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原來有窗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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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誌平在九江給誌英寄的那封信,妹妹收到後那種驚心動魄的感受,每當誌英說起來都讓全家人動容。
張誌英把哥哥的信看了一遍,心裏一萬個不相信,覺得不可能的事,又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信中描述的很詳細,發病時間,可能的致病原因,都分析的細致周詳。妹妹看完信後,陷入一種焦慮的擔憂中,哥哥以後怎麽辦呢?她默默的點燃了那封讓她無限憂傷的信。看著通紅的火舌卷起一頁一頁的信紙,像是一個奇怪的野獸,在吞噬著一切,等火焰漸漸熄滅,一遝信件也終於成了黑色的灰燼。她在心中祈禱,但願哥哥的病也隨著大火一起灰飛煙滅吧!
第二天,張誌英就整理好手頭上的事務,跟老板請好假就直奔老家了。她下車走在回村的路上,盡量避著人,像是犯了錯事,不敢打擾到任何人。
當她匆匆出現在那個無比熟悉的農家小院時,母親愣了一下,然後在布滿愁容的臉上疲倦地咧嘴一笑道:“你回來了。”
然後上前接下孩子的行李,此時的母親卻像個軟弱的孩子,跟女兒打了個招呼,就眼淚汪汪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兩人心裏都明白,治病的身體生了大病呢。
誌平從二樓下來時,誌英慌忙幫母親擦去淚水,自己則拿著毛巾埋頭在盆裏洗臉。她聽到哥哥下樓跟她打招呼,便滿臉水滴地看了看哥哥,哥除了神情有點陰鬱,看不出什麽變化,便小聲的對哥哥說:“在家感覺著急嗎?”
“嗨,太著急了,你回來就好。”
“好嘞,我馬上上來。”誌英說完就很快擦幹臉上的水珠,毛巾一掛就上二樓去了。
妹妹在椅子上一坐下來,誌平便問:“請了幾天假?”
“沒確定幾天,有事就多待兩天,暫時請了三天。”
春節時妹妹都沒回來,誌平感覺好久都沒見到妹妹了,兩人又像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誌英忽然不知該說什麽了,本來想勸哥哥心態平和,接受這樣的現實。但感覺哥哥此時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早已習慣了似的。沉默了一會,她就說起那封信來。
“那封信我看完後,第一個感覺是不可能。可我又想到在南京那家做保姆時房東的大女兒就是這個毛病,也就信了。那個房東女兒發病時,右眼已經瞎了。後來就很多年一直是左眼看人,一個30多歲的女人也沒老公,沒孩子,挺可憐的。我後來遇到挫折,常常在心裏安慰自己,至少比她好的,自己不聾不啞不瞎,身體一切功能正常。”
誌平聽了笑起來,他起來伸伸手,踢踢腿,擠眉弄眼一番,說:“哪裏不正常了,哪裏都是好的呀,哪個零件都是好的呀。”
誌英看到哥哥如此輕鬆,也就安心下來。她又問:“你知道窗口期嗎?”
誌平愣了一下,搖搖頭。妹妹說:“我也不是很專業,但是看過一些文字,覺得很有道理。醫學上說糖尿病…”
誌英愣了一下,她突然覺得“糖尿病”三個字讓哥哥的臉色變了一下,她自己也很心疼。
隻一瞬間,妹妹便感覺到了哥哥隻是裝作沒事人一樣,內心還是異常敏感的。什麽時候哥哥能從心裏接受了糖尿病,習慣了每天打針,那才是正常的吧?反正路還長,慢慢往前走唄!
誌英就是說胰島素的不足會引起血糖增高,但是高血糖可以通過以下幾種途徑降下來:一是自身分泌,第二運動,第三少吃,第四,心情愉悅,好心情也可以讓血糖下來。但很顯然,第一條自身分泌是做不到了,相應的是打針外援,也一樣有效果。
所以一個人的高血糖往往很快就能降下來,血糖值在醫學上有公認的上限,病人有時會突破上限,隻是自己從來不覺得。所以有一種人一直活在血糖的上限值,也就是臨界狀態,隻是自己從來沒覺得哪裏不對,這種人幾十年可能都沒有症狀。
誌平聽了這段話後很感興趣,睜大眼睛聽妹妹繼續說:“這種病的發病初期也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是病人不知道的狀態,隻有動態監測才會發現血糖偏高,所以這種病初期有一段時間靠外用胰島素時,體內胰島功能也一直是在恢複的,但你並不知道,所以你如果能把握住恢複的窗口期,能讓胰島素胰腺功能恢複,那就很幸運了。”
誌英說到後麵明顯激動起來,他仿佛看到哥哥也能那麽幸運的抓住窗口期,胰腺功能恢複,病就好了。
誌平忍不住把病曆拿出來給妹妹看。誌英隻是看了一些科普書籍,她對病曆上的 抗體標識的英文字母和數值也不清。誌平便詳細地告訴妹妹這幾組數據的含義,除了c肽含量太低,低於正常值一半。如果以後能檢測出c肽值增高就表明現在有恢複了。
誌英有些激動的說是:“是的呀,所以說是你要穩定胰島素劑量,控製飲食,多測血糖,看看以後有沒有出現窗口期。”
誌平興奮地點點頭,他仿佛在無盡的黑暗裏看到一線光明。不知為什麽,他被查出糖尿病後,心情表現出來特別平靜,是一種絕望的平靜。從發病的原因上來看,情感打擊壓抑,同事關係緊張,他都占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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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發病他就覺得必須掉頭,跟以往那種日子告別,再不能苦著自己的身體了。何必為一些別人的錯誤耿耿於懷呢,拿別人的錯懲罰自己,才吃了這麽大的虧啊!
過了一會,媽媽大聲在樓下喊吃晚飯了。誌平從江西回來這麽長時間,第一次聽到媽媽用如此高聲大嗓們喊英子平子都下來吃飯了。
二
父親殺了一隻雞,現在每天都要去村口買點肉回來,母親做的飯菜誌英特別愛吃,忍不住又多吃一碗。這時,誌平忽然有點擔憂的說:“小英啊,還是別吃太多了吧,以後要檢查一下身體哦。”
誌英說:“不會的,富貴病不是我這種窮人能攤上的。”
母親白了女兒一眼,誌英裝作扮鬼臉吐舌頭,還是推了半碗米飯,媽媽做的每一道菜她都會舍不得放過,吃的是津津有味。母親吃完飯,想到剛才兩個孩子下樓來一路有說有笑,興興頭頭的樣子,讓她不明白怎麽回事,是跟這病有關的好消息嗎?才讓兩個孩子如此開心。
母親認真地問:“你們在樓上說什麽呢?下來時一個個精神抖抖的。”
誌英笑著說:“媽,什麽精神抖抖的,是精神抖擻的。”
“管他什麽呢,隻告訴我什麽好消息就是了。”
誌平接過話說,也沒什麽,隻是因為說了這個病有個恢複的窗口期,就是完全恢複的可能。誌平說到最後把完全恢複幾個字說到又重又實,像是完全篤定的痛快。
母親一聽完全恢複幾個字,立即兩眼放光,比孩子還興奮。連聲問道在哪裏看呢?什麽時候去?要多少錢?母親一連三問,誌平,卻一個也回答不了。他隻說:“哎呦,你不懂。”
“你說說看,我好好聽聽。”誌平感覺母親幾乎在央告他了,誌平一時不知怎麽說話,妹妹這才慢慢告訴母親窗口期的意義。在關窗之前,嚴格控製血糖,讓自己胰島素,抗體i ac和c肽值所表示的意義。母親像是陷入了沉思,她思考了半天才說就是血液裏有抗體,就影響胰島分泌,你隻要檢查出抗體多不多就明白病情嚴重不嚴重。
“嗯嗯。”誌平忍不住點頭 ,他簡直驚訝極了。他想到母親本是個不識字的鄉下婦人,怎麽可能會明白抗體的意義呢?
然而母親真就說出來了。誌平想到母親原本是很很聰明的人,隻是不認字,沒法出門做更大的事情而已。
“那準備什麽時候去呢?”母親又問妹妹。誌英回答道這個不用著急,因為恢複期隻要注意血糖,不要波動太大就好,等一段時間再去醫院檢查也不遲的。
母親似乎明白了,又歎口氣道:“生這個毛病就是倒黴啊,你爸接他從江西回來,一火車幾百號人,沒有哪個年輕人得了這個毛病,隻有我兒子攤上了,要我說還是上一趟回來,在村口遇到鬼了,該去廟裏燒燒香呢!”
父親皺著眉頭,對誌平媽說剛剛誇你聰明,怎麽又迷信起來了。
說的一家人都笑了起來,誌平媽不服氣地說,我就輸在沒讀過書呢。
過了一會,誌平很平靜地說:“根本不是這樣說的,發病原因中醫上的說法是情緒失調,鬱結於心,說法比較靠譜。誌平說的這麽專業,母親沒法反駁,隻自顧自的說:“反正有空了,我去趟廟裏,拜拜老太太。”
誌平沒再說啥,他也想找一個最快捷有效的方式,立馬根治糖尿病的,但哪裏找得到呢?
大家又沉默下來,這時村裏有人過來串門,走到門口朝屋裏張望,就等著誌平媽邀她們進來說話呢。
誌平媽卻轉身去了屋後廚房,她不想讓誌平生病的事讓全村人都知道,現在除了叔伯和幾個堂兄弟,其他人一概不知,雖然這毛病也平常,但兒子是“日頭剛出山呢!”
誌平媽在廚房裏低頭洗刷,耳朵卻在聽堂屋裏鄰居進來時跟誌英說話。女兒很客氣的招呼著鄰居們,統一回複的她們是問題是公司過年不放假,現在帶薪休假。同村的閑人們可不懂什麽帶新帶舊的,隻要能看到有外出回來的孩子,就湊過來聽一聽外麵的世界。順便也能吃到一大把城裏人才有的阿爾卑斯奶糖。
在廚房裏洗刷完畢,誌平媽出來微笑著跟鄰居客氣地打招呼,關切地問她們“多拿點糖給孫子唄”。等鄰居們心滿意出去走了,屋裏又重新寂靜下來。
母親對女兒說,以後別買這麽好的糖了,家裏沒人吃糖了,給隔壁鄰居隨便買一點,做做樣子,買那麽好的糖瞎花錢呢。
母親的理由讓她沒法反駁,仿佛誌平生了病,家裏人都不能吃糖,便點點頭嗯了一聲,又上樓去了。
晚上誌英跟母親一起睡,在樓下聊了好久,直到夜深還竊竊私語,誌英能理解母親對誌平的擔憂。誌平是他哥,是母親的兒子,血脈同源上很容易理解那份無盡的擔憂。但誌英年輕也能更加正視現實,要比母親多一些理智。
她不反對母親去廟裏拜菩薩,心理安慰也是一種治療方法,對哥哥的病隻要有效果,多多益善,他在心裏甚至有一絲期盼。哥哥的病忽然就好了,就跟突然生了病一樣的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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誌平媽堅信誌平從上次回來“鬼下障”到夏天發病,這不就是鬼在作祟嗎?
秋天的夜晚,鄉下安靜極了,不知是誰家老房子裏在播放《新白娘子傳奇》,熟悉的歌聲在寂靜的夜晚傳得很遠很遠。
誌英卻睡不著。他從蘇州匆匆趕回家,就是想看看哥哥和家裏人,但回來也沒幫上什麽忙,不過是陪著媽媽歎歎氣,然後又商量著家裏要裝一部電話了,因為每次來電話父母都要去後麵的小賣部裏接聽電話,實在太不方便。現在哥哥病了,如果在小賣部接電話,那不用兩天,全村人都會知道誌平生了大病。小賣部既賣日常用品也賣小道消息呢。
母親還告訴誌英,誌平在家半個多月了,想著他能早點回公司,還是早點回去的好。母親又說到上次大伯和曹主席過來的事,她都擔心是不是給了5000塊錢就打發了。
誌英聽了就責怪母親瞎擔心。母親愣了一下,說也許是瞎擔心吧,但她真怕誌平丟了工作,隻要能回公司,哪怕沒安排好崗位,呆在公司也比呆在家裏強。
孩子們工作後每次回來,臨走時,母親都是萬般不舍,唯有這一次,母親堅定的不想多留兒子一天。
母女倆深夜私語,直到公雞打鳴了,誌英困倦了一動不動才睡去。等到她第二天醒來時,母親早已下地幹活了,隻有她和哥哥在家。
起來吃完早飯,她就拿著戶口本去鎮上電信局辦座機了,以後有事他和哥哥隻管往家裏打電話好了。
三
晚上父母從地裏回來的時候,父親一進門就問電話可裝好了。誌英告訴父親今天把錢交了,過兩天來裝,但號碼是選好了,他們說這段號碼最好一頭一尾都是8,中間是6,又順又發。
父親一聽哈哈大笑:“那好。”
然後就望著誌平說:“孩子,我們就要順順當當的。”
晚上,父親心情很好,誌平也覺得妹妹回來家裏的氣氛都變得輕鬆愉快多了。
母親去廚房做晚飯,誌英給父親泡了杯茶,在陪老爸說話。
這時,門外黑暗裏傳來一個聲音,說:“都在家哦!”
父親放下茶杯,起身朝窗外看,終於從黑暗裏走出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人。他一進門來,父親才“唉吆”一聲,說:“老同學呀,你怎麽這麽稀客呀?”
來人微笑著拿出一根煙遞給父親,才慢騰騰地說小孩舅母從廣西老家帶來的甘蔗,今年大豐收,發了一車過來,讓他挨家挨戶脫散。“哎,老同學賣麵子的事情啊,現在都是年輕人,誰還認得我這張老臉呢?”
父親忙糾正道:“瞎說瞎說,四爺誰不知道啊?蓮花大隊誰不知道四爺!”
“哎呀,不提不提。”中年男子說著又鑽進黑暗裏抱了一捆紅甘蔗往地上“咕咚”一放,父親便誇張的說“真好真好。”
“還行,舅媽家種的,市場上買不到哎”。中年男子順勢自誇。誌平聽到樓下有人大聲說話便下來看看,等聽明白是父親的小學同學時,便叫了聲“叔叔好”,然後就去廚房了
母親晚飯已經準備吃了,見客廳有人便等那賣甘蔗的人離開,鄙夷地說“掛門套”推銷甘蔗,還不知是哪裏缺錢了,就說是舅母家種的。顯然母親對父親的同學十分了解。
父親問一捆甘蔗多少錢,中年人應聲道:“要錢就難為情了。”父親立馬正色道:“這又不是你家田裏種的,怎麽好不要錢,說,多少錢?”父親固執地催問。
“那就給50塊吧。”父親一聽就進廚房拿錢付了。
四爺心滿意足地往門外走,還誇誌平真是個帥小夥,以後有合適的人家給他找個媳婦。父親聽了仰頭大笑,哈哈哈的笑聲在小院裏飄蕩。
父親要留同學吃晚飯,黑夜裏的中年男子說“要趕下一家呢。”然後拉著一車甘蔗離去。
誌平跟母親在廚房裏聽到父親久違的笑聲,笑得那麽沉醉,像是忘了一切人間疾苦,又仿佛頂著人生所有的苦難。在今天晚上終於痛快淋漓的大笑一番。
母親進客廳看到一捆紫皮長甘蔗,問多少錢,父親笑笑說“四爺掛門套的,50元。”母親搖搖頭,又說街上這麽粗的甘蔗才三塊錢一根。母親說也是廣西過來的街上賣的。“那沒這麽長,五塊錢不虧哦,是我老同學。”父親辯解道。
“才念了幾年書啊,都老同學了。”母親不以為然。父親哈哈大笑說:“他臨走還誇獎誌平,以後有誰家姑娘合適的給我們做媳婦呢!”
“都是吃開口飯的。”母親雖然不怎麽信,但絲毫沒有鄙夷了。
誌平看到這捆甘蔗,想到自己隻能在南方城市出差時才見過這麽長的,在老家賣五塊錢一根也不算貴哦。
父親開心地招呼一家人坐下來吃飯。誌平看到,這一個月來,父親都心情壓抑,唯有今晚他老同學過來,才讓父親爽朗的笑聲飛出小院響徹雲霄。
父親興致很高見,晚飯的菜很豐富,便開了瓶酒,一個人自斟自飲起來說,以後家裏裝了電話了,你們在外麵什麽時候打電話就什麽時候打,我把電話放在床頭,半夜三更都能接到電話。誌平說:“老爸醉了嗎?”
“沒醉我沒醉,我非常高興,我們的日子慢慢好起來了。”父親的開心分明是那麽忘我沉醉。誌平看到動心又難過,但一家人都又累又困地睡覺去了,父親一個人才把酒瓶收拾好,迷迷糊糊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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