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用力攥著車簾子，指節泛白。
    他就知道，他不招人喜歡。
    像他這種隻會拖累別人隻會讓人厭煩的人，果然就該去死，對吧？
    他死死盯著將軍府那兩扇不對他敞開的大門，他緊緊咬著唇，用力到將嘴皮都咬破了滲出了鮮血，他也無知無覺。
    薑太後坐在小兒子旁邊，看到小兒子這副被拋棄小狗狗的模樣，她心疼得要命。
    被沈元薇捅了一刀，她如今恨死了沈元薇，又見沈元薇拋棄她大兒子和兩個孫子毅然決然回到將軍府，她心裏清楚，沈元薇絕對不是她小兒子的良人——
    讓阿佑繼續跟沈元薇攪合到一塊兒，阿佑隻會受傷害更深。
    長痛不如短痛，現在就讓阿佑死心，或許才是最好的辦法。
    於是，薑太後立刻借著這個機會，故意挑撥。
    “阿佑你看，母後明明已經讓人去通知沈元薇了，我跟她說了你要來，可她一聽你真的來了，她立馬就把門關上了……”
    “先前母後跟你說她對你是虛情假意，你還不信，現在你親眼看到了，你瞧明白了吧？”
    “她往日裏對你好，是因為她寄人籬下沒有辦法，不得不應付你，如今她一離開皇宮，她就立刻跟你劃清界限了，生怕被你糾纏上……”
    “這種人啊，根本就不值得你真心對她，像她這樣的朋友咱們不要也罷，你乖，過兩天母後給你介紹幾個更好更善良的女子，她們才是你應該敞開心扉去結識的好朋友，好嗎？”
    瑞王一直盯著將軍府大門，任憑薑太後怎麽說，他都沒有反應。
    薑太後又輕聲說，“阿佑，我們回家吧，回母後和哥哥的家，咱們以後離這個沒良心的女人遠遠的，她不理你，你也再不要理她了，好不好？”
    瑞王仍舊沒有反應。
    薑太後見兒子不吭聲，就替他做了決定，吩咐趕車的太監。
    “調轉方向，回宮。”
    太監立刻揮動馬鞭，調轉方向。
    瑞王直勾勾盯著將軍府大門，隨著馬車轉動方向，將軍府大門也在他眼中變換了方位。
    眼看著那將軍府在他眼中旋轉，眼看著自己離那府邸越來越遠，他的眼睛，慢慢變得黯然。
    就這樣走了嗎？
    姐姐不要他，母後要帶他回家了。
    他好不容易出來一次，這次見不到姐姐，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吧？
    他會重新被關在那個小小的院子裏，再也沒有人懂他的喜怒哀樂，再也沒有人懂他無聲的訴求……
    馬車漸漸往來時的方向轉動，他抬眸望著那黑夜之中的將軍府——
    他心裏忽然想起姐姐跟他說的話。
    阿佑，你要勇敢一點，你要學會跟人溝通，你若是一直這樣不說話，有一天姐姐離開你了，你可怎麽辦啊？
    阿佑，你勇敢一點，隻是跟人開口說出你的訴求而已，隻是說幾個字而已，不難的……
    阿佑，你得學會開口啊……
    這些話不斷在腦子裏回響，讓他的心，漸漸恢複了跳動。
    他摳著手掌心，艱難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隻要開口喊姐姐開門，姐姐就會把門打開，是不是？
    他隻要勇敢一點，就不會被姐姐拒之門外，是不是？
    他……
    他可以的，是不是？
    下一刻，瑞王忽然用力推開趕車的太監，踉蹌著從馬車上撲下，他摔落在地翻滾了一圈，可他沒有喊疼，他爬起來就義無反顧往將軍府跑去。
    薑太後看著兒子如此狼狽如此發瘋，著急壞了！
    她捂著心口失聲大喊，“阿佑！阿佑你幹什麽！你回來！”
    瑞王充耳不聞。
    他眼裏隻有那陌生的將軍府。
    他隻知道，能聽懂他說話能懂他喜怒哀樂的姐姐，就在那宅子裏。
    隻要他推開了那扇門，就能見到姐姐。
    他要是不去推開門，他要是被母親帶回宮裏，他就永遠見不到姐姐了。
    虛弱的小少年，用盡了一身的力氣，他跌跌撞撞跑到將軍府門口，跑上台階，站在大門口。
    對別人而言隻是抬個手敲個門的輕易動作，對他而言難如登天。
    他不知道怎麽叫門。
    他不知道怎麽開口喊人來開門。
    他急得手指飛快張合，他急得眼眶都紅了。
    他想到往日裏他躲在房裏，母後和哥哥站在門口輕輕拍門的動作，他咬著嘴唇，顫抖著抬起手。
    手剛抬起來，他又害怕地後退兩步。
    可是想到姐姐就在裏麵，他又掙紮著重新回到門前。
    他紅著眼眶，艱難抬起手，輕輕拍打著門。
    他不敢用力，他輕輕拍著，拍了好多下，也沒有人理會他。
    他眼睫毛顫了顫，晶瑩的淚珠啪嗒啪嗒直掉。
    姐姐不理他。
    怎麽辦。
    姐姐不給他開門，理都不理他。
    他一著急，手上的力道就重了些，他用力拍著門，執拗地想要把這扇門敲開。
    終於，裏麵傳來門房的聲音。
    “誰啊？”
    “……”
    小少年嚇得連忙縮回了手，他想轉身逃走。
    可是，逃走了就見不到姐姐了。
    他拚命克製著心底湧動的害怕，他咬著嘴唇，沉默地繼續敲門。
    很快，門房披上衣裳走出來，將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
    年邁的門房大爺驚訝看著這個拍打著門的陌生少年，慈祥地問，“小公子，您找誰呀？”
    瑞王無法開口回答。
    他紅通通的眼睛飛快望了一眼門房，然後低著頭避開門房的眼睛。
    他像個懵懂的初次闖入人類世界的小獸，不知何為規矩，他不知道沒經過主人同意就不能擅闖別人府邸，他悶著頭就想跨進門裏麵，跑去找他的姐姐。
    門房笑了。
    見這是個單純無害的小公子，他並沒有動怒，他一把揪住小少年的後衣襟，笑道，“小公子您想進去，您得先自報家門呀，您得讓我知道您是誰，對吧？這裏是將軍府，不能隨意擅闖——”
    瑞王突然被人揪住了後衣襟，嚇得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縮手縮腳無措又恐慌地望著這個壞蛋爺爺，眼淚啪嗒啪嗒滾落。
    門房也變得無措，“哎哎哎你別哭啊，我可沒打你，老天在上，我沒動你一根手指頭啊，你哭啥？”
    瑞王無聲落著淚，轉頭望向身後的漆黑街道，他想找他家的馬車，他想找他的母後，他想要母後來幫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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