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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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先不論金軍會進攻幽州的哪個城門,以及會用何種方式,幽州的絕大多數人,包括史文魁和九公主在內,都不認為明日金軍就會行動。因為直到此刻,金軍都顯得太過安靜了。
    攻城不像偷襲,單將百騎,蜻蜓點水即可。也不比陣地交鋒,無非也就是分個輸贏。而攻城在兩軍交戰之中屬於破釜沉舟的行為。守不住,結果便是國土淪喪,家破人亡。而攻不下,也將會軍勢大減,勞民傷財。而這種交鋒的特點就是有不可預料性,比如兩軍實力看似相差懸殊,但有堅城作為屏障,以逸待勞,往往卻會久攻不下,持續很久。自古以來,攻城時間以年為單位的戰役都不在少數。所以這種情況下,攻城一方往往將會傾巢而出,做到十二分的準備。
    按西北目前的局勢,各城之間的距離,若金軍打算明日一早攻城,按常理來說,金軍提前三日就要開始準備,今晚就必將有所行動。即便按古小辰的說法,金軍會自重遠發兵,順汶江而下,那也必定會在子時前後有所動作。而如此龐大的軍隊出城,怎會事先沒有動靜?
    這一夜,幽州大多數人都與往常無異,睡得安穩且踏實。唯有古小辰和把守西門的這些人,死死盯著汶江,徹夜無眠……
    明月當空,古小辰等人齊聚西門,按他的分析,金軍至早將在明日寅時來襲,也就是天不亮的時候。時間還早,對眾人簡單交代幾句,古小辰說自己還有些事情要辦,便獨自離開了。
    幽州地牢……
    如今的獨孤瑾可是和此前英俊、瀟灑的模樣截然不同了。隻見他衣衫破爛,麵容憔悴,缺少一隻耳朵不說,蒼白的臉龐還盡顯病態,頭發上滿是油泥。
    這些日子,他隻覺得度秒如年。起初,心中對古小辰的恨意無法用言語形容,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骨頭渣子都用來熬油。
    但隨著時間久了,獨孤瑾逐漸變得迷茫起來,覺得自己再世為人的機會也越來越渺茫。每日都有人盯著他吞噬毒藥,讓他真氣全無。他也曾想等人走後嘔吐出來,可卻是不行,這毒藥一旦進入體內,不會在胃中停留,立即會侵入經脈。
    近兩日,獨孤瑾時常望著牢房四壁,心中竟產生了一絲悔意……
    “吱呀……”
    牢門被人打開了,獨孤瑾麵無表情,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這裏每日隻是有神教的人過來送飯,同時都會帶來毒藥,讓他服下。起初,每一次聽到牢門打開的聲音,他都會發自骨髓的恐懼。因為每一次被逼吃下那種毒藥,都讓他感覺像是被奸汙了一樣。但時至此刻,他已然麻木了。
    隻見牢門外走進了一人,獨孤瑾抬眼望去,看清來人後,他竟渾身打了個激靈!
    獨孤瑾瞪大眼睛,發出一道尖銳的聲音:“是你?!”
    古小辰神色自如,衣著整潔,與獨孤瑾形成鮮明的反差。隻見他笑了笑,向獨孤瑾走去。
    見古小辰向自己走來,獨孤瑾有些害怕,緊靠著牆角,極力控製著自己不表現出來。
    古小辰坐到獨孤瑾對麵,微笑道:“獨孤兄,近來可好啊?”
    獨孤瑾陰沉地望著古小辰,回答道:“好……每日都按時吃藥!”
    古小辰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獨孤瑾忽然起身抱住古小辰的腿,哀求道:“古兄,我知道錯了,你饒我這一回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古小辰低頭看著獨孤瑾,有些吃驚,“獨孤兄這是為何?你何錯之有啊?”
    獨孤瑾說:“我……我不應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不應該覬覦夢兒小姐!”
    古小辰抿著嘴,看著獨孤瑾,“那獨孤兄要認錯也應該去找霍夢兒啊,何必跟我認錯?你又沒要娶我。”
    獨孤瑾一時恍惚,隻覺得古小辰好像說得有點道理。
    古小辰扶起獨孤瑾坐在一旁,接著說:“我來,是帶給獨孤兄一個好消息。”
    獨孤瑾雙眼一亮,“你要放我出去了?!”
    古小辰擺了擺手,“何用我放你走?”
    “明日金軍便會攻襲幽州,那時獨孤兄不就自由了嗎?”
    獨孤瑾喜出望外,一時忘記掩飾,喜道:“當真?!”
    古小辰似笑非笑地看著獨孤瑾,後者也反應過來,忙收起笑容,有些尷尬地說:“我……我是……不希望戰火四起,生靈塗炭。”
    “獨孤兄真乃良善之人啊。”古小辰想了想,又問獨孤瑾:“兄台認為,明日結果如何?”
    獨孤瑾目光飄忽,不敢與古小辰對視,“我不知……”
    古小辰哈哈一笑:“無妨,獨孤兄盡可直言!”
    獨孤瑾略作沉吟,“以古兄之謀略,定然可力克金兵。”
    “哦?”古小辰又問:“可若如此的話,獨孤兄就隻能在這裏待下去了。”
    獨孤瑾紅著雙眼,對古小辰求饒:“古兄,你就別折辱我了,放我條生路吧!”
    古小辰略作沉吟,說道:“好!既然獨孤兄都這麽說了,小弟若明日僥幸取勝,那也不好再讓兄台留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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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小辰伸手從懷裏取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藥丸,遞給獨孤瑾,“獨孤兄,服下吧,明日無論誰勝誰負,你都不會再這麽受苦了。”
    獨孤瑾喜出望外,忙一把奪過來藥丸,吞了下去!
    吃下“解藥”的獨孤瑾神情立馬就不同了,舔了舔嘴唇,對古小辰道:“多謝古兄賜藥,可這解藥需明日才能生效嗎?”
    古小辰麵露疑惑:“解藥?什麽解藥?”
    獨孤瑾也愣住了,“我剛才吃的是什麽?不是解藥嗎?”
    古小辰搖了搖頭,笑道:“獨孤兄方才吃的叫做‘逍遙法外’!”
    獨孤瑾表情有些精彩,“何為……逍遙法外?”
    古小辰麵色十分得意,解釋道:“所謂逍遙法外,便是以此毒殺人,服毒之人起初將與常人無異,毒性十二個時辰後才會發作,施毒者有足夠的時間逃走,這還不算逍遙法外嗎?”
    “你……!”獨孤瑾隻覺得肝膽俱裂,還不待他多說什麽,古小辰又道:“獨孤兄先別急,此毒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毀屍滅跡’!”
    “隻因這毒性霸道非常,服毒之人毒發時將會周身潰爛而亡,最終化為一攤血水,任誰來也是無跡可查!”
    “既答應了獨孤兄,那明日無論戰果如何,我都不會再讓兄台‘留在這裏了’。”
    古小辰站起身來,朗聲道:“就這樣吧,獨孤兄便在此靜候明日吧。”古小辰不再理會獨孤瑾,獨自走出了牢房。
    隻留下獨孤瑾一人,麵如死灰……
    ……
    天過子時,納蘭大鼎獨自一人坐在屋中,麵色有些凝重。按耶律碩的軍令,命他們醜時發兵,寅時攻襲幽州西門,這行軍時間是非常緊的。他知道,耶律碩本意就是要攻其不備,這也是耶律碩慣用的伎倆。
    耶律碩秘密組建的這支水軍,其實力納蘭大鼎早有見識,若幽州一旦判斷不出耶律碩的用意,那此一戰就可以蓋棺定論了……
    那一日,納蘭大鼎和古小辰在渭陽縣衙相遇,他有意相助後者,並沒有將此事告訴耶律碩。但他也並不知道古小辰的來意,更不知道後者已然知曉此次金軍的計劃。他隻覺得這一次,幽州恐將凶多吉少!
    納蘭大鼎的頭有尋常人兩個大,卻想不出一個主意。望向窗外,納蘭大鼎自顧自地歎息,心中隻祈禱著古小辰千萬判斷出耶律碩的用意。可隨即腦海中又想起那數以萬計的死侍,納蘭大鼎如置冰窖,覺得幽州這回恐在數難逃了……
    正當此時,忽聽叩門聲響起。
    隻聽門外有人喚他,“將軍!”
    納蘭大鼎心不在焉,隨口問道:“是誰?”
    門外答道:“是我,李四虎。”
    其實那一晚發生的事,納蘭大鼎早都拋之腦後了,此刻見李四虎前來,他才想起還有這麽個人。
    “進來吧。”
    房門打開,李四虎走了進來,對納蘭大鼎見禮道:“見過將軍。”
    納蘭大鼎問李四虎:“這馬上就要出發了,你不和將士們在一起,來這做什麽?”
    李四虎回答道:“是秦先生讓我通知將軍,說今晚逆風,讓我們提前一個時辰出發。”
    納蘭大鼎琢磨了一下,說:“逆風?倒也是,船不像馬,逆風行駛確實吃力。”
    “可耶律將軍讓我們醜時出發,若提前動身,豈不是違背了軍令?”
    李四虎說:“我們也是和秦先生這麽說的,可他卻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行軍打仗變化萬千,若連這點決斷、擔當都沒有,那還要我們做什麽?”
    納蘭大鼎撇了撇嘴,嘀咕道:“神氣什麽?別去了幽州再把你的腿留下!”
    李四虎問:“將軍說什麽?”
    納蘭大鼎擺了擺手,說:“行了,那就走吧。”
    二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房間。
    正值深夜,月色昏暗,納蘭大鼎心中有事,有些心不在焉,跟著李四虎走了半天,忽然察覺到有些不對。
    納蘭大鼎問:“咱們這是去哪?走反了吧?”
    李四虎回過頭,說:“沒錯,秦先生他們就在這邊。”
    納蘭大鼎四下一看,沒好氣地道:“在什麽這邊啊,你喝多了吧?這都走到哪了?!”
    李四虎麵無表情地說道:“沒錯,是這麽走!”
    借著夜色,納蘭大鼎看向李四虎,後者的表情讓他有些不寒而栗!當下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納蘭大鼎連忙麵色一轉,說:“那既然沒錯,你就接著帶路吧。”
    李四虎沒有動作,而是說:“將軍先請!”
    納蘭大鼎雙腿有些發抖,對李四虎笑了笑,“我不認得路啊……”
    “將軍請!”李四虎抬高了聲調。
    “好……那我先走。”納蘭大鼎顫顫巍巍地走到了李四虎前麵,感覺脊背上猶如針紮一般。
    還沒走出幾步,忽聽身後傳來“倉啷”一聲!聲音不大,但納蘭大鼎卻聽得十分真切,他知道這是刀劍出鞘之聲!
    納蘭大鼎欲哭無淚,正當此時,卻忽聽一道聲音傳來,“將軍,你們怎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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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蘭大鼎如臨大赦,忙聞聲望去,隻見幾個巡夜的金兵正巧趕到。
    李四虎麵沉似水,手中佩劍並未還鞘,雙眼盯著那幾個金兵發出凜凜寒意。
    可李四虎自打小就不擅長修煉,長得又瘦弱,對付納蘭大鼎尚且可以,而麵對一眾金兵卻毫無把握。
    但李四虎知道,今日事已至此,絕無回旋的餘地,手中長劍必須見血,無論是他們的,還是自己的!
    正當李四虎準備做殊死一搏之時,卻有一隻手按在了他的劍柄之上!
    李四虎轉頭一看,竟是納蘭大鼎!
    “收起來!你老娘還在家等著你呢!”
    李四虎一時恍惚,同時那幾個金兵也已來至二人跟前。
    “見過二位將軍!”
    李四虎下意識地將長劍收起,納蘭大鼎對幾個金兵說:“我和李將軍過來看看,一會兒我們走後,你們可要恪盡職守,不可懈怠!”
    “將軍放心,我們定打起十二分精神,等著將軍的好消息!”
    納蘭大鼎點了點頭,“都去吧!”
    幾個金兵奉命離開,又隻剩下了他們二人。
    氣氛安靜下來,李四虎有些不知所措,沉默片刻,納蘭大鼎說:“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說著,便向二人來時的方向邁步走去。
    望著納蘭大鼎有些滑稽的背影,李四虎喊道:“納蘭將軍!”
    納蘭大鼎轉過身來,問道:“何事?”
    “將軍……你……”,李四虎一時語塞,支吾了半天,什麽也沒說出來……
    納蘭大鼎笑了笑:“我哪算什麽將軍,我當兵就為了混口飯吃。這些年,我看夠了家破人亡,生離死別。不願再見戰火重燃,生靈塗炭,隻希望這戰爭快些結束。”
    “可我沒有那個本事,隻想著,誰能讓天下太平,我就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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