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昭垂在身側的手指用力握了握。
    他眼神複雜地盯著不省人事的謝君臨，又看向悲傷痛苦的薑太後衛皇後，最後低頭看著葛太醫在水盆裏清洗帕子的畫麵。
    水盆裏的血色，映照著他漆黑的雙眸，也將他眼裏的掙紮照得清晰。
    許久以後，他艱難動了動手指頭，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房間門口。
    夜風從門縫裏擠進來，高台上的燭火隨著夜風吹拂而跳動搖曳。
    他看著昏黃的燭光，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他的元薇在燭光裏衝他笑，笑得那麽甜蜜，那麽溫柔。
    他好像聽到元薇用比蜜糖還甜的嗓音跟他說，蕭淩昭，我隻想做你的妻子，我隻想給你生孩子……
    蕭淩昭忽然止步，用力握了握拳。
    不。
    不行。
    他為什麽要去找元薇來這兒？
    皇上的親生母親在這兒，皇上的結發妻子在這兒，皇上曾經寵幸的這麽多嬪妃都在這兒，這麽多人都喚不醒皇上，他的元薇難道比皇上的親娘和發妻還重要？
    親情喚不醒皇上，太醫們無能也喚不醒皇上，那就找更有能力的人來，不應該找到他蕭淩昭的媳婦兒頭上！
    蕭淩昭倏然轉過身，望著床榻上的謝君臨。
    他拱手沉聲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既然太醫們沒有辦法，那就把那個比太醫們厲害許多的神醫找來，臣建議，讓宋歲歡來試試。”
    薑太後猛地回頭看著蕭淩昭。
    她拍著小茶幾，怒道，“蕭淩昭你安的是什麽心！你是怕皇帝死不了，想讓宋歲歡再來補一刀是不是？你明知道皇帝就是吃了宋歲歡獻上來的藥丸才會中毒昏迷不醒，你還讓宋歲歡來，哀家告訴你，她不會救皇帝，她隻會讓皇帝死得更快！”
    蕭淩昭立刻跪下。
    “太後娘娘息怒。”
    他抬頭望著薑太後。
    “娘娘，方才微臣帶人去捉拿宋家人，宋歲歡的母親已經招認了那毒是她下的，宋歲歡並不知情，宋歲歡為此還與她母親決裂了，她哭著哀求微臣代她向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求情，給她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薑太後根本不相信宋歲歡。
    她拂袖怒道。
    “宋歲歡的母親招認了？哀家看她是愛女心切，想替她女兒承擔罪責罷了！”
    “她一定是以為隻要她替宋歲歡頂下了罪責，宋歲歡就能被無罪釋放，如此一來她們宋家既報了仇，宋歲歡還能安然無恙，豈不是兩全其美？”
    說到這兒，薑太後恨聲道，“她們是在做夢！”
    “當年宋歲歡她爹殺了百十個良民割下那些人腦袋冒充賊匪，欺君罔上，又放走了真正的賊匪讓其流竄到新的城池造成了幾百人傷亡，他罪不可赦！皇帝隻殺了他們宋家男丁，沒讓宋家女眷一塊兒斬首示眾，已經是對她們格外仁慈了！”
    “如今她們竟然不知悔改，還敢來毒害皇帝，還妄想頂罪脫罪，嗬，你讓她們等著，皇上能醒過來便罷，皇上醒不過來，哀家要將她們夷三族，一個不留！”
    蕭淩昭抬頭望著盛怒之下的薑太後。
    他能理解太後的怒火。
    若是有一天他有了兒子，有人害死他兒子，他也會將仇人碎屍萬段，他也想將仇人所有至親至愛殺得一個不留。
    可是，如今是皇帝需要宋歲歡來救命不是麽？
    他再次勸諫。
    “太後娘娘，宋歲歡的母親絕非為宋歲歡頂罪，她不是個能為女兒頂罪的慈母，宋歲歡才是被癲狂無情的母親連累的可憐之人。”
    “娘娘您想想看，宋歲歡不是第一次給皇上獻藥了，她若是真想毒害皇上，前幾次給皇上調養身子時她便可以在藥方子裏動手腳，神不知鬼不覺害死皇上，可她並沒有不是嗎？”
    “她這些日子在盡心盡力醫治瑞王，她在想辦法治皇上的病，她隻想獲得皇上許諾的封賞光耀宋家門楣，她怎麽會毒害皇上呢？”
    薑太後冷冰冰睨著蕭淩昭。
    她說，“宋歲歡前幾次不敢動手，是因為她知道皇帝還不信任她，皇帝會找人試毒！她之前的蟄伏是為了取信於皇帝！正是因為她前幾次沒動手，皇帝今晚才會輕信她，才會不讓人試毒，叫她下毒成功！”
    蕭淩昭張了張嘴。
    薑太後搶在蕭淩昭前頭開口。
    “你別在這兒為宋歲歡求情，你是不是忘了，她前兩天還要逼死你的父親？嗬，你說她不會毒害皇帝，可她分明還記著宋家十幾年前的仇恨，她至今還恨不得你父親去死，她又怎麽可能不怨恨皇帝？”
    蕭淩昭無法否認。
    宋歲歡心裏肯定是恨皇帝的。
    他說，“微臣不是為宋歲歡求情，微臣是為了救皇上，如今皇上昏迷不醒，太醫們束手無策，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也喚不醒皇上，再這樣下去皇上就危險了，臣隻是想著，皇上的情況已經這樣了，不如就讓宋歲歡來試試，或許能有轉機呢？”
    薑太後不采納。
    她低頭看著她的兒子，輕聲說，“不用找宋歲歡，我兒子一定會醒過來的，太醫不是說了麽，天亮之前能醒過來就沒事，這會兒才剛入夜，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多時辰呢，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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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淩昭勸不動薑太後，閉上嘴不再多勸。
    人家是皇上的親生母親，人家都不著急，他何必再多說？
    再冒死勸諫下去，就顯得他真是給宋歲歡求情來了。
    薑太後見蕭淩昭還跪著，示意蕭淩昭平身。
    忽然，薑太後不知想到了什麽，頓時眼前一亮。
    “等等！”
    “哀家見過的神醫可不止宋歲歡一個！”
    薑太後驀地站起身，激動得手指顫抖。
    “蕭愛卿，你的病就是被你夫人治好的，你在這兒跟哀家舉薦宋歲歡，你怎麽忘記了你自己的夫人也是個不輸給宋歲歡的神醫啊？哀家信不過與皇帝有仇的宋歲歡，可你們蕭家的人，哀家是絕對信得過的！”
    蕭淩昭驀地看向薑太後。
    他心底一沉。
    元薇還是逃不過去嗎？
    他艱澀道，“娘娘，元薇她不懂醫術……”
    薑太後根本不聽，打斷他兀自歡喜道，“都這種時候了，你就別藏藏掖掖了，她懂不懂醫術，把她請進宮來為皇上看看就知道了！”
    不等蕭淩昭說話，薑太後就走到門口揚聲道，“來人啊！速速去蕭家把蕭夫人請進宮來為皇上治病！”
    蕭淩昭著急道，“太後娘娘——”
    薑太後側眸看著他，嗓音沉沉，“蕭愛卿，你如此推三阻四藏著你家的神醫不給皇帝用，你是不想皇帝醒過來嗎？”
    這麽大一頂帽子壓下來，蕭淩昭哪兒還敢多言？
    他看著龍鱗衛飛快離開，眼裏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他不想讓元薇進宮的，可他終究還是沒把元薇藏住……
    半個時辰後。
    更換了一身新衣裳的沈元薇，緩緩走進寢殿裏。
    蕭淩昭站在燭台旁邊，緩緩側眸望去。
    他看著他美麗的妻子從大殿那邊走來，從那些跪著的妃嬪身邊一步步經過，他有一種錯覺，好像他的妻子已經與那些妃嬪融為一體。
    他的妻子，馬上就會是皇上的妃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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