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仙峰之上，葉玄神念化身的消散，並未帶來平靜。
    反而像是在一鍋滾油裏，投入了一顆冰珠。
    死寂之後，是即將沸騰的暗流。
    近兩百名女修，心思各異。
    有人恐懼，有人茫然，有人嫉妒，更有人……不甘。
    林清雪站在高處，將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她手中的玉簡仿佛還帶著那位宮主的體溫，其中的內容卻像烙鐵，灼燒著她的神魂，也撐起了她的脊梁。
    她知道，這是她的機會，也是她的考驗。
    “所有人，聽令！”
    她清冷的聲音，第一次行使著大管事的權力。
    “以三人為伍，即刻起，清掃戰場，搜集所有可用之物！”
    “一炷香後，在此地集合，登記身份，分配居所！”
    大部分女修在最初的錯愕後，下意識地開始行動。
    她們被葉玄的鐵血手段嚇破了膽，此刻隻想找點事做，來驅散心中的恐懼。
    但總有例外。
    “憑什麽聽你的？”
    一名身穿火紅長裙，眉眼間帶著幾分傲氣的女子抱起雙臂，冷笑出聲。
    “林清雪，你別忘了，你不過是一個破落家族的棄子。宮主隻是讓你‘臨時’管事，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人物了？”
    女子名為蕭媚，出身於一個古老聖地的旁支家族，雖非嫡係，卻也從小錦衣玉食，被人奉承慣了。
    在她看來，林清雪的出身，根本不配對她發號施令。
    林清雪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靜。
    “那你現在可以去向宮主申訴。”
    “你……”
    蕭媚頓時語塞，臉色漲得通紅。
    宮主神龍見首不見尾，她去哪裏申訴？
    她身後的幾名女修也跟著起哄。
    “就是，我們憑什麽要幹這些粗活？”
    “我們是來修仙的，不是來當雜役的！”
    林清雪沒有再與她們爭辯，隻是目光變得冰冷。
    她正要開口，一道比她目光更冷，更充滿野性與殺意的身影，動了。
    邢紅纓！
    她甚至沒有說話，隻是邁出一步。
    地麵微不可察地一震。
    下一刻，她整個人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撕裂空氣，帶起尖銳的爆鳴，瞬間出現在蕭媚麵前。
    太快了！
    蕭媚隻覺一股狂暴的血氣撲麵而來，那感覺像是麵對一頭從太古洪荒中衝出的凶獸！
    她所有的法術，所有的技巧，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下意識地想後退，想祭出法寶。
    但邢紅纓的拳頭，已經到了。
    那是一隻看起來並不算粗壯的拳頭，上麵甚至還殘留著之前被龍血丹撐裂的細微血痕。
    可這一拳，卻帶著純粹到極致的，碾碎一切的力量！
    沒有光華，沒有法力波動。
    隻有力量！
    “轟！”
    拳頭結結實實地轟在蕭媚的小腹上。
    蕭媚臉上的傲慢瞬間凝固，隨即化為極致的痛苦與驚駭。
    她感覺自己的丹田仿佛被一座山嶽正麵撞中，護體靈光像紙一樣破碎。
    “哢嚓！”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她整個人弓成了一隻蝦米，雙腳離地，如同一隻破麻袋般倒飛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淒厲的弧線，重重砸在數十丈外的山壁上。
    山壁震動，碎石簌簌落下。
    蕭媚像一幅畫一樣掛在上麵，然後緩緩滑落，口中鮮血狂噴，混合著內髒的碎片。
    一拳。
    僅僅一拳。
    一名金丹後期的世家驕女，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廢了半條命。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血腥而直接的一幕鎮住了。
    邢紅纓緩緩收回拳頭，冰冷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剛才還在起哄的女修。
    她們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
    邢紅纓這才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在這裏，你的身份是垃圾。”
    “能讓你站在這裏說話的，隻有你的拳頭，或者你的價值。”
    “沒有，就滾。”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轉身回到了林清雪身後，像一頭沉默的護衛。
    林清雪心中微震，看了一眼邢紅纓。
    她知道，這是邢紅纓在用她的方式，為自己立威。
    她沒有浪費這個機會。
    “還有誰，有異議？”
    林清雪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再無人敢出聲。
    “很好。”
    她走到人群中央，神念一動，一塊巨大的光幕憑空展開。
    光幕之上，是她根據那枚玉簡，連夜推演出的，屬於玄天宮的秩序雛形。
    “玄天宮，宗門貢獻點體係。”
    “灑掃庭除，每日可獲一點貢獻。”
    “巡山守衛，每日可獲十點貢獻。”
    “種植靈藥，根據品階，每株可獲五至五十點貢獻。”
    “……”
    一條條規則，清晰羅列。
    下麵，則是兌換列表。
    “辟穀丹一瓶十點貢獻。”
    “下品靈石一塊五十點貢獻。”
    “《固心訣》真解拓本一千點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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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血丹一粒一萬點貢獻。”
    “申請宮主親傳《萬法劍藏》閱覽資格一次十萬點貢獻。”
    當這一套赤裸裸，堪稱殘酷的價值體係展現在所有人麵前時，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天啊！連辟穀丹都要換？”
    “這……這和凡間的商會有什麽區別？”
    “龍血丹要一萬點！那豈不是要巡山三年才能換一粒？”
    “可是……《固心訣》真解，竟然也可以兌換！”
    震驚，嘩然，不解，但更多人的眼中，卻燃起了一種名為“希望”的火焰。
    在這裏，出身、背景、天賦，似乎都不再是唯一的標準。
    隻要你肯付出，隻要你能創造價值，哪怕是最低賤的灑掃，也能換來生存的資源，甚至……通往強大的門票。
    這很殘酷，但……也很公平。
    林清雪看著眾人的反應，再次開口，聲音斬釘截鐵。
    “從今日起，玄天宮的一切，皆有價。”
    “你們的呼吸，你們的居所，你們的未來，都需要用貢獻來換。”
    “想活下去，想變強，就證明你們不是廢物。”
    “現在，開始登記，領取你們的第一個任務！”
    ……
    幾乎在玄天宮外門秩序建立的同一時間。
    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如颶風般席卷了整個大千玄界。
    “聽說了嗎？歸墟之地，有新宗門立派，名為玄天宮！”
    “何止！那玄天宮宮主，竟向太上冰宮宮主洛冰璃，下了三月論道之約！”
    “瘋了吧！洛冰璃是誰？那是屹立於此界之巔，數千年未嚐一敗的傳奇！”
    “據說，太上冰宮不僅沒動怒，反而……應戰了！”
    消息一出，天下震動。
    丹塔。
    一座懸浮於雲海之上的巨塔頂端，一名白發蒼蒼，身穿丹袍的老者，正對著一縷從虛空中捕捉到的氣息，眉頭緊鎖。
    那氣息，正是邢紅纓吞服龍血丹時，泄露出的那一絲血氣之力。
    “好霸道的血氣，好精純的藥力……竟能讓體修脫胎換骨，這絕非凡品。”
    老者眼中閃爍著灼熱的光芒。
    “來人，派人去歸墟，不惜一切代價，查清這玄天宮的丹藥來源！”
    器盟。
    一名渾身肌肉虯結，宛如鐵塔的壯漢，正看著手中一份情報，哈哈大笑。
    “有意思！敢挑戰洛冰璃的冰塊臉，這玄天宮主是個爺們！”
    “傳我命令，派人送一份賀禮過去，就說我器盟，想和玄天宮交個朋友！”
    各大古老聖地，隱世家族，魔道巨擘，無不被驚動。
    無數道目光，無數股神念，或明或暗，都投向了那片曾經的禁忌之地——歸墟。
    一些膽大的探子，試圖悄悄潛入仙峰。
    可他們剛剛靠近山腰，便被那無形的迷陣與殘留的劍意瞬間絞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這一下，讓所有覬覦者都冷靜了下來。
    玄天宮，這個剛剛誕生的名字，一夜之間，便蒙上了一層神秘而危險的麵紗。
    ……
    赤地。
    赤地老魔聽著手下的匯報，額頭上冷汗直流。
    他慶幸自己當日沒有衝動，否則現在被掛在山壁上的，恐怕就是他了。
    “洛冰璃……連那個瘋女人都牽扯進來了。”
    “傳令下去，所有人不得靠近歸墟百裏！違令者，死！”
    他決定徹底蟄伏，靜觀其變。
    ……
    夜，深了。
    仙峰之上，燈火點點。
    經過一天的混亂與整頓，外門已經初具雛形。
    女修們被分成了不同的小組，有人負責巡邏，有人負責打掃，有人則在剛剛開辟的藥園裏，嚐試著催生靈草。
    王靈兒正耐心地為一名在清掃戰場時不慎被劍氣劃傷的女修包紮傷口，溫言安撫著她的情緒。
    她的溫柔與耐心，像一股暖流，讓這些剛剛經曆巨變，內心惶恐的女修們，感到了一絲慰藉。
    邢紅纓則像一尊門神，抱著雙臂，冷冷地站在臨時搭建的議事廳門口，任何心懷不軌的窺探，都會被她凶悍的眼神逼退。
    議事廳內，林清雪正對著光幕，不斷完善著貢獻點體係的細則。
    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
    邢紅纓和王靈兒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都安頓好了。”王靈兒輕聲說。
    邢紅纓則直接問道“找我們來，什麽事？”
    林清雪抬頭，看著眼前這兩個性格迥異，卻同樣被宮主“點化”過的女子。
    “我們三個，是宮主釘下的三根釘子。”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份量。
    “要麽，我們一起把這塊木板釘死，讓玄天宮的秩序建立起來。”
    “要麽，就一起被那些不甘心的人，拔出來扔掉。”
    “沒有第三條路。”
    王靈兒立刻點頭“清雪姐，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團結起來。”
    邢紅纓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林清雪。
    “我隻信奉力量。隻要你能讓這裏變得更強，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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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回答簡單而直接。
    林清雪笑了。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
    三位天命之女，在這一刻，第一次摒棄了彼此的身份與過往，達成了一個脆弱卻堅固的聯盟。
    也就在這時，葉玄的意誌，清晰地感知到。
    隨著秩序的建立，仙峰之上，一股無形的“人心”與“氣運”，正在緩緩匯聚。
    這股氣運如同一條條涓涓細流，融入仙峰的山體之中。
    整座仙峰的靈氣，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愈發濃鬱和精純。
    ……
    世界樹下。
    葉玄本體緩緩睜開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他看向一旁恭敬侍立的曦瑤。
    “去，將此物送到仙峰之巔的主殿內。”
    葉玄屈指一彈，一本古樸的典籍飛向曦瑤。
    正是《萬法劍藏》。
    “是，相公。”
    曦瑤接過劍藏，轉身離去。
    葉玄沒有再關注外門之事，他的意識，跨越虛空，悄然降臨。
    玄天宮主殿。
    空曠，寂靜。
    巨大的王座孤零零地立於高台之上。
    窗外，清冷的月光透過雕花的窗欞，在光潔如鏡的地麵上，灑下一片破碎的銀輝。
    葉玄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王座之上。
    他沒有看殿外的萬家燈火，也沒有去感知山下那股正在壯大的氣運。
    他麵前的桌案上，擺放著曦瑤剛剛送來的《萬法劍藏》。
    他沒有翻開。
    隻是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古籍那帶著奇特紋理的封麵上，輕輕劃過。
    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
    他仿佛能透過這本劍譜，遙遙感應到三月之後，那個白衣勝雪的女子。
    當她看到這本書時，會是什麽反應？
    是會因其內容的駁雜而不屑一顧？
    還是會因其中某個與她自身劍道迥異，卻又暗合天理的劍招，而產生一絲興趣？
    又或者，她會從中，窺見自己的一絲影子？
    葉玄享受著這種布下棋子，等待對手一步步走入局中的感覺。
    月光下，他獨自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指尖在古籍上無聲輕點。
    那畫麵，透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極致的孤獨。
    也透著一種，讓神魔都為之戰栗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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