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不知幾點了，誌平被手機吵醒，一接電話，原來是堂哥過來了。
    誌平連忙喊金俠起來，就去給堂哥開門，順便看了下客廳裏的掛鍾，10半點了！
    哥嫂兩人站在門口，拎著一箱牛奶和一個哈密瓜，他們很驚訝的問“你們還沒吃早飯嗎？”
    誌平說“昨晚去朋友家喝酒，回來晚了，睡到現在。”
    堂哥不以為然的說“以後還是按時休息，少喝一點酒。”
    誌平邊點頭邊讓哥嫂坐下來，就要去泡茶，又看廚房沒開水，連忙先燒開水。
    這時，金俠也胡亂的穿著衣服，頭發散開的樣子像是個慵懶的病人，他朝堂哥大嫂打了個招呼，大嫂讓她回房間把孩子衣服穿好，外麵冷。
    大哥見誌平在燒開水便說“你別忙了，我們過來看看二叔的。二叔今年在哪裏的呀？”
    誌平便說那天來吃了團圓飯，就跟建華車回老家了。
    “那行吧，我們也回去了，叫二叔沒事了就來城裏玩玩，去我那裏轉轉也行啊！老人一輩子也辛苦了。”
    誌平笑著應道“是的是的，他們不聽呀。”
    誌平送哥嫂下樓時，大哥悄悄的說“要讓孩子媽多做一點事了，這都快11點了，早飯沒吃呢！”
    誌平有點愕然，他忽然覺得哥嫂來給父親拜年，卻撞見他們醉酒貪睡的場景實在是個意外，隻是誌平並沒覺得金俠是他們眼中的那樣不堪。
    這個春節過得很平淡，誌平除了去亞飛家聚餐外，幾乎沒出過門。在家蒙頭大睡兩天，去文化館圖書室一天，初五那天，亞飛約誌平去財神廟上香，說今年一定好好幹，爭取每人掙個十五塊，說得亞飛自己都懷疑。
    誌平想就那一車一車的廂式貨車送貨，能月入過萬嗎？然而，這些想法和敬香的行動，總是讓亞飛鄭重其事，也讓他信心滿滿。
    吃晚飯的時候，金俠忽然說他們教育係統兩個領導明天來合肥玩，讓他去陪陪他們，然後就一起回譙縣了。
    誌平很驚訝，想到寒假的時候因為金俠是班主任，要晚幾天放假，現在又要陪教育上的領導，明天就要回省城了，心裏便有些失落，麵上也流露出一絲絲的不滿。
    金俠仿佛絲毫不覺，她隻用心搭配衣服，然後開始收拾行李。誌平心裏越發覺得金俠像個外交家了，真不適合做老師，酒量大又能說，這樣的人就該做生意呢？
    那一晚，兩人竟然出奇的平靜，誌平並沒有流露出特別的挽留之情。金俠也沒有惜別之意，像是兩個幹活回家的老夫老妻，也一起吃晚飯，也一起收拾屋子。
    等到該睡覺了便一前一後上床睡去，一副鄉下平常人家的模樣，隻是誌平覺得金俠對金錢權力有著極度的渴望。
    第二天，誌平抱著女兒在車站送別金俠，看到汽車消失在遠處，車來車往的馬路上。
    誌平看到女兒一直默不作聲，盯著遠處看，小小的眼睛裏仿佛含著一滴淚。
    誌平想到今天休息，也是等著母親過來帶女兒。他便抱著女兒坐公交去了沃爾瑪超市，想著給媽媽買一些中老年的奶粉，畢竟，母親跟著他一輩子從來沒為自己考慮過。
    回家的時候，誌平看到冰箱裏放的胰島素又少了兩支，心裏便想到，金俠實在太瘋狂了。而且她做事固執己見，頭撞南牆也要把牆拆了！
    誌平想賣掉巢州的房子才是當務之急了，離開老家首選去杭州，待在大城市，金俠有教師資格證，即便在杭州找個編製外的教師工作，不至於太難吧？
    思來想去，巢州的房子該掛到中介那裏了，雖然房子是傾注了誌平那麽多心血，一趟趟看房到選房的期盼，還沒住一年就要賣房了，從裝修的水電布置到燈飾選擇到家具選購，直至大功告成，經過漫長的一年除甲醛。這裏麵的一點一滴都讓誌平萬般不舍，但想到當下的兩地分居，巢州也就是個開車送貨下班回來的棲身之所。他還得讓母親守在這裏照顧孩子，對於孩子成長，對於夫妻感情都是相當大代價。
    二
    新年第一趟去毛總家拉貨時，中午毛總留飯招待兩人，餐桌上是名聲在外的南京鹽水鴨，另外還給他們一人裝了一隻帶回去。
    “新年見麵禮，你們今年好好幹，跟著我幹，有什麽事我來頂著，不用怕，不惹事，不怕事！”
    飯桌上毛總的一席話，讓兩人心情大悅。覺得今年不用再折騰，跟著毛總步子走就對了，毛總又向他們透露一個信息，惠麗源老總的兒子從美國留學回來了。今年要在全國市場巡查，目前第一站是江蘇，蘇皖兩省的辦事處都在南京，那他如果來南京，和縣肯定是要來的了。到時候如果能見到麵，你們就過來吃個飯，見一見真菩薩也有好處啊！
    陳總很年輕，也很低調，要從底下最底層的代理商那裏了解品牌形象，所以很期待能見一麵。
    這番話讓亞飛興奮的飯都忘了吃，直接愣在那裏，兩眼放光的盯著毛總說話，半天才說“我的乖乖嘞！陳總親自過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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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陳總，是他兒子，他還不是老總呢。”誌平糾正道。
    “我曉得陳總他兒子來呀，那也不得了啊！”
    兩人帶著激動又期盼的心情回到巢州，那幾天兩人信心百倍的上門拜訪每一個客戶，說到惠利源集團的美好未來。
    然而，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沒有陳總行程的任何消息。
    亞飛他們都開始慢慢平靜下來，以為不過又是大公司地宣傳而已。
    這天下午兩人在含山賣貨的時候，他們突然接到毛總電話，說晚上過來吃晚飯，陳總會來。
    亞飛興奮極了，連忙說“老張別賣了，直奔和縣大本營呢！”
    春天的晚上，天黑的晚。誌平他們遠遠望見古城牆的騎樓，在暮色裏泛著溫暖的黃光，兩人莫名激動的心情像是縣城裏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在閃爍。
    終於到了倉庫，誌平停好車，大步流星往辦公區。亞飛連聲說“還沒有準備，都沒有一套像樣的衣服，怎麽見陳總。”
    然而誌平一臉的無所謂，說“那有什麽，又不是選美。我們賣貨，平時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本色出演！”
    誌平的話讓亞飛覺得幼稚，但也趕不回去換衣服了，就對誌平說“你走前麵，我跟上。”
    誌平穿著一件灰色的夾克，昂首挺胸往前走。一進辦公室，隻見房間裏毛總一人坐在沙發上，低頭翻一本書。
    誌平正要問“陳總呢？”回頭一看，原來還有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在看牆上的公司規章製度和員工守則。
    誌平剛要說話，毛總也看到兩人，便大聲說“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惠利源集團的陳總，剛剛從南京過來。”
    陳總回頭看了兩人禮貌地微笑，示意兩人坐下，自己也回到椅子上坐下來。
    還沒坐下來，亞飛就一步跨進，伸出兩隻手，大聲地招呼著說“陳總好！”
    陳總笑笑，隔著寬大的老板桌，並沒有握手，隻是伸手示意他們都坐下，然後問兩人貴姓，又問做惠利源多久了，每天賣多少貨，能賺多少錢？
    誌平便如實回答，等說到最後一個問題每天賺多少錢時，剛要說每天101novel.com0塊。
    亞飛搶著大聲說“昨天我們每人賺500，今天還沒有算賬，大概也差不多吧？”
    毛總被亞飛滑稽的模樣弄得想笑，但陳總依然很平靜的說“101novel.com0也好，500也好，我看你們狀態都很好，每天能有進賬，每天都這麽開心，也很幸福。有了這第一步，每天好心情，工作狀態就很好，再慢慢的把匯利源品牌在巢州做到深入人心，這是成功的第二步。也許市場上有一些問題，但我們不回避，用積極的心態去解決。向上麵反映一線的問題，我們將齊心協力解決掉，這是成功的第三步。把品牌服務做到深入人心，匯率源在你們手裏，也就慢慢成長起來了，你們是對品牌有感情，也有責任心。”
    “那當然，陳總說我們說到我們心裏去了，每天都有個百塊錢，心裏特別開心。”
    亞飛又不切實際地搶著回答，這次年輕的陳總一直平靜如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亞飛看到陳總笑了笑，便感覺氣氛也輕鬆多了，一問一答的凝重感也沒有了。
    亞飛便說“自己也很想去江北的廠裏看看，感覺自己賣的這些產品不知道是怎麽做出來的。說來好笑，上次有個人問我八寶粥怎麽做出來的，當時也沒敢回答，隻當是大鍋煮好，然後流水線灌裝封口。但看到八寶粥時又覺得不會這麽簡單，到現在也搞不清楚是怎麽封口的。”
    亞飛的這個問題，不僅讓陳總覺得好玩，也讓毛總驚訝。毛總忍不住問亞飛“那你怎麽不來問我呢？”
    “每次來都忘掉了，今天見到陳總提出想去江寧廠看看，就又想起這個問題了。”
    “那我今天就來告訴你，八寶粥是把米桂圓蓮子按比例配好，再裝大半罐水，然後封口放鍋裏煮好的哦！”
    “原來如此，怪不得封的那麽好，原來是裝好米就封口的。”
    陳總平靜地說“主要是這樣生產出來食物是在高溫無菌狀態下，不容易變質。”
    誌平聽了直點頭，說“下一次一定要去江寧看看。”
    陳總便對老毛說“下次多給你們兩個名額，也給他們撥100件奶做客情。”
    毛總點頭說“好的好的”。兩人心裏樂開了花，一會就要吃晚飯了。
    “大家去飯店吧，邊吃邊聊。”毛總提議著，然而陳總婉拒了，說南京那邊還有其他事，這邊半天也差不多了，事情就按說的辦。未來會越來越好的。
    “那你看都到吃飯的時候了。”
    “沒事，開車也就一個小時就到了。”說著便讓司機把車開過來。
    在眾人的目光中陳總跟大家作別，上了一輛寬大的奔馳越野，兩根排氣管，噗噗的叫著，一拐彎就消失在夜色斑斕的街市裏。
    毛總見陳天一回南京去了，便讓公司的員工會計倉管一起到飯店來聚餐，在一大片蘇州園林式的臨水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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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飛他們很晚才回去，毛總承諾會按照代理商的政策給他們供貨，一分錢不賺他倆的，隻圖個出貨。
    誌平聽到毛總的語氣中，一定又跟陳總要了許多政策返點，否則他和亞飛獲得不了如此低的價格利。
    回去的路上誌平感歎匯利源產品成本到底在哪裏，好像無從算起。反正隻要你聽話，配合著廠裏的政策，有時就會得到大量的贈品，而這些產品都是不計成本的，都是廠裏為擴大品牌知名度而設的。
    但廠裏為什麽要虧本？誰也說不清楚。
    “毛總也不關注廠裏虧不虧的，隻為自己有多少返點好拿，做代理商沒必要操那麽多心。”亞飛一語點破，接著說“代理商隻關心產品，不會關心那麽多政策套路，越簡單越好，想想我們跟漕衝市場的白酒代理商打交道就明白了。”
    亞飛最後說“關注的越多，後麵就變成什麽都沒做好。我們現在隻關注巢州市場和工地渠道。四特白酒，其他的也就忽略不計了。”
    亞飛忽然感慨道“這是陳總哦，老張你說今天我們見到真菩薩了，乖乖，真的是老總一把手啊！你拍照片了嗎？”
    “沒有哎。”
    “那你怎麽不拍個照片啊？真菩薩呀！”
    亞飛歎了口氣。
    他們又說到陳總，誌平說陳總像是班級裏認真讀書的學生，總是一副文文靜靜沉默寡言的模樣。
    “那他是不願跟我們說話，他說到大品牌也會在市場上有些問題，不也是一套一套的？”亞飛不以為然地說。
    誌平想了想就問亞飛“你有沒有注意到？陳總好像對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趣，目空一切。隻有說到我們兩個每天掙500塊錢時，他才微微一笑，他好像很向往我們每天收入500塊就像是打了雞血的狀態。”
    “我不管他什麽興趣不興趣，我就記得他讓毛總給我們100件牛奶做客情費用，哈哈哈。老張，你隻要跟他們老總打上交道，拔根汗毛比我們腿都粗。”
    當亞飛回歸到金錢費用上時，總是一副興致勃勃。誌平便開玩笑地說“錢多少不說，如果讓你跟陳總一樣日進鬥金，每天收入上百萬，你會做什麽我呀？”
    “我會再結一次婚，哦不，我不結婚，一直就這樣找各種女朋友。中國的，日本純情的，美國大胸的，俄羅斯大長腿的。”
    誌平聽不下去了，亞非也笑倒在自己的幻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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