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過神火山莊的簷角時，東方秦蘭正蹲在後廚的灶台邊偷糖霜。
    她赤腳踩在青磚上，裙擺沾著新摘的山楂籽，指尖凝出一簇純質陽炎，將偷來的冰糖烤得滋滋作響。爐火映著少女狡黠的眉眼，忽明忽暗間，她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二小姐又偷糖做零嘴？"
    東方秦蘭猛地轉身，糖葫蘆串上的山楂滾落一地。王權醉倚著門框啃蘋果，青銅麵具歪戴在發間，露出半張戲謔的臉："淮竹姐讓我逮你呢，說你再偷吃糖霜，下個月就別想碰桂花糕。"
    "叛徒！"東方秦蘭甩出火苗燒她裙角，"上回你偷我爹的醉仙釀，還是我幫你望的風！"
    王權醉閃身避開，蘋果核精準丟進灶膛："略略略沒燒著……"
    十年前的血夜在睡夢中重現。
    東方秦蘭躲在祠堂梁上，看著金人鳳的劍鋒抵住父親咽喉。純質陽炎在叛徒掌心扭曲成蛇，她卻連指尖都凝不出一星火苗。直到姐姐淮竹的竹笛聲破空而至，她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秦蘭，記住這火。"重傷的父親將最後靈力注入她眉心，"不是焚盡仇敵，而是......護住所愛。"
    那夜她背著昏迷的姐姐逃出山莊，糖葫蘆的竹簽紮進掌心，血珠混著淚，燙穿了童年。
    十八歲那年，她在江南小鎮遇見個呆子。
    那人背著藥簍跌進她烤山雞的火堆，手忙腳亂撲滅衣擺火星，抬頭時卻笑出一口白牙："姑娘的火，比三月桃花還豔。"
    東方秦蘭把烤焦的雞腿砸過去："登徒子！這是純質陽炎！"
    後來她才知道，這呆子竟是藥王穀傳人，為尋克製黑狐的靈草走遍九州。他教她將火焰凝成銀針救人，而她在他試藥昏迷時，偷偷把糖霜抹進他苦得發顫的唇間。
    "喂，呆子。"大婚那夜，她戳著夫君心口，"要是你敢像金人鳳那般......"
    "我就把自己煉成避毒丹，"他握住她指尖，"讓你日日含在嘴裏苦死。"
    懷胎七月時，東方秦蘭殺回了神火山莊。
    金人鳳的走狗在純質陽炎下哀嚎，她卻護著肚子不敢妄動靈力。直到王權醉的劍氣劈開結界，她才看見廢墟中蜷縮的幼童——那是姐姐淮竹的兒子，未來的道門兵人。
    "叫姨母。"她把沾血的手在裙擺擦了又擦，遞出根糖葫蘆。
    王權富貴盯著晶瑩的糖霜，忽然伸手抹去她頰邊血痕。那一刻，東方秦蘭在孩童漆黑的瞳仁裏，望見了當年祠堂梁上發抖的自己。
    東方月初學會喚"娘親"那日，她在院中種下三百棵山楂樹。
    王權醉帶著新製的劍穗來訪，卻見昔日潑辣少女正輕聲哼唱："......糖葫蘆兒甜又脆，小月初呀快快睡。"純質陽炎化作螢火，在搖籃邊織成星河。
    "真不像你。"王權醉拋來酒壇。
    東方秦蘭拍開泥封，烈焰在壇中燃成蓮花："當年爹說，這火該護著所愛。"她將酒液傾入黃土，火光映亮墓碑上"東方家主"四字，"現在我才懂，所愛不止血親。"
    夜風拂過山楂林，沙沙聲裏，她仿佛聽見父親在笑。
    在仇恨與溫情間，她最終選擇了以火焰照亮而非焚燒。
    最好的複仇，是讓仇敵懼怕的火焰，成為後代安眠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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