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虛殿……
    坐於龍書案後的靖帝麵色有些凝重，九公主和秦離花則是站在對麵，低著頭一言不發。
    片刻後，隻聽靖帝略帶怒氣地喝道：“九兒，朕真是對你太過溺愛了，才讓你如今變得如此不知輕重！”
    見靖帝生怒，九公主連同秦離花連忙跪了下來，“當時父皇不在現場，九兒也是被逼無奈，還請父皇責罰！”
    一旁秦離花也忙為九公主開脫：“皇上息怒，此事不怪公主，當時情況確實緊急，各大門派的人要對古小辰發難，九公主也是擔心事情發展到難以收拾的地步，這才如此決定，以求將事態延緩。”
    聽了二人的話，靖帝依舊怒容不改，隻聽秦離花又道：“那古小辰聰明過人，他能當眾放出豪言，想必定能於三日內找出真凶！”
    靖帝聞言無奈搖頭，“離花啊，九兒他不懂事也就罷了，你怎麽還能如此糊塗？古小辰能不能在三日內找出真凶又能如何？朕在意的是西北戰事，所謂兵貴神速，豈能因為一個宮女之死便耽誤了如此大事？！”
    秦離花自然知道此事的關鍵在於耽誤了前去幽州的日程，但如今木已成舟，皇室的人又豈能出爾反爾？故此，她也隻好避重就輕。
    見麵前二人不再言語，靖帝便看向身旁一直未曾開口的萬青龍。
    “國師，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萬青龍依舊帶著那種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色，回道：“回皇上，我看此事九公主做得並無不妥。”
    九公主和秦離花看向萬青龍，目光之中滿是感激。
    靖帝則是有些意外，“哦？國師何出此言？如今我大靖的頭等大事便是抵禦西北蠻夷，而現下竟因為一宮女的死耽誤，如此因小失大，又怎能並無不妥？”
    萬青龍微微一笑：“皇上稍安勿躁，且聽老臣解釋。”
    “皇上說如今西北戰事乃是我大靖頭等大事的確不假，但目前來看，金國拿下三城之後，人困馬乏，急需休整，短期內並無攻取幽州之意。而我援軍是早到三日亦或晚到三日都無關緊要，故此老臣說九公主如此決定並無不妥。”
    “可反之，九公主如此決定另有三個妙處！”
    靖帝聽了萬青龍的話，沒有反駁，“願聞其詳！”
    萬青龍笑道：“妙處有三，其一，此番古小辰前來，惹得各大門派對其意見頗大，所為攘外必先安內，若內事不定，何以抵禦金兵？而古小辰我們都多少有些了解，確如離花所言，此子天賦異稟，心思縝密，無論他弑師是否屬實，亦或加入神教的行為，這些使得江湖人士所不忿的事，現在看來全部轉化成他是否是殺死宮女的凶手了。”
    “換言之，如果古小辰真能找出凶手，自證清白，同時也就證明了那些人是冤枉他的，所謂理虧者心虧，起碼表麵上其他門派不能再與古小辰勢同水火了。”
    “而對我大靖而言，這也算是現下最好的安內之法！”
    靖帝聞言微微點頭，顯然對萬青龍的解釋感到認可。
    萬青龍接著道：“其二，現在古小辰代表著神教，各門派能接受古小辰，就可以接受神教的加入，想必皇上對神教的實力是有所耳聞的。且單說神教教主霍天霸，便是一位不世出的高手，其麾下四大聖使更是可在戰場上以一敵萬，想當年古小辰隻身擊退金兵，便可知如他們此等高手，正是可以決定戰事的關鍵，有神教加入，我大靖可謂如有神助！”
    靖帝深以為然，“國師說得有理，那何為其三？”
    萬青龍略作停頓，又道：“其三便是古小辰了……”
    見萬青龍欲言又止，靖帝有些疑惑，“古小辰怎麽了？”
    九公主和秦離花也看向萬青龍，等待後者的解釋。
    萬青龍正色道：“此子隻可為友，絕不可為敵！”
    眾人有些意外，靖帝以及九公主一直對古小辰以禮相待，靖帝本人對這個年輕人十分喜愛，當年便想留他為國效力，更是有心將他招為駙馬，皇室對古小辰的態度哪裏談得上‘為敵’二字？
    靖帝問道：“國師何出此言？”
    萬青龍道：“老臣想先問皇上，皇上認為古小辰與我大靖皇室算敵還是算友？”
    “自然不算敵……”話一出口，靖帝便有所悟，又道：“但也不算友……”
    萬青龍微微一笑：“不錯！此子桀驁，名利皆不可動其心，財色亦不可改其誌。”
    “可常言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想當年，古小辰意氣風發，一身本領可謂笑傲天下，那時有人給他恩惠他自然不會放在眼裏，可當下卻是不然。現如今他猶如龍困淺灘，身受重創不說，一番經曆更是讓整個江湖都容下他，若此時節我們授以援手，那便足可以稱之為雪中送炭了！”
    望著若有所思的靖帝，萬青龍上前一步，又道：“皇上且看看神教教主霍天霸，古小辰銷聲匿跡多年，如今更是被眾多江湖人士所不容，但霍天霸寧可得罪整個江湖，也要將古小辰收入麾下，可見其誌與老臣別無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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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龍困淺灘也終究是龍，此時正是對其施恩的最佳時機，若待他日蛟龍入海，那便再無禦龍之機了！”
    萬青龍話音落下，尚虛殿內一時陷入安靜，靖帝手扶龍書案，食指不斷在桌案上敲打……
    片刻後，隻見靖帝站起身來，對眾人說道：“前往幽州的時間向後推遲三日，一切等古小辰找到凶手！”
    眾人聞言齊聲回道：“遵命！”
    九公主大喜，看向身旁秦離花，四目相對，一切盡在無言。
    萬青龍對秦離花道：“離花，你要暗中相助古小辰，一定助他找到凶手，如若三日內他找不到的話，你也要找到！”說到最後一句，萬青龍有意加重了語氣。
    看向萬青龍，秦離花心領神會，“弟子遵命！”
    ……
    古小辰當眾發話要三日內找到殺害春桃的真凶，但他自從一早回到房間後卻再沒出來過。
    當天傍晚，幾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古小辰的屋外。
    “師姐，我們直接進去就是了，這麽等下去要等到什麽時候？他要一直不出來怎麽辦？”姚大彪有些不耐煩地對江雨柔說道。
    江雨柔沒有理會姚大彪，隻是雙手緊握，看上去異常糾結。
    見江雨柔如此緊張，孔祿豐有些無奈，也對江雨柔說道：“是啊師妹，大彪說得有理，我們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江雨柔見二人一唱一和，很不耐煩，便道：“等著一會兒你們便不耐煩了？！”
    孔祿豐訕訕一笑：“不是不耐煩，而是師娘有命在先，我們早晚也要麵對他，等可不是辦法。”
    江雨柔不知如何麵對古小辰，回想起此前的一幕幕，心中便異常煩亂、恐懼，便對孔祿豐嬌怒道：“好，那你去吧！”
    聽江雨柔這麽一說，孔祿豐卻是有些發虛，“我去不合適吧？還是讓大彪去吧。”
    姚大彪卻是毫不在乎，“好，我去就我去！”說著，就向古小辰房門走去。
    姚大彪為人莽撞，辦事沒個分寸，江雨柔生怕他去找古小辰適得其反，“你別去！”江雨柔伸手拉住了姚大彪。
    “怎麽了師姐？”姚大彪問道。
    江雨柔道：“你去不合適。”
    姚大彪不解：“我去怎麽不合適了？”
    江雨柔無心和姚大彪多說，“你是不是不聽師姐的話了？”
    姚大彪想了想，憨聲道：“我聽師娘的！”說罷，就要掙脫江雨柔。
    見姚大彪執意要去，江雨柔情急之下便說道：“好了！我去！”
    姚大彪聞言不再堅持，看了看孔祿豐，後者也說江雨柔去最為合適。
    反觀江雨柔話說出口後卻顯得更是緊張，顫顫巍巍地向古小辰房門走去，不過十幾步的距離，足足走了半晌，看得孔祿豐和姚大彪直搖頭。
    終於，江雨柔來至古小辰房門外，深深呼氣，控製自己盡量不去多想，玉手抬起，輕輕扣響房門。
    不過片刻，房門打開，古小辰出現在江雨柔眼前。
    望著麵前的男子，江雨柔已不知多久沒有這麽仔細打量過古小辰了，上次距離這麽近還是刺傷古小辰的時候，但那時的情況江雨柔又哪裏會仔細打量對方。而現如今再次近在咫尺，江雨柔發現麵前男子較比自己記憶中成熟了許多，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也俊朗了不少。就這麽望著，江雨柔思緒萬千，一時間忘記了說話。
    再說古小辰，一看到江雨柔出現，他便是心中一緊，不久前那一劍的傷口至今還有些微微刺痛。他不愛惜自己這條性命，不怕死，隻是如今大仇未報，還不能死。此前麵聖的時候，雖隱約找回了一絲對江雨柔的念想，但終究微不可追，對於麵前的女子，古小辰更多的還是畏懼。
    古小辰盡量沉住氣，問道：“有事？”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江雨柔的思緒，她又瞬間緊張起來，“沒……沒事……”
    古小辰麵無表情，就這麽看著江雨柔。
    江雨柔也意識到自己語無倫次，忙又說道：“我……我就過來……看看你……”
    古小辰不知江雨柔意欲何為，便冷聲道：“若沒事就請回吧。”
    說罷，古小辰便欲將房門合上。
    見狀，江雨柔忙高聲道：“哎……有事，有事！”
    古小辰依舊不帶有絲毫感情，“有事就說吧。”
    江雨柔不怪古小辰這麽對自己，畢竟是她有錯在先，在後者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不在身邊，再相遇時又給古小辰那麽重的傷害。
    一想到天陽山上那一劍，江雨柔便鼻子發酸，她盡量控製著自己冷靜下來，對古小辰說：“我能進去說嗎？”
    古小辰擋在門口，“有事就在這說吧。”
    見古小辰如此決絕，江雨柔終是破防，淚水滑落下來！
    “你……還疼嗎？”
    古小辰沒有回答，而是沉默片刻後，緩緩搖了搖頭。
    江雨柔不斷抽泣，“對不起……”
    看著麵前梨花帶雨的女子，古小辰能感受到她心中悲痛，據實而言，古小辰其實並不怪江雨柔，反而有些同情這個剛剛喪父的女子。他也能感覺得到，麵前的女子，包括黃門這些自己曾經的同門並非歹人。但此刻的他卻已無暇他顧，僅是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裏，就已經讓他精疲力盡了，他已倦於再多心於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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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疲倦來襲的夜裏，古小辰都會告訴自己要挺住，他逼著自己千瘡百孔的心要堅硬似鐵，如今他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便是報仇！
    二人一時陷入沉默，僅能聽見江雨柔的抽泣聲……
    終於，古小辰緩緩長歎：“此前的事都過去了，無需再提，如今我已入神教，未來與貴派終將道不同，與姑娘也不會再有瓜葛了，來日多珍重，請回吧。”
    古小辰簡單的幾句話，鋒利程度卻比隱蛇更甚，江雨柔被驚在了原地，眉宇之間盡是恐懼。沒錯，不是悲傷，而是恐懼，絲毫不加掩飾的恐懼，她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江雨柔一句話也說出來，她心中無力至極，此前她救不回父親，如今也留不住麵前的男子。
    古小辰決絕地轉身，將房門關上，僅留下一臉蒼白的女子……
    遠處的孔祿豐和姚大彪不知二人說了些什麽，直等到滿臉淚痕的江雨柔木訥地走了過來。
    “雨柔，你這是怎麽了？”孔祿豐迎上前問道。
    姚大彪也問：“師姐，你們說什麽了？”
    江雨柔充耳不聞，仿佛沒有看見二人，麵無表情地走開了。
    望著江雨柔的背影，孔祿豐心生憐惜，但卻無計可施，隻得搖頭長歎。
    姚大彪問孔祿豐：“師兄，師姐這是怎麽了？”
    孔祿豐道：“沒怎麽，心裏難受吧。”
    姚大彪想了想，“是那小子惹師姐不高興了吧？我去找他！”說著，姚大彪就向古小辰房間走去！
    孔祿豐連忙將他攔下，“不可衝動！”
    姚大彪不忿，怒道：“師姐等了他五年，這五年夜夜以淚洗麵，現在師傅又走了，師姐一個女子，心裏承受了多少？就算刺他一劍又怎麽了？他若介意，那也讓他刺我一劍便是！”
    孔祿豐拉著姚大彪，“大彪，話不能這麽說！”
    “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的對，雨柔心中確實承受的太多了……”孔祿豐看了眼不遠處的房門，又對姚大彪道：“但你想想，他又承受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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