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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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次祁府宴飲,當時的祁家軍初露頭角,誰都想來瞧瞧這個突然殺出來的黑馬是何方神聖,所以來的人又多又雜。
因為賓客比預想的要多,祁府人手有些不夠用,便從後宅各處也抽調了一些出來,連帶著當時十二歲的巧兒,也作為婢女,給賓客上茶。
鄂陽蘭對她的管束確實寬鬆,再加上她活潑討喜,夫人也慣著她,所以規矩方麵便鬆散了些,上茶的時候,無論是行走的步調或者倒茶手法,都與旁人有著細微的差別。
若是放在平時便罷,偏偏那天,有人鐵了心要給祁家一個下馬威。
巧兒成了導火索。
有人揪住巧兒笨拙的上茶手法大肆嘲笑,說祁家不愧是犄角旮遝跑出來的野軍,連府中丫環都如此不知禮數。
所有人都盯著巧兒,但巧兒絲毫不怯場,她大聲辯駁說自己隻是年幼,對方跟她一個小孩子計較才是毫無風度小肚雞腸。
鄂陽蘭大驚失色,拉住巧兒的手,讓她跟對方道歉。
巧兒性子倔,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她說她平日就這樣,連夫人都不管她,這些人憑什麽對她指手畫腳?
這話一出更不得了,本來隻是一個婢女的過失,眼下近乎要成了夫人的過失。
這不僅讓祁府在所有人麵前顏麵掃地,更讓她這個祁府的教引嬤嬤成為笑話。
還有什麽能挽回?
鄂陽蘭狠狠一巴掌扇在巧兒的臉上,將她扇得跌倒在地,在滿座驚詫的目光中,鄂陽蘭向賓客請罪,隻說自己教女無方,祁府規矩甚為嚴苛,從未有過懈怠一說,今日小女出言不遜又不知禮數,按祁府規矩,當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未免賓客覺得她隻是嘴上說說,鄂陽蘭叫人上了鞭子,她當眾行刑。
她那時一心隻害怕巧兒的言行給祁府聲譽造成影響,怕此事過後被老爺夫人怪罪,更怕母女二人被趕出祁府——那時的亂世,一旦被攆走,她們母女必死無疑。
所以她抽得極重,每一鞭都近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她完全忘記了巧兒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隻想讓所有人看到她的嚴苛,讓所有人知道,祁府不是那等無規無矩的野門小戶。
懷揣著這樣的念頭,她近乎魔怔,巧兒從最初的痛苦尖叫,到後來的嘶啞喊不出聲,完全被她無視。
二十鞭結束,巧兒已經像是浸在血裏,而滿場賓客,再無一人膽敢談論祁府禦下不嚴。
奄奄一息的巧兒被扶了下去,夫人悄悄派人去叫了大夫,被鄂陽蘭冷著臉攔在門外,隻說要讓巧兒吃夠了苦頭,她才會長教訓,否則如此大逆不道,未來必定給祁府招致禍患。
巧兒說到底是她的女兒,她不讓治,旁人也沒辦法,但夫人到底憐惜那孩子,便讓大夫一直在府中候著。
一直拖到宴飲結束,鄂陽蘭送走最後一位賓客,這才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等待她的,隻剩一具冰冷的屍體。
滿身是血的巧兒,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裏,不知死去多久。
她連跟母親說最後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獨自,孤單而痛苦的,死在了自己的房間了。
直到鄂陽蘭的悲號傳出院外,夫人才趕忙帶著大夫趕過去,可惜一切已無力回天。
夫人也在一旁,泣不成聲。
再後來,鄂陽蘭就瘋了,或者說,沒有人看出她瘋了,她成為一個偽裝成正常人的瘋子,她教引著手底下的每一個婢女,發了瘋地折磨她們,要求她們規行矩步,連一顰一笑都要丈量清楚。
夫人起初質疑她的行為會否太過嚴苛,但想起巧兒的死未嚐沒有自己放任的責任,便也不好開口,索性隨她去了。
當家主母都不插手,旁人就更不會插手了。
於是鄂陽蘭成了祁府人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從她手底下出來的婢女,個個如同行屍走肉。
但鄂陽蘭從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問題,她甚至不認為自己瘋了,她堅信自己是對的,隻有這樣,才不會讓這些人重蹈巧兒的悲劇。
她不是在害她們,相反,她在救她們。
後來夫人成了太後,鄂陽蘭也從教引嬤嬤到掌事姑姑再到後來的鄂掌監,因為背靠太後,無人敢對她有微詞,這也就助長了她認定自己無錯的信念。
直到那天走進倚翠軒,直到季月歡冷聲說出那句:
“鄂陽蘭,你在殺人。”
簡簡單單七個字,卻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救人,她隻是不希望那些人和她的女兒一樣。
但季月歡卻告訴她,她的所作所為在磨滅一個人的本心,與殺了她們無異。
季月歡將她揪到鏡子麵前,讓她看見自己那張麵目可憎的臉,她問她有多久沒有看到自己暢快的哭和笑了。
後來她仔細一想,不隻是自己,她身邊那些一個個如花般鮮妍的女孩兒們,也都沒再露出過笑顏。
哪怕不是由她親自教導出來的一些人,也會在遠遠看見她時,迅速收斂臉上的笑意,像見了鬼似的避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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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曾經的祁府不是這樣的,那時因為巧兒天真爛漫的性格,祁府到處是歡聲笑語。
府中下人敬重她卻不畏懼她,因著喜歡巧兒,還會經常跑到她的院子裏,給她和巧兒帶些東西,有時候是半個燒餅,有時候是保暖的衣物。
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她一直以為那些身影不再到來,是因為巧兒的離去,可細細想來,分明是因為她的折磨。
她真的隻殺過一個巧兒嗎?不,她的手早就沾滿了無形的鮮血。
她將無數個年輕而鮮活的女孩兒,親手扼殺在最美的年華。
季月歡聽完也沉默。
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老實說,巧兒的死,鄂陽蘭近乎全責。
問題根本不出在巧兒不夠規矩上,哪怕挑事兒的賓客也隻占了一小部分責任,剩下的還是來自於鄂陽蘭的過度緊張,和自以為是。
巧兒的辯駁本身沒什麽問題,連當時的先帝和太後都沒開口,她反倒率先跳出來攬下所有責任。
這讓她想起小老頭。
但鄂陽蘭和小老頭是兩個極端。
麵對她被眾人誣陷殺人的時候,小老頭也是第一時間認錯,但他不是摁著季月歡的頭要她認錯,而是自己跪在對方麵前,請求對方的原諒,隻說自己回去會好好管教。
然後在人群散去後,認真跟她說,知道她是冤枉的,可是真相不重要,他隻想要她好好的。
而鄂陽蘭則是急於向眾人展示自己的能力,急於維護所謂威信,雖說她也第一時間承認自己教女無方,但卻轉頭當眾鞭打自己的女兒。
季月歡想,巧兒即便活下來,這件事或許也會給她造成無法磨滅的創傷。
她沒辦法說鄂陽蘭不愛自己的女兒,隻能說她用錯了方式。
正說話間,不遠處傳來騷動,緊接著是一臉焦急的祁曜君快步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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