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充滿希冀的眼神僵硬了一瞬。
    她抬頭看了一眼沈元薇，又轉頭看向兩個兒媳婦和女兒。
    對上兒媳婦那兩雙怨恨的眼睛，她眼神立刻閃躲，她又看向她的女兒，可女兒的眼神是一樣的淡漠疏離。
    她抿緊嘴唇。
    也不知道她是想跟女兒兒媳解釋，還是想向沈元薇解釋，她低著頭小聲說，“我……我隻是想報仇而已，我又有什麽錯呢？”
    她眼裏閃爍著淚光，“我的兩個兒子，我尚在繈褓之中的孫子，還有我的夫君，他們全都被人害死了，我隻是想為他們報仇而已啊……”
    她用力捂著心口，閉上眼睛悲痛地說，“就連我自己，這些年都在地獄中受盡了折磨，我想報仇，這難道錯了嗎？”
    她的兩個兒媳婦一臉麻木。
    想來，這一個月被關在同一個囚籠裏，她們早已經聽膩了婆婆的這套說辭。
    宋歲歡也同樣無動於衷。
    她們早就跟母親吵累了，母親執拗地認為自己沒錯，她們吵上幾次就不想再吵了，因為她們喚不醒一個偏執發瘋的人。
    沈元薇低頭瞅著宋母，好笑地說。
    “你想報仇，你不是已經報了嗎，你成功給皇上下了毒，你為你那滿手血腥罪有應得的夫君做了一回女壯士，那你應該慷慨赴死去陪你摯愛的夫君和兒子啊，你在這兒說什麽你不想死？你不想死，難道你兒媳你女兒就想死嗎？你拉她們去死的時候可在乎過這三條人命？嘖，反正你眼裏也隻有你夫君和兒子，根本不在乎你兒媳和女兒的死活，那就讓她們三個不被愛的離開你好好活著，你自己一個人悲壯的下去陪你的好兒子好夫君吧。”
    沈元薇紅唇微勾。
    “我想，你應該也更願意下陰曹地府去陪那幾個帶把的能為你們家傳宗接代的兒子，你肯定不願意活著陪這三個沒帶把的女人吧？不然你為何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帶她們三個一塊兒去死呢？”
    宋母背脊僵硬。
    她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這話。
    可她，真的不想死。
    她不是怕死……
    隻是……
    隻是那個該死的皇帝都還沒被毒死，她怎麽能就這樣死了呢？
    她還得活著啊！
    宋母抬頭看了一眼對她態度惡劣的昭嬪娘娘，知道求這個人沒有用，她飛快轉頭望向宋歲歡。
    她壓低嗓音，“你為什麽不說話？你都已經能逃出生天了，你為什麽不帶我一起出去？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你的母親去死嗎？你快跟娘娘求情，求娘娘把我也放了！”
    宋歲歡紅著眼眶冷冷盯著母親。
    她不想這麽冷血……
    可是，她真的被這個母親坑怕了。
    這一次她是僥幸逃脫了，下一次呢？
    要是母親又念叨著去報仇，又去下毒，她下一次還如何能逃脫？
    她不會為母親求情了。
    她沒有九條命，她不敢再讓母親留在她身邊不停的拖累她。
    宋母見宋歲歡竟然不吭聲，氣急了！
    她撲過去一把抓住宋歲歡的衣襟，怒吼道，“你還真要任由我去死？你明明已經得救了，你為什麽不救我！”
    見宋歲歡仍舊一聲不吭，她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宋歲歡！你果然是個靠不住的白眼狼！”
    “當年你半路上被你師父救走，你明明早就能來救我們，可你卻對我們的痛苦視若無睹，你眼睜睜看著我在地獄裏掙紮了十幾年，也不肯救我！”
    “你心裏根本就沒我這個母親！”
    宋歲歡緩緩流下兩行淚。
    她忍受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她壓製著撕心裂肺的心痛，抬頭望著母親。
    她逼著自己硬下心腸。
    她擠出一個微笑，平靜地說，“是啊，我心裏從來就沒有你這個母親，我真的特別後悔把你從流放地救回來，你明明很喜歡待在地獄裏啊，我讓你逃出來了，你還要把我們三個一塊兒帶回地獄去，你說，你有什麽搭救的必要呢？”
    她一點點撥開母親抓她衣襟的手，“你還是回你的地獄去吧，去好好陪陪父親和哥哥，他們一定很想你。”
    宋母沒想到，宋歲歡會這樣跟她說話。
    一瞬的怔愣後，她頓時感到無比的憤怒，她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她想要撲過去掐死這個白眼狼女兒，卻被龍鱗衛推開牢門將她一腳踹得往後退去。
    她捂著疼痛的心口倒在稻草堆裏，驚慌地看著宋歲歡走出牢門。
    “不……”
    “不！”
    她又看向兩個兒媳婦！
    她的兒媳婦根本沒管她。
    這兩個可憐的女子正期待抬頭望著她們的救星昭嬪娘娘，小心翼翼道，“娘娘，您方才說，我們可以離開婆婆跟小妹一塊兒好好活著？我們……我們也可以離開是嗎？”
    沈元薇頷首，“皇上答應了，隻誅首惡，你們可以不用跟她一起死。”
    兩個可憐女子欣喜若狂。
    她們連忙跪地磕頭謝恩，“多謝昭嬪娘娘救命之恩！多謝皇上寬容仁慈饒恕之恩！多謝娘娘！多謝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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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磕完了頭，她們趕緊爬起來跟著宋歲歡跑出牢門，再也不想留在這個沒有自由的可怕之地。
    宋母見大家都跑了，她絕望又害怕，她連滾帶爬來到牢門口，想要跑出來。
    可惜，龍鱗衛在她跑到門口時，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她還差一丁點就能跑出來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牢門在她麵前緊閉。
    她絕望地抓著牢門，崩潰地大聲喊——
    “不！”
    “放我出去！你們放我出去！”
    “憑什麽同樣是死罪，她們可以活，我不可以？她們都能被釋放，我也應該被釋放啊！”
    “皇上他不是沒事嗎，他都已經好了，為什麽不能放了我！”
    沈元薇稀罕地看著這個女人。
    有時候她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的腦回路，跟這世上大多數人是不一樣的。
    別說這是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殺人也應該償命啊，給一個普通人投毒都會被判刑，何況這人毒害的還是天子？
    她沒有理會宋母的歇斯底裏，她領著龍鱗衛和宋歲歡幾人，一同離開了這陰暗的牢獄。
    來到天牢外麵，再次沐浴在陽光下，宋家兩個嫂嫂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沈元薇轉頭看向宋歲歡。
    見宋歲歡三步一回頭，眼淚流淌滿麵，沈元薇說，“做好準備了嗎，我要讓你見一些人。”
    宋歲歡擦拭掉眼淚，望向沈元薇，“什麽人？”
    沈元薇舉起手，輕輕拍了拍手掌，下一刻，一連串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百姓就抱著死人的牌位出現在宋歲歡麵前。
    那些人裏，有六十多歲背脊佝僂的老人，有憔悴消瘦的中年婦人，也有年僅十幾歲卻被艱難的世道磋磨得一臉麻木的少年少女，還有幾個少女才十四五歲，懷中就抱著哇哇哭的小孩子了……
    沈元薇指著那些人，告訴宋歲歡，“他們就是當年被你父親所殘害的那一百多人留下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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