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的三尖兩刃刀插進土地廟前的斷柱時，濺起的不是塵土，而是混著桃香的骨灰。這是他鎮守了三千年的灌江口，如今土地廟裏供著的不是他的神像，而是玉帝的鎏金坐像，神像底座刻著密密麻麻的“獻魂咒”——每個字都是用童男童女的血寫的，墨跡未幹。
    “真君，您可算回來了……”沙啞的聲音從神像後傳來，老廟祝爬出來時，腰間拴著的不是祈福鈴，而是串著三十六顆人牙的鎮魂鏈，“去年霜降，天庭說要收‘護境仙稅’，每家每戶得交長子魂……”他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裏漂著半片桃林的殘葉，“您看那桃林，全被砍了做天燈，燈芯是……是咱們灌江口的生魂啊。”
    哮天犬突然低gro，爪子扒開神像底座，露出暗格裏的竹簡。楊戩展開時，天眼猛地刺痛——那是母親瑤姬的《守境筆錄》，最後一頁寫著：“二郎，若見此卷，吾已魂散。天庭索要灌江口生魂，非為仙稅，實為煉‘鎖天鏈’，鎖的是……”字跡在此處被血浸透，暈開的痕跡像極了不周山的裂隙。
    孫悟空踩著焦土回到水簾洞時，金箍棒突然發出哀鳴。洞壁上的“齊天大聖府”五個大字被剜去了筆畫，露出底下刻著的“弼馬溫監”，每筆凹槽裏都嵌著小猴的毛發。最深處的石床上，擺著個玉匣，裏麵是他當年從太上老君丹爐裏搶的半顆九轉還魂丹，丹身布滿裂痕，像被人用指甲摳過。
    “大王……”微弱的聲音從石縫裏傳來，最機靈的那隻小猴子吊著斷尾爬出來，懷裏抱著個用桃樹皮編的金箍棒，“他們說您不要我們了，說您在天庭當大官，穿金戴銀……”小猴突然哽咽，把編了一半的金箍棒塞進他手裏，“可俺們聞著血雲裏有您的味道，就知道您肯定是被欺負了。”
    孫悟空的指尖撫過小猴後頸的燙傷——那是被“收魂吏”的鎖魂鏈烙的。他忽然想起五百年前，自己在蟠桃園偷桃時，曾對小猴們說：“等俺成了齊天大聖，就帶你們去天庭看星星。”如今星星沒看成，花果山的天卻被血雲遮得嚴嚴實實。金箍棒突然暴漲三丈，將刻著“弼馬溫”的石壁砸成齏粉，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抓痕——是小猴們用爪子刻的“大聖回來”，每道痕跡都帶著血痂。
    哪吒的混天綾卷著半截蓮藕法身在枯井裏打轉時，井底的冥河突然浮現出李靖的倒影。父親的鎧甲破破爛爛，腰間的“滅生令”裂成兩半，露出裏麵刻著的“保子”二字，筆畫間滲著黑血，分明是用他自己的骨血刻的。
    “吒兒，你怨爹嗎？”李靖的聲音從河底傳來，他的生魂被鎖鏈吊在歸墟的“忠孝碑”下，每片鱗甲都在滴著黑水，“當年你剔骨還父，爹其實早該隨你去了，可玉帝說……說隻要爹替他收生魂，就能保你輪回……”他突然劇烈掙紮，鎖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後來才知道，他們要的不是生魂，是每個當爹當娘的‘愧疚’，用這愧疚做引，才能讓仙神的逆骨……”
    “住口！”哪吒突然將蓮藕斷口插進河底，混天綾卷起父親的生魂，“你以為用功德換我的命，就是對我好？你看看陳塘關的百姓，他們的孩子被挖了心，他們的老人被抽了魂，你所謂的‘忠孝’，不過是給天庭的丹爐當柴！”他忽然看見父親生魂的眉心，有個極小的“吒”字，是用母血寫的，“娘臨產前曾說，若生的是妖怪，便陪我一起鬧海。可你呢？你連替我挨一刀的勇氣都沒有，隻會躲在天規背後當縮頭烏龜！”
    冥河突然掀起巨浪，暗魔宗宗主的虛影出現在血霧中，他手裏拎著殷夫人的殘魂，嘴角勾著笑：“靈珠子，你以為李靖真的懦弱？當年你娘難產時，是他跪了三天三夜求玉帝賜下‘靈珠子’轉世，可玉帝說……”他突然將殷夫人的殘魂扔進丹爐，“要換轉世，就得用陳塘關萬人魂做引子，而你爹，自願當這牽線的木偶。”
    當三大反骨仔在歸墟碰頭時，海底的“天道倒影”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金鏈。每條鏈子都拴著個仙神的虛影，他們的胸口嵌著“功德金印”，正在無意識地收割凡人魂魄——赫然是楊戩的舊部、孫悟空的花果山小猴、甚至哪吒的同門師兄弟。
    “這些都是被天規洗了魂的仙。”楊戩的指尖劃過倒影，天眼看見每條金鏈的盡頭，都連著南天門的“功德台”，“他們以為自己在替天行道，其實不過是天庭養的血蛭。”他突然握緊三尖兩刃刀，刀身上倒映著自己在桃山劈開的瞬間，母親的血滴在天規上，竟被吸收得幹幹淨淨，“當年母親說，仙骨裏若長了順骨，便再也彎不下腰抱孩子。如今看來，他們連腰都不想彎，直接把孩子扔進了丹爐。”
    孫悟空突然盯著倒影裏的“弼馬溫官服”，火眼金睛裏閃過無數碎片——是他當年大鬧天宮時，看見太上老君丹爐裏的凡人魂魄，卻被玉帝說成“妖猴幻覺”；是如來的五指山下，他聽見山下百姓偷偷說“齊天大聖是好人”，卻被收魂吏割了舌頭。金箍棒突然砸向倒影，濺起的血沫裏，竟浮現出“齊天大聖”四個字的真容——不是金字，是用凡人的血寫的，每筆都帶著掙紮的痕跡。
    “俺明白了！”他突然揪住楊戩的衣領，“當年俺大鬧天宮，根本不是因為蟠桃宴沒請俺，是因為俺看見他們在丹爐裏煉孩子！可他們改了俺的記憶，讓俺以為自己是為了官銜鬧事！”他又轉向哪吒，混天綾上的蓮花紋突然變成鎖鏈狀，“你爹不是真的投靠天庭，是被下了‘忠孝咒’，隻要敢反抗，你娘的魂就會被碾碎！”
    當凡人的反抗軍舉著火把登上逆骨道時，橋板上的仙骨突然發出共鳴。陳塘關的老卒用斷戟刻下“殺天”二字，火星濺在混天綾上，竟讓哪吒殘缺的蓮藕法身長出新的蓮葉；花果山的小猴們把桃核埋在橋欄的斷刃間，瞬間抽出嫩芽，葉子上寫著“大聖齊天”；最讓楊戩震動的，是灌江口的老廟祝，他用自己的血在橋板上畫了隻嘯天犬，竟讓哮天犬的虛影變得凝實。
    “仙爺們，教我們用法寶吧！”扛著鋤頭的漢子跪在三人麵前，他的妻子抱著夭折的孩子，孩子胸口貼著用經血寫的“靈珠子救我”，“我們沒有仙氣，但我們有手有腳，有血有淚，就算死，也要死在砍向天規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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