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門板被輕輕帶上，紀風剛把訓練服搭在椅背上，手機便在寂靜的宿舍裏震動起來。屏幕上“南島家裏”的備注刺得他眼眶發酸，滑動接聽的瞬間，聽筒裏傳來母親焦急的壓低嗓音：“小紀，你快勸勸你爸，你爺爺發了好大火，現在書房裏亂成一團。”
    窗外的月光斜斜爬上床沿，紀風蜷縮在床角，聽見父親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的碰杯聲穿透背景音：“國家培養他這麽多年，現在正是需要他的時候！”母親還未開口，電話裏突然傳來重物挪動的聲響，接著是爺爺帶著怒意的咳嗽：“你這糊塗東西！孩子在巴薩的前程是兒戲嗎？足協的事，容不得你用官腔壓人！”
    “爸！您當了一輩子領導幹部，難道不明白為國效力是大義？”父親的聲音帶著幾分執拗，玻璃杯重重砸在桌麵的聲響格外刺耳，“現在召回他參加集訓，錯過的不過是幾場俱樂部比賽！”
    “住口！”爺爺的怒吼震得手機都在顫抖，“當年你媽省吃儉用供你讀書，我拒絕所有走後門的機會，為的就是讓你堂堂正正做人。現在倒好，拿官威壓孩子的夢想？”老人的聲音突然哽咽，“小風三歲摔破膝蓋還抱著足球不肯放，你以為這些年他在異國他鄉吃的苦，是你一杯酒就能抹去的？”
    “小風，你自己怎麽想？”奶奶帶著哭腔的聲音突然響起，“你爺爺一大早就翻出你小時候的獎狀，摸著照片偷偷抹眼淚...”紀風攥緊床單，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作為退休領導幹部的爺爺，向來鐵麵無私，此刻卻為了他與父親激烈爭執；而記憶裏爺爺偷偷塞零花錢讓他買足球雜誌，把他的比賽新聞剪下來貼滿書房的模樣，與電話裏那個憤怒的老人漸漸重疊。
    掛斷電話的瞬間，艾瑞克遞來一杯溫水，淺褐色眼眸映著月光：“我爸媽也在巴黎吵過類似的架。”他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法國父親和中國母親的聊天記錄截圖，滿屏都是“體育精神”與“家庭考量”的激烈交鋒。林宇軒從上鋪探出頭，手裏舉著全家福照片：“我爸直接跑到恒大俱樂部，當著老板的麵說‘為國效力優先’。”
    宿舍的夜靜謐得能聽見窗外蟲鳴，紀風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爺爺發來的語音：“小風，別管大人的爭執。你就記住，當年你在省隊拿冠軍，爺爺是舉著報紙繞著小區跑了三圈的。你想走的路，爺爺永遠給你撐腰。”滾燙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在寂靜的夜裏，三個少年的呼吸漸漸交織成同一種節奏。
    宿舍裏關於家庭的討論漸漸平息，空氣裏還殘留著壓抑又複雜的情緒。紀風剛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準備強迫自己入睡，口袋裏的手機又震動起來。屏幕亮起的瞬間，張軍的名字刺入眼簾：“來我辦公室，現在。”短短幾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走廊的聲控燈忽明忽暗，三人並排走著，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裏格外清晰。艾瑞克下意識扯了扯帽衫的領口，林宇軒把鑰匙串在指間轉得嘩啦作響，而紀風的手心裏已經滲出薄汗——他們太熟悉張軍的風格，這樣深夜的緊急召喚，從來不會是小事。
    推開教練辦公室的門，一股濃重的煙味撲麵而來。張軍坐在辦公桌後，煙灰缸裏堆著半截熄滅的煙頭，電腦屏幕上還亮著未關閉的戰術分析文檔。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掃過三人，原本就發福的麵容在台燈下顯得更加疲憊，嘴角的紋路仿佛比白天又深了幾分。
    “坐吧。”張軍指了指桌前的塑料凳，聲音沙啞得像是許久沒喝水。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才緩緩開口：“今天陳戌源來，不隻是表麵上的‘視察’那麽簡單。”他頓了頓，從抽屜裏抽出幾張文件，上麵密密麻麻蓋著紅章，“有人遞了報告，說你們幾個留洋回來的‘心氣太高’，要我好好敲打。”
    紀風的手指攥緊了褲腿，艾瑞克淺褐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憤怒，林宇軒則直接哼出了聲。張軍看著他們年少氣盛的模樣，突然笑了，那笑容裏帶著無奈與心疼：“你們啊，還是和小時候一個樣。紀風，你第一次在u16進關鍵球，激動得把球鞋都踢飛了；艾瑞克，被對手惡意犯規，爬起來還衝著裁判搖頭說‘比賽第一’；林宇軒，為了給隊友出頭，和隔壁隊差點打起來...”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那些在綠茵場上摸爬滾打的日子，那些被張軍手把手教導的時光，此刻都變得無比清晰。張軍站起身，走到三人麵前，重重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別把那些閑話放在心上。在我這兒，你們永遠是最拚命、最純粹的球員。明天訓練，給我拿出在巴薩、在巴黎、在恒大的勁頭！要是敢藏著掖著，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話雖嚴厲，語氣裏卻滿是關切。張軍轉身從櫃子裏翻出三個護腕，上麵分別繡著“10”“11”“7”：“特意找人做的，戴著。記住，不管外麵怎麽說，這裏永遠是你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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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辦公室時，夜已經深了。月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給三個少年的身影鍍上一層銀邊。紀風握緊手中的護腕，粗糙的布料摩挲著手心，就像張軍這些年給予他們的溫暖與力量，踏實而堅定。
    從教練辦公室出來，紀風幾乎是小跑著回到宿舍。他一把拽過床頭的平板，手指快速滑動屏幕，心髒隨著加載進度條劇烈跳動。艾瑞克和林宇軒默契地圍攏過來，林宇軒順手關掉頂燈，手機電筒的光斑打在平板屏幕上，映得三人的臉龐忽明忽暗。
    “還有三分鍾！”艾瑞克壓低聲音，淺褐色眼眸死死盯著賽前廣告。紀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畫麵裏諾坎普的巨型tifo緩緩展開，紅藍條紋如浪濤翻湧，卻唯獨缺了本該站在替補席邊緣的那個身影。鏡頭掃過球員通道，鬆本正係著球鞋，神色凝重；拉斐爾和樸俊宇並肩站在首發名單前，前者的護腿板上貼著“為36而戰”的便簽，後者的球襪反折著，露出繡著“36”字樣的內襯。而在隊伍最前方，梅西正低頭係著球鞋，隊長袖標在他手臂上泛著微光。
    主裁判一聲哨響，比賽正式開始。皇馬率先發難，維尼修斯沿著左路風馳電掣般突破，晃過阿爾巴後下底傳中，本澤馬在禁區內高高躍起搶點射門，被特爾施特根穩穩沒收。
    第12分鍾，巴薩發起攻勢。梅西回撤接球，輕巧地用外腳背將球分給佩德裏，佩德裏在中場巧妙地擺脫了克羅斯的逼搶，緊接著送出一腳極具穿透力的直塞球。拉斐爾心領神會，如離弦之箭般從米利唐和瓦拉內的防守夾縫中高速插上，麵對庫爾圖瓦，他冷靜地推射遠角。“球進啦！”解說員的聲音激情澎湃，諾坎普球場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梅西第一個衝過去和拉斐爾擊掌慶祝，將他摟在懷裏不住點頭。
    落後的皇馬開始加強進攻，中場核心莫德裏奇掌控著比賽節奏，不斷組織起有威脅的攻勢。第28分鍾，巴爾韋德在右路接到克羅斯精準的傳球後內切，在禁區外突然起腳遠射，足球如出膛炮彈般飛向球門。特爾施特根反應神速，飛身一躍，將球奮力撲出底線，這精彩的撲救讓全場球迷都為之驚歎。
    上半場補時階段，梅西在中場連續晃動過掉卡塞米羅和巴爾韋德，將球分給高速插上的樸俊宇，樸俊宇再把球分給登貝萊，登貝萊下底傳中，萊萬搶點射門，可惜皮球擦著立柱偏出，錯失了擴大比分的絕佳機會，三人忍不住扼腕歎息。
    下半場易邊再戰，皇馬主帥齊達內做出換人調整，阿森西奧替補登場換下維尼修斯，試圖加強進攻火力。第55分鍾，皇馬獲得任意球機會，克羅斯主罰，他直接攻門，足球繞過人牆後直飛球門死角。特爾施特根再次展現出世界級門將的實力，飛身撲救，指尖碰到皮球，將球托出橫梁，驚出巴薩球迷一身冷汗。
    比賽進行到第70分鍾，巴薩主帥塞蒂恩做出換人調整，鬆本替補登場，接過36號球衣。剛上場的鬆本就展現出積極的態度，他在中場多次凶狠拚搶成功，為巴薩穩住了局麵。
    第78分鍾，梅西在前場左側拿球，吸引了三名皇馬球員的包夾，他卻在絕境中用一腳不看人傳球，將球精準送到樸俊宇腳下。樸俊宇在中場連過兩人後，將球分給右側高速套上的拉菲尼亞，拉菲尼亞下底傳中，鬆本在禁區外不停球直接抽射，足球如炮彈般飛入網窩！36號振臂高呼，衝向場邊與替補席的隊友們瘋狂慶祝，諾坎普再次陷入沸騰。梅西笑著衝過來，摸了摸鬆本的頭，和他一起揮舞著手臂向球迷致意。
    比賽最後階段，皇馬瘋狂反撲，齊達內換上約維奇加強進攻。第89分鍾，梅西中場送出手術刀般的直塞，拉斐爾抓住皇馬後防失誤，接到傳球後形成單刀，麵對出擊的庫爾圖瓦，他輕巧地挑射破門，將比分鎖定為31！終場哨響，巴薩主場完勝皇馬。梅西高舉雙臂帶領隊友們繞場致謝，鏡頭掃過瘋狂慶祝的巴薩球員，樸俊宇和拉斐爾高舉印著“36”名字的球衣，鬆本則對著攝像機鏡頭比出“等你回來”的手勢。
    紀風的視線模糊了，平板屏幕的光在淚水中暈染成一片紅藍，他聽見艾瑞克吸鼻子的聲音，也感受到林宇軒重重搭在肩上的手掌。窗外，香河訓練基地的夜靜謐無聲，而三個少年的心跳，正與萬裏之外諾坎普的餘溫共振 。
    平板上諾坎普的歡呼還未消散，紀風的手機突然劇烈震動，拉斐爾的名字帶著一串火焰表情跳出來。他慌忙接通，畫麵瞬間被晃動的藍色更衣櫃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填滿。
    “紀！你看到了嗎？！”拉斐爾的臉突然懟到鏡頭前，發梢還滴著香檳，背後傳來樸俊宇用韓語的大喊。鏡頭被一把搶走，鬆本舉著印著“36”的紀念球衣，眼角泛著淚光：“我們是為你進的球！”更衣室爆發出哄笑，混著節拍器般的鼓掌聲——有人在用球鞋敲打鐵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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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西忽然探進鏡頭，10號球衣沾著草屑，嘴角卻掛著標誌性的溫和笑容：“下次換你站在這裏。”他身後，特爾施特根正往登貝萊頭上倒整瓶香檳，阿爾巴舉著手機直播，背景裏萊萬把冠軍圍巾係成了頭巾。拉斐爾奪回手機，跌跌撞撞衝向戰術板，上麵用馬克筆歪歪扭扭寫著“for ji feng”。
    “明天全隊聚餐！”拉斐爾扯著嗓子喊，更衣室突然安靜半秒，所有人齊聲用中文吼出：“等！你！回！來！”震耳欲聾的聲浪中，紀風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艾瑞克和林宇軒擠到鏡頭前，三個少年的臉和巴薩隊友們重疊成一片沸騰的紅藍，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得溫熱，淌進每個人眼裏。
    紀風的呼吸漸漸平穩，困意裹挾著諾坎普的歡呼聲將他拉入夢境。恍惚間，他又站在了熟悉的球員通道，耳畔回蕩著《巴薩，巴薩》的隊歌。梅西朝他眨眨眼，伸手拍了拍他36號球衣的後背：“該你上場了。”
    踏入球場的瞬間，看台上十萬球迷的呐喊震得草皮都在顫動。他接球、盤帶，晃過皇馬整條防線，當起腳射門的刹那，整個世界突然靜音。足球劃過完美的弧線，卻在即將入網時化作漫天飄落的紅藍彩帶。
    場景驟變，他置身於國奧隊更衣室。張軍教練將隊長袖標係在他手臂，隊友們高舉雙臂齊聲呼喊。爺爺戴著老花鏡，顫巍巍地撫摸他的獎杯；父親紅著眼眶遞來冰鎮汽水，母親則把熱乎的家鄉菜塞進他背包。遠處，艾瑞克和林宇軒朝他招手，三人並肩跑向綠茵場，身後揚起的塵土裏，浮現出巴薩隊友們的笑臉。
    鬧鍾突兀地響起，紀風猛地睜眼，發現自己仍躺在香河基地的宿舍床上。枕邊的手機屏幕亮起，巴薩官推又更新了動態——一張合成圖，他的36號球衣與國奧隊服重疊在一起，配文寫著：“心之所向，皆是主場。” 身旁，艾瑞克和林宇軒還在熟睡，嘴角帶著相似的微笑，不知是否也做著同樣熾熱的夢。
    淩晨兩點，香河體育場浸在濃稠的夜色裏。泛著冷光的探照燈將跑道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條帶，遠處的看台如同巨獸張開的漆黑下頜。夜風掠過空蕩蕩的草坪，卷起幾片枯黃的草葉，在球門網前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紀風裹緊外套，赤足踩在冰涼的草皮上。月光為他的影子鍍上銀邊，延伸向空曠的中圈。他彎腰撿起一顆遺落的足球，橡膠表麵還殘留著白日訓練的溫度。輕輕一腳，足球骨碌碌滾向球門，撞在門柱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驚飛了棲息在橫梁上的夜梟。
    看台上突然亮起幾盞手機燈，艾瑞克和林宇軒舉著外套跑來。“就知道你在這兒。”林宇軒抖開外套披在他肩上，裏麵裹著保溫壺，“剛泡的薑茶。”艾瑞克默不作聲地開始顛球，黑白相間的足球在他腳間跳躍，濺起細碎的露水。
    三人並排坐在球門線上，望著天邊漸顯的魚肚白。遠處城市的燈火在薄霧中明明滅滅，紀風忽然想起夢裏重疊的紅藍與赤紅。他踢了踢腳邊的足球，輕聲說：“不管在哪裏，都要踢出自己的球。”話音未落，艾瑞克已經起腳射門，足球劃破黎明前的黑暗，撞在球網上發出“嗡”的長鳴，驚起整片沉睡的訓練場。
    淩晨的霧氣裹著露水，在訓練場的草尖凝成細碎水珠。張軍倚著球門柱，指間的香煙明明滅滅，火星在黑暗裏劃出蜿蜒的光痕。當他瞥見三個少年的身影從跑道盡頭晃過來時，眉頭瞬間皺成川字。
    “不要命了？”煙蒂被狠狠碾進草皮，張軍扯下脖子上的毛巾甩過去，蓋住紀風光裸的腳踝，“現在是長身體的時候，感冒了明天怎麽訓練？”他刻意板起的臉上，眼角的皺紋卻藏不住關切，轉身從教練包摸出三個暖貼，“拿著，貼後腰上。”
    林宇軒正要開口，被艾瑞克輕輕拽住衣角。月光下，張軍鬢角的白發比白天更顯眼，運動服肩頭還沾著戰術板蹭上的粉筆灰。“去去去，”教練揮著手趕人，自己卻彎腰撿起足球，“再讓我看見你們夜遊，就加練二十圈折返跑。”
    三人慢吞吞往宿舍挪步，背後突然傳來悶響——張軍對著空無一人的看台，用力開出一腳遠射。足球劃破霧氣，撞在遠處廣告牌上發出“咚”的聲響。紀風回頭時，正看見教練掏出第二根煙，火苗亮起的瞬間，照亮他望著足球軌跡的、若有所思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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