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回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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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看望完女兒後,回到季寧院門前,掌心的時空紋路突然泛起微癢。
外孫女季寧正在葡萄架下給清歡喂葡萄,守真龐大的身軀縮在石凳上,像座被塞進小院的鐵塔,清歡則趴在他肩頭,用紅頭繩編花環。
“外公要走啦?”
季寧望著安平,手裏的葡萄汁沾得指尖發亮。
清歡聞聲轉頭,發間銀鈴輕響,她晃著編到一半的花環:“大師兄我們要回去了嗎?小福說回去給我燉雞湯!”
守真耳尖通紅,慌忙用袖口擦掉她嘴角的果汁:“師姐,我們回去修行啦。”
安平看著外孫女季寧,小姑娘身上有股曬幹的槐花香,像極了平平小時候。
他在她耳邊輕輕說:“替外公照顧好母親,下次來給你帶靈蝶酥。”
季寧重重點頭,馬尾掃過安平手背,忽然湊近他耳邊:“我看見過外公的白發在發光哦!”
告別時,清歡拽著安平的袖子不放,像五歲那年他第一次下山時一樣。
安平摸了摸清歡的頭,指尖觸到她發間的時空碎片 —— 那些細碎的光粒正隨著她的呼吸明滅,像極了靈魂深處未愈的傷口。
三人踏上歸途時,天邊堆起鉛雲。
一個月後,守真望著雲層中若隱若現的玄真觀輪廓,忽然開口:“大師兄,你說師姐的靈魂……”
他頓了頓,聲音發悶,“是不是像被撕碎的靈蝶翅膀?”
安平凝視著清歡蹦跳的背影,她每一步都踩在雲朵之上:“師父說過,靈魂的傷要靠自己愈合。我們能做的,就是守住她的光。”
行至半山腰時,暴雨驟至。
“小福,你說雨停後會有彩虹嗎?”
清歡仰頭望著守真,睫毛上掛著雨珠。
壯漢笨拙地用袖口替她擦臉:“會有,像師姐的紅頭繩一樣亮。”
安平望著兩人,忽然想起玄真觀的暴雨夜 —— 那時清歡還是個怕打雷的小丫頭,總躲在他懷裏數雷聲,守真則舉著燭台縮在門邊,假裝自己不怕閃電。
回到觀裏時,老槐樹的白花被暴雨打落滿地。
清歡踩著花瓣跑向寢室,忽然被石階絆了一下。
安平看見清歡靈魂深處的碎片輕輕震動,像被風吹動的書頁,其中一頁隱約露出 “玄真觀” 三個字的筆畫。
“她的靈魂在拚圖。”
安平低聲說,守真點頭,桃花眼裏映著清歡床頭的燭火。
後半夜,安平在藏經閣查閱古籍時,守真推門進來:“師姐睡了。”
“守真,” 安平,指尖撫過藏經閣的雲紋窗欞,“從明天起,帶清歡去看觀裏的每一處角落。她摸過的每塊磚、看過的每片瓦,都是拚圖的一角。”
守真點頭,忽然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師姐睡前說,要把這個藏在老槐樹洞裏。”
安平打開紙包,裏麵是半塊桂花糕,和一張歪歪扭扭的畫 —— 畫著四個小人和四隻小貓三個高的護著一個矮的,旁邊寫著 “玄真觀”。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間十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般悄然流逝。
然而,在這漫長的時光裏,清歡的腦海中卻時常閃現出一些奇怪的畫麵。
這些畫麵如同電影片段一般,在她的腦海中不斷循環播放。
有時,她會看到自己在一個封閉的房間裏獨自修行,周圍彌漫著神秘的氣息;
有時,她會看到自己拯救那些受傷的小貓小狗,它們在她的嗬護下逐漸恢複生機;
還有時,她會看到自己幫助別人尋找丟失的物品,那種成就感讓她感到無比滿足。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畫麵逐漸發生了變化。
原本溫馨的場景漸漸被一些恐怖的畫麵所取代,她開始看到自己在殺人放火,血腥的場景讓她毛骨悚然。最後,她竟然看到自己坐在一張高高的座椅上,下方是無數身著黑袍的人,他們對著她虔誠地跪拜。
這些恐怖的畫麵讓清歡越來越害怕,她試圖用各種方法去忘記它們,但它們卻像幽靈一樣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而且越來越清晰。
終於,她無法再忍受這種折磨,將這些記憶告訴了安平和守真。
安平和守真聽完清歡的敘述後,雖然對她之前六十年的經曆一無所知,但他們都能感覺到這些記憶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然而,麵對如此詭異的情況,他們也感到束手無策,隻能不斷地安慰清歡,告訴她這些記憶都是屬於她的一部分,她需要勇敢地去麵對。
盡管得到了朋友的安慰,清歡的內心依然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她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時常將自己關在屋內,不願與外界接觸。
安平翻閱古籍的手指頓在《靈魂修複秘典》泛黃的書頁上,燭火將他眼下的陰影扯得老長。
守真抱臂站在窗前,望著清歡緊閉的屋門,道袍下的肌肉繃得像鐵石 —— 自從清歡說出那些恐怖畫麵,她已經三天沒踏出房門,連最愛的桂花糕都碰也不碰。
“大師兄,那些黑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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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真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好像和南疆的聖火教邪修很像。”
安平抬頭,看見壯漢掌心緊握的穿山甲玉佩泛著紅光,那是感應到邪惡氣息的征兆。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命運長河裏瞥見的片段:這個時空的清歡曾誤入邪教,靈魂被種下扭曲的記憶種子。
“去把‘引夢燈’拿來。”
安平合上典籍,燭火在他眼中跳動,“該讓她看看真正的自己了。”
守真領命而去,靴底踏過滿地槐花,驚起幾隻夜蝶。
子夜時分,清歡的寢室亮起柔和的金光。
引夢燈懸在床頭,燈油裏浮著七片槐花瓣,每片都刻著安平的鎮魂咒。
守真半跪在床前,像座沉默的鐵塔,掌心托著清歡發涼的指尖。
安平手持拂塵,衣袖掃過牆麵,竟映出層層疊疊的時空殘影 —— 有玄真觀的晨課、有靈蝶紛飛的花園、有三人在老槐樹下刻字的午後。
“清歡,跟著光走。”
安平的聲音混著燈油香,輕輕落進她耳中。
少女睫毛顫動,指尖忽然攥緊守真的袖子,像抓住救命稻草。
守真喉結滾動,卻故意用笨拙的語氣說:“師姐抓疼我了。”
清歡聞言,指尖力道果然鬆了些,卻仍不肯睜眼。
引夢燈的光突然變得熾烈,七片花瓣同時飛起,在牆上拚出清歡的靈魂輪廓。
安平看見她靈魂深處的裂痕正在滲出黑霧,卻也有微光從裂縫中透出 —— 那是這些年她救過的小貓、補過的靈蝶、在觀裏刻下的每一道 “歡” 字。
“你看,”
守真輕聲說,用另一隻手替她擦去額角冷汗,“那些黑霧是別人塞給你的噩夢,這裏才是你。”
他指尖點在靈魂輪廓的心髒位置,微光頓時盛開出一朵槐花,“你總說靈蝶翅膀破了可以補,靈魂破了也一樣 —— 用你救過的每條命、種過的每朵花、給我的每顆糖,慢慢補。”
清歡忽然發出嗚咽,卻終於睜開眼睛。
她望著牆上跳動的光影,看見自己追著靈蝶跑過回廊,看見守真笨拙地給她編花環,看見安平在暴雨夜把她護在懷裏。
這些畫麵與邪修的黑袍重疊、對抗,最終將黑霧逼至靈魂邊緣。
“那些殺人的畫麵……” 清歡盯著靈魂裂痕中的微光,忽然伸手觸碰,“刀是別人遞的,火是別人點的,我隻是……”
“隻是被人偷了靈魂的木偶。”
安平接過話頭,拂塵掃過黑霧,露出底下蜷縮的幼年清歡,“但現在你有我們,有整個玄真觀,有你救過的生靈做針線,怕什麽?”
守真忽然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裏麵是塊完整的桂花糕:“師姐上次藏在樹洞的糕,我偷偷換了新的。”
清歡看著糕點上的槐花點綴,忽然笑了,眼淚卻大顆大顆落下來。
她咬下一口,甜味混著守真身上的槐木香氣,像極了記憶中某個溫暖的午後。
引夢燈的光漸漸柔和,七片花瓣飛回燈油,將最後一絲黑霧逼出靈魂,隨後清歡開始剝離體內的血之大道。
清歡指尖纏繞的血紅色霧氣正發出不甘的嘶鳴,如活物般扭曲著試圖鑽入她的經脈,卻在觸及心口處一枚銀白色光點時,如冰雪遇火般迅速消融。
那光點是十年間她救過的三百六十五隻靈蝶的殘影,此刻正連成光網,將侵蝕靈魂的血之大道緩緩剝離。
“原來…… 你才是枷鎖。”
清歡輕聲呢喃,喉間泛起鐵鏽味 —— 那是血道紮根靈魂深處的印記。她
望著掌心翻湧的血色,忽然想起無數個午夜夢回時,那些黑袍人遞來的染血匕首,刀刃上倒映的從來不是自己的眼睛。
冰晶折射的光中,她看見幼年的自己被血色籠罩,而真正的她,被封在靈魂最深處,像顆蒙塵的珍珠。
守真遠遠望著,手中鐵劍 “嗡嗡” 震顫 —— 那是清歡靈魂深處傳來的共鳴。
他看見她原本的赤紅色紋路逐漸透明。
“破!” 清歡忽然低喝,指尖銀光大盛。血之大道的核心 —— 一枚刻滿邪紋的血色蓮子,終於從她眉心逼出。
蓮子裂開的瞬間,無數淒厲的慘叫從其中迸發,卻在觸及清歡周身的靈雨時,化作千萬隻透明蝴蝶,每隻蝴蝶翅膀上都映著她這些年救下的生靈:瘸腿的穿山甲、斷翼的靈雀、瀕死的槐樹精……
“原來它們一直都在。”
清歡落淚,指尖拂過蝴蝶翅膀,那些被血道吞噬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靈魂深處的裂痕中,忽然滲出柔和的微光。
清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盈,仿佛卸下了背負十年的巨石。
她張開雙臂,任由靈氣衝刷身體,每絲靈氣都在剝離殘留的血道氣息,露出底下珍珠母般溫潤的靈魂光澤。
銀發冠上的碎玉突然碎裂重組,化作七片透明羽翼,每片羽翼上都刻著玄真觀的雲紋、守真的穿山甲、安平的拐杖。
“靈魂之道,不是奪取,是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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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低語,掌心凝聚出一團透明的魂火,火中倒映著玄真觀的四季:
春日槐花雨、夏日靈蝶舞、秋日桂酒香、冬日雪煎茶。
魂火飄落之處,被血道灼傷的崖壁上迅速長出柔軟的苔蘚,苔蘚間點綴著極小的白花,每朵花中都有一個細小的靈魂剪影在舒展。
守真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側,遞來一塊桂花糕。
清歡咬下時,甜味混著雨後的清新,忽然明白 —— 靈魂之道的滋味,原來如此清甜。她轉頭望向他,發現他眼中倒映著自己的魂火,而她眼中,映著他鬢角新添的白發。
“小福,你看。” 清歡抬手,魂火飛向老槐樹,枯萎的樹枝瞬間抽出新芽,新芽上凝結的露珠裏,映著三人初遇時的笑臉。
暴雨驟停,彩虹橫跨天際,每一道顏色都與她魂火中的光暈一一對應。
當最後一絲血光消散時,清歡的道袍已完全化作透明,內裏的銀白色道紋如星河般流淌。
她輕輕揮手,崖邊的冰晶紛紛碎裂,化作漫天靈蝶,每隻靈蝶的翅膀都在講述一個關於拯救與被拯救的故事。
“清歡”
玄微的聲音從雲端傳來,帶著欣慰的笑意,“歡迎回家。”
清歡抬頭,看見師父站在彩虹盡頭,袖間飄落的是時空碎片。
她終於明白,靈魂的裂痕從來不是缺陷,而是讓光與愛流入的通道,當她學會用自己的光填補黑暗時,便已握住了真正的道。
風掠過崖頂,清歡的銀發揚起,每一根發絲都閃爍著靈魂的微光。
老槐樹正在陽光下舒展新枝,而她的靈魂,終於像那新生的枝葉般,柔軟卻堅韌,在曆經剝離之痛後,綻放出最本真的光芒。
窗外,老槐樹在晨風中輕輕搖曳,落下的白花恰好飄進窗台。
晨鍾響起時,清歡已經站在門口,紅頭繩上係著守真新編的槐花繩。
她轉頭望向藏經閣,晨光為她的側臉鍍上金邊,靈魂深處的微光透過瞳孔,比引夢燈更明亮。
守真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建觀那年的春天 —— 他在荒山上種下第一棵槐樹苗,樹苗破土時,枝頭恰好停著一隻振翅的靈蝶。
“走吧。”
清歡晃著銀鈴,“我聽見師父在喊我了。”
安平與守真對視一眼,看見彼此眼中的笑意 —— 十年時光,他們終於等到清歡自己推開記憶的窗,而窗外,是用愛與勇氣織就的、真正的玄真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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