著小時候的事,不知不覺已到了蓮花村的路口了,過了這條路口需經過村口石板橋就是通往誌平家的筆直小路了。
    誌平一直沒走到石板橋附近,他明明已經看到村口前麵幾戶人家的燈光了,奇怪的是,他就是走不過去,找不到過河的橋,那條路怎麽也走不完,總是在河邊走啊走啊。心裏不禁焦躁起來,又想到這是村裏通向鎮上的唯一一條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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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冷靜地想必須找到石板橋,橋這頭是村外,那頭就是村裏了。
    誌平記得小時候,村裏有人家辦喪事用過的器具,都在出殯後第二天拿到石板橋邊燒了,這裏是很晦氣肮髒的地方,今晚自己怎麽會走到這條路上來了呢?
    心下著急,腳步也就越發快起來,然而他還是看不到那座石板橋,誌平都想大聲呼喊,好讓村口那幾戶人家能聽到誌平的求救聲了。
    誌平再抬頭朝村口望去的時候,剛才還燈火通明的房子,現在一片漆黑,剛才恍惚聽到的說話聲,現在也是寂靜無聲了。
    誌平心裏一下子緊張起來,明顯感到臉上鼓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他不敢停下來,因為走不到路的盡頭,更加讓他害怕,他幾乎絕望,忽然一個趔趄站立不穩,誌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自己嚇得“哎呀”一聲驚叫起來。
    忽然,草叢裏鑽出幾隻鴨子,呱呱的叫著,又撲拉拉地鑽進水裏。
    誌平迅速想到這是養鴨子的小池塘?瞬間腦子裏像是推開一塊無比沉重的大石頭,眩暈著定下神來,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腳下原來就是那座石板橋頭的小池塘了。現在小池塘被別人養了一群鴨子,而他剛才就一直沿著池塘轉圈圈,也不知轉了多少圈,剛才一聲哎呦不僅嚇著自己,也嚇得鴨子呱呱的飛出來。
    誌平聽到鴨子聲,心裏瞬間清楚後,他感覺到霧氣不再那麽濕重了。
    腳步也往石板橋方向走去,隻幾步路就是光光硬硬的石板橋了,誌平幾乎是一路小跑過了橋。
    等到了門口小院時,他喘息良久,才喊了聲:“媽媽,我回來了。”
    樓下迅速亮起了燈,父親光著上身站在燈下,看著誌平說:“小平子回來了。”
    “我媽呢?”
    “你媽去東邊姨奶奶家了,小姨爹昨天走了。
    誌平心下一沉,沒再說話。
    父親又上上下下仔細看了看誌平,發愁就問兒子怎麽最近瘦了,沒哪裏不舒服吧?
    “沒呢,我身體好的很呢。”
    誌平沒對父親說剛才走迷了路的事,隻問有吃的嗎?
    父親立馬回過神來:“哦哦,有有有,中午還燒了個雞,我血壓高,不敢吃了。”
    “怎麽血壓又高了?”誌平關切地疑惑著問道。
    “是的呀,前一段時間去醫院開了藥,可我沒按時吃,想起來吃一粒,忘了就一天也沒吃。”
    誌平心裏難受起來,父親身體一直很好,一點也不胖,怎麽就高血壓了呢?父親很快熱了雞肉,盛了一大碗飯,擺在誌平麵前。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樣子,父親站起來又盛了一碗,誌平過來邊吃邊跟父親說話:“我能吃能睡的,也不知道為什麽瘦了。”
    “那就去醫院檢查一下唄”
    “沒事,我精神好,能吃飽飯,一覺到天亮,什麽毛病也沒有。”
    “哦哦哦,那就好,一個人在外麵,身體一定要保護好,沒人照應到你。我和你媽都不放心的。”
    這些話,誌平早就聽膩了。從誌平上學開始,到後來在環湖工作,到現去了九江共青城。學校,環湖,共青城對父親來說都是出門在外。
    誌平又問到小芳妹妹,現在還給家裏寫信嗎?父親忽然大聲說:“當然寫,她來信說學會電腦了,準備考設計師呢。”
    父親說完,又歎氣地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
    誌平吃飽喝足,把碗一推,說:“好了,我知道了,可惜這又不上街買菜,買了就走。這需要相處,需要過程嘛。”
    誌平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隻要說到結婚的事,父子倆永遠是話不投機。
    誌平躺在床上,雖然又累又乏,但還是睡不著。他在想,今晚怎麽就在自己走了無數趟的小道上迷路了?這種情形老家話叫“鬼下障”,他以後回來天黑,就再也不走村前的小路了,還是走大路更順暢些。
    他又想到癱在床上的好多年的小姨爹終於死了,姨奶用心服侍不能起床的小姨爹十多年了,小姨奶終於解脫了。但很奇怪,姨爹剛剛昨天去世,他今晚回來就在村口迷路了。
    誌平想不明白的許多怪事也就不想了,趕了半天的路,終於一陣困意撲下來,沉沉睡去。
    第二天誌平起的很晚,媽早已煮好早飯,去菜地摘菜回來。頂華帶刺的黃瓜看起來就很新鮮水嫩,長長的絲瓜伸出菜籃一大截,沉甸甸的厚重,那是絲瓜蛋湯的好食材呢。還有一大把豇豆,氣泡的挑出來燒肉,嫩的用鹽水泡起來封好壇口,等幾天開壇時夾出來就是金黃的酸豇豆了。誌平現在想起來都嘴角冒酸水,但又都是難忘的家常美食了。
    母親蹲在地上,這才開始問兒子,你昨晚半夜兩次下樓找水喝,還說什麽放鴨子也聽不清楚講什麽?
    誌平疑惑道:“我半夜起來了嗎?可我一點也不記得。”
    母親斷定他睡迷糊了,便肯定地說下來兩趟找水喝,可水在桌上,卻又不喝。等第二次下來時,母親不放心才開門,看到兒子喝了水,還說了什麽放鴨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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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誌平努力回憶著昨夜的情形,卻什麽也不記得了。至於放鴨子,可能是在石板橋邊的池塘裏的鴨子將它喚回到了正常意識,夜裏才提到鴨子的吧。
    誌平便對母親說了他昨晚回來走小路,在村前的石板橋那邊迷路了,轉了好久找不到回村裏的石板橋,老是沿著水塘打轉轉。
    母親停下手頭摘的菜,驚訝的問:“後來呢?”
    “後來幾隻鴨子嘎嘎叫的從草叢裏鑽出了水塘,才把我喚醒過來。原來自己圍著水塘在轉圈圈,清醒後沒走兩步就到了石板橋了,然後就回來了。”
    母親無限心疼起兒子昨晚在橋頭迷了路,真幸虧大爹養的鴨子。
    母親趕忙將手洗淨,又洗了臉,然後在堂屋的菩薩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一柱香,拜了幾拜,嘴裏不停地禱告著什麽。
    誌平悄悄的去廚房盛滿稀飯,母親坐在餐桌前看著兒子吃早飯,她心疼的問孩子最近出差辛苦吧,都瘦了。誌平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可能是“瘦夏吧”?
    “我能吃能睡沒毛病的”。誌平像是在父親麵前保證了,也要在母親麵前保證一下,身體才真的沒毛病。
    母親想著兒子太累了,於是讓誌平這趟回江西時把幾罐蜂蜜都帶上,沒事泡點蜂蜜水喝喝,一個人在外出差,身體要保護的好。誌平點點頭“嗯”了一下,吃完飯誌平感到很無聊,小村裏再沒有年輕人了,隻有老人帶著在家孩子上學,家家戶戶都如此。
    誌平心裏悲涼的想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隻有過年才回來住幾天。
    他看到小學同學家清華家的院門掛著一把大鎖,用塑料包好。
    樓上的窗戶有一床大花布床單擋著。可能過年才回來兩天吧,誌平想想左鄰右舍幾個同齡的孩子,成績好的考上學校在深圳打工,成績差的早早輟學在北京炸油條,卻都在巢州城裏都買了房子呢。
    誌平轉了一圈,實在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便決定中午吃完飯就去巢州看一看吳鎮,在市裏住一晚上,明天就直接坐車去合肥火車站跟劉經理一起回九江了。
    午飯時,母親注意的誌平吃了兩碗飯,氣色也還好,便放心了。下午送誌平走時,她再一次交代兒子下次回來,晚上一定要走大路,走中學門口有事打個電話給家裏,爸騎車很快也就到了。
    母親一邊走一邊跟誌平說著話。下午去鎮上的車隻能碰運氣了,沒有固定時間,母親和誌平在大廟中學門口等車。
    過了一會,來了輛送客的出租車回頭,誌平伸手一攔,車緩緩靠上來,母親連忙把兩罐蜂蜜和一袋花生米放在座位上,招呼誌平下車時不要忘了。誌平心想母親太囉嗦,鑽進車裏,他看到母親如平常一樣站在路邊朝汽車遠去的方向,久久的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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