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的空調帶著幾分涼意，剛泡好的龍井在玻璃杯裏舒展著葉片，氤氳的熱氣模糊了窗外的天色。
    張澤謙指尖摩挲著微涼的杯壁，聽著藺晨的話，嘴角噙著的笑意裏藏著幾分了然。
    張澤謙何嚐不知道自己身在局中，目光總會被眼前的棋盤困住，哪有藺晨這種局外人看得通透？
    “嗬嗬，”張澤謙放下杯子，抬眼看向對麵的人，語氣裏帶著點熟人間的打趣。
    “這次怎麽舍得下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在之前的位置在熬個兩三年到時候一鼓作氣的上副書記呢。”
    藺晨聞言擺了擺手，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笑“你可別拿我開涮了。”
    “現在這局勢，想進那核心圈子哪有那麽容易？真要往上走，最少也得再熬三年。”
    說著藺晨頓了頓，端起張澤謙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語氣沉了些。
    “再說了，這次下來是老領導親自點的頭，三番五次地跟我提。”
    “我琢磨著，他老人家是想讓我早點跳出紀委那個圈子——畢竟在裏麵待久了，樹敵多，路也容易走窄。”
    張澤謙端著杯子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明悟。
    老爸這步棋，分明是為他鋪路。
    藺晨這人能力強，手腕硬，又知根知底，將來在地方上磨合兩年，可不就是自己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他抬眼看向藺晨，對方剛過五十四，鬢角還沒染上多少霜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以藺晨的資曆，在漢東省委副書記的位置上最多再待兩年，必然能扶正——要麽在本省接棒，要麽調去外省挑大梁。
    到那時候他也才五十五六歲，在正職上再打磨八年，正好趕上關鍵的晉升節點，更進一步是板上釘釘的事。
    真到了那個位置，六十出頭的年紀，政治生命少說還有五年，運氣好的話，再幹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正思忖著，藺晨忽然湊近了些，眨了眨眼，語氣帶著點神秘“對了，聽說王強老弟也要下來。”
    這話像顆小石子投進張澤謙心裏，蕩開一圈不小的漣漪。
    張澤謙端著杯子的手微微一緊，臉上的驚訝藏都藏不住。
    王強跟他同歲，今年才四十四，現在已經是紀委常委、第十二監察室主任了——這個年紀在部委裏坐到這個位置，已經是旁人望塵莫及的速度。
    真要下來，那必然是奔著省紀委書記的位置去的，搞不好也會像藺晨一樣，借著地方的曆練跳出紀委的圈子。
    “他？”張澤謙皺了皺眉，語氣裏帶著點不可思議，“他也太年輕了點吧？”
    四十四歲的副部級，已經是鳳毛麟角。
    就算運氣差點，在副部的位置上蹉跎十幾年，到時候也才剛過六十，依舊有的是機會。
    可依著王強的勢頭，真下來了，最多五年就能上正職，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張澤謙心裏跟明鏡似的，這背後少不了父親張仲愷的運作。
    父親現在還在那個關鍵位置上，就算將來退了，憑著那點薄麵和“那位”跟前的分量，護著王強一路往上走，並非難事。
    張澤謙忽然想起前幾年偶然聽父親提起，當初張仲愷本是要調去辦公廳的。
    可可那會兒反腐正緊，必須得把自己人安插在關鍵崗位上，權衡再三，才定下了如今的局麵。
    想通了這些，張澤謙臉上的驚訝淡了些，換上一副坦然的笑“那感情好啊。”
    “總待在部委裏也不是個事，下來好好曆練曆練，多接點地氣，將來才能挑更重的擔子。”
    藺晨本以為他會更驚訝，見他反應平平，反倒愣了一下，隨即摸了摸鼻子，尷尬地笑了笑。
    辦公室裏安靜了片刻，隻有空調出風口偶爾發出輕微的聲響。
    張澤謙從煙盒裏抽出兩支煙，遞了一支給藺晨，自己也點上一支。
    深吸一口後問道“對了，這陸敏和趙海偉，他們倆是什麽來頭？”
    藺晨夾著煙的手指頓了頓，點燃後猛吸了一口，煙圈從他口中緩緩吐出“趙海偉啊，聽說是趙升主任家的小子。”
    張澤謙夾著煙的手頓了頓，隨即了然地笑了。
    怪不得呢，四十三歲就能摸到副部級的邊，這速度要是沒點背景，根本不可能。
    隨即張澤謙便想起了趙海偉的簡曆四十歲的時候，從豐寧區委副書記的位置上，直接跳到區委書記。
    這才過了三年，現在都已經進部了。
    而藺晨口中的趙升部長，雖然現在退到人大那邊幹第一副職，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圈子裏依舊有不少人脈和話語權。
    “這麽說來，倒是難怪了。”張澤謙點了點頭，又追問了一句，“那他在京城的風評怎麽樣？”
    “風評？”藺晨嗤笑了一聲，彈了彈煙灰。
    “聽說挺霸道的，仗著家裏的背景，行事向來沒什麽顧忌。”
    張澤謙聞言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聲裏帶著幾分了然。
    這種靠著家裏起來的，多半都這性子。（不包括自己）
    笑聲漸歇，藺晨又吸了口煙，緩緩說道“至於陸敏，聽說是程校長的妻妹。”
    “程校長？”張澤謙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藺晨點了點頭。
    張澤謙這才徹底明白過來。
    程校長跟他父親張仲愷之前是老鄰居，自己也是經常往程叔和陸姨家跑。
    陸敏他也沒有見過，隻是沒想到如今會在這裏遇上。
    這麽說來，陸敏能到這裏來，多半是程叔在背後推了一把。
    畢竟是自家人，到了自己這邊，也好有個照應。
    張澤謙彈了彈煙灰，看向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心裏對這盤棋的脈絡，又清晰了幾分。
    送走藺晨後不久秘書韓軍再次滿臉笑容的走了進來。
    “省長，趙部長來了。”韓軍開口說道。
    “請進來。”張澤謙開口吩咐道。
    隨後陸敏便笑著走了進來，陸敏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穿著也很隨意。
    白色襯衫，淺藍色牛仔褲，披著頭發，腳踩平底鞋。
    “省長，您好，打擾了。”陸敏走進辦公室後態度放的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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