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薇一聽“好好談談”四個字就猜到了，這皇帝不是想跟她談，而是想給她洗腦。
    果然。
    她聽到謝君臨跟她說。
    “你方才在朕耳邊說的那些，你對朕的惡意，朕，都知道。”
    “你嫌棄朕妃嬪眾多，嫌朕髒，可是，你能不能聽聽朕的苦衷和無奈呢？”
    “若是朕十八歲娶妻那年，能有一位神醫肯定地告訴我，我的身子有毛病，生不出孩子，讓我認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我會認命，我不會為了求個孩子寵幸那麽多妃嬪。”
    “我本不重女色，當年與皇後也是因利益而聯姻，婚前我們不相識，婚後我們相敬如賓，我們成親三年，我身邊隻有她一人，可三年裏她一直懷不上孩子，於是我們召來太醫診治。”
    “幾十個太醫輪番診斷，然後信誓旦旦告訴我，我和皇後無子並不是我的問題，是皇後她不能生，太醫們勸我多納幾個妃嬪就好了。”
    “對此，我深信不疑，因為我在床榻之事上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麽力不從心的，我確信我是個正常的男子，便也以為不能生育是皇後一個人的問題。”
    “皇後難過又自責，主動張羅起了為我選妃的事。”
    “納了妃嬪以後，整整一年，後宮還是沒有人傳來喜訊，我再次找來太醫，問他們到底是不是我的問題。”
    “他們依然沒有人告訴我實話。”
    “他們說，或許是這些妃嬪年紀小，未滿二十歲，身子未長開，不如再納些二十一二的姑娘，肯定就能行了。”
    “於是，我又納了些年長些的妃嬪，繼續求子嗣。”
    “又是一年之後，我依舊沒有求得一兒半女。”
    “我再次召來太醫們，嚴厲嗬斥他們必須說實話，他們跪下來哆哆嗦嗦告訴我，我的身子的確是有一點小毛病，無妨的，隻要多吃藥，多寵幸妃嬪，不出兩年就能有皇子。”
    “於是，他們給我開藥方，讓我一副藥方子連續吃上幾個月看看，為了試藥方是否有療效，自然又要寵幸妃嬪……”
    “一副藥方子吃了幾個月下來，失敗了，他們又給我換了另一副藥方，又是幾個月吃下來，仍舊沒有效果，他們又說重新改良了新的藥方，保準有效果……”
    “我試了幾年，我不再相信他們，我身穿便服出宮去找外麵的大夫。”
    “可這些大夫們同樣告訴我，我既然在床榻之事上沒有問題，那暫時沒有孩子就隻是緣分未到，隻要不放棄，就一定會有。”
    “一年又一年，我聽他們的話不放棄，我日日喝藥，卻始終一無所獲——”
    “我終於認命了。”
    他抬眸望著沈元薇。
    “前幾年我確定了我的確生不了孩子以後，我就很少再去後宮，今年更是已有八個月都未曾再踏入她們的寢宮。”
    “你嫌我髒，可是你知道嗎，若當年有在世華佗能準確的告訴我，我根本就生不了孩子，我是不會這樣年複一年的喝苦藥以及寵幸妃嬪的。”
    “或許在你眼裏，我寵幸妃嬪是在行快樂之事，可於我而言，那是一種屈辱，我每一次寵幸她們，都在證明我有多不中用，都在證明我有多無能……”
    他搖頭苦笑。
    “所以，我又怎麽會喜歡這種事呢？”
    “我其實也可以幹淨的，若是當年有人告訴我，我隻需要守身如玉再等十八年，就會有一個能為我生育子嗣的女孩出現在我麵前，那麽，我一定可以守身如玉等上十八年……”
    他黑眸裏倒映著沈元薇的影子。
    “元薇姑娘，我如今對你強取豪奪，何嚐不是命運捉弄？當年我生君未生，如今君生我已老，若時光逆轉，我也能在十八歲遇見你，若我那時候就能與你擁有一個子嗣，那麽，我會對你們母子視若珍寶，我絕不會再納那麽多的妃嬪。”
    “我一直都隻是想，有個孩子繼承我的江山而已……”
    沈元薇沉默望著這個如此虛弱卻還在跟她解釋的帝王。
    她不想被這個男人洗腦，哄騙，可是，她著實有些憐憫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若是在現代，去醫院直接就能給他化驗出來，他是弱精症，甚至死精症，他不可能讓女人懷孕。
    有了這樣的結果，他或許早就已經認命了。
    可這個時代沒有那麽好的醫療設備，太醫們隻知道他在房事上沒問題，診斷不出來他弱精，死精，自然誰也不敢一口咬定他生不出孩子，太醫們隻能一直拖著他，一直讓他喝藥嚐試……
    真的，這一點兒也怨不得那些大夫。
    沈元薇憐憫地看著謝君臨。
    “皇上跟我說這些做什麽？我同情皇上的遭遇，可不管皇上有什麽樣的苦衷，不管皇上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寵幸的妃嬪，你這具身子寵幸過百十來個妃嬪，這始終是事實。”
    她搖頭說，“皇上想讓我不膈應，想讓我喜歡你，我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像皇上你也不可能毫無芥蒂的去喜歡青樓裏迎來送往的妓子，這是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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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君臨剖開自己的內心，將往事講給沈元薇聽，他沒想到，沈元薇一邊憐憫他，一邊如此紮他的心。
    他堂堂皇帝，拿他跟猥瑣村漢比較完畢，又拿他跟青樓妓子比較了是吧？
    他幽幽盯著沈元薇，薄唇微張。
    沈元薇偷看他一眼，搶在他前頭開口。
    “我沒有羞辱您的意思，您這些年在後宮迎來送往陪女子，是為了求個孩子，青樓裏那些姑娘迎來送往陪男人卻是為了奔一條活路啊，她們是為了活下去而接客，您有苦衷，可她們的苦衷比您還高貴——”
    謝君臨默默閉上了眼睛。
    他虛弱地說，“朕不想跟你說，你會氣死朕。”
    沈元薇心想，你不想跟我說話算啥，你直接把我攆出宮去我會更高興。
    她低頭看了眼謝君臨握著她胳膊的手，又努力去掰他。
    “話都不想說了，手也不用再握這麽緊了吧？我掰好幾次了皇上，您鬆開，我叫太醫進來。”
    “……”
    謝君臨半睜開眼瞅了她一眼。
    惹他生氣了不想著怎麽哄他，還想掰開他把他踹得更遠的，沈元薇是頭一個。
    他是需要太醫進來看看了。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渾身都沒有力氣，心裏也悶悶的，腦子都悶疼悶疼的。
    他一邊鬆開沈元薇的手，一邊說，“雖然你快把朕氣死了，朕還是想告訴你，朕的過往已經無法更改，可朕能跟你保證，此次你履行契約和離跟了朕以後，朕不會再寵幸其他人，你喜歡幹淨，朕從此便為你做個幹淨的人。”
    沈元薇見他鬆開了手，趕緊將胳膊收了回來。
    聽到他說履行契約，和離，沈元薇的臉色比他還難看。
    沈元薇心想，你都喝砒霜了，你以後想寵幸妃嬪也是有心無力了啊，還從此為我做個幹淨的人，你能活多久還不一定呢，若是毒發身亡躺棺材裏了，那倒的確是能一輩子幹淨了……
    謝君臨雖然鬆開了手，但眼睛一直看著沈元薇。
    瞅見沈元薇那難看的表情，他又氣得心口疼。
    盼著他死是吧？
    蕭淩昭隻是半天沒吃飯，這姑娘心疼得跟什麽似的，而他都吐血了看著都要死了，這姑娘竟然還嫌他命太硬了死得不夠快……
    嗬！
    沈元薇沒去管這個臉色白得像是快碎了的帝王，她站起身揚聲喊門外的人——
    “太醫！皇上醒過來了！”
    “皇後娘娘，您快進來看看與您結發十八年的夫君吧，他為了您醒過來了！”
    “還有各宮娘娘們，大家都別哭了，皇上他是真的真的舍不得你們，他不忍你們跪外麵哭泣，他為了你們醒過來了！”
    “……”
    謝君臨猛地睜大眼睛看著大聲嚷嚷的沈元薇，臉色鐵青。
    沈元薇！
    他在這兒說從此為沈元薇守身如玉，沈元薇卻在那兒興致勃勃去喊他所有妃嬪，非要說他對那些妃嬪似海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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