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間何來一兩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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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原本偏僻的小鎮。
    近日來卻多了不少生麵孔。
    路邊茶攤內,一位頭發稀疏花白的說書先生正抓著袖子擦了擦鼻頭汗水。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漸冷的茶水,清了清嗓子,用極為浮誇的表情和動作繼續講述著那個驚心動魄又很是俗套的故事。
    此時已近春末,連續好幾日的烈日,加之又是午後,空氣便十分的悶熱。
    茶攤的木棚下此時擠滿了農忙乘涼的漢子,其間混雜著汗水微幹的味道。
    茶攤外邊,站著一名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少年臉色木然,眉頭習慣性微皺著。
    少年名為薑北,身材高瘦,皮膚黝黑,眼窩因為缺乏營養而微微內陷。
    一身廉價的青布衣服,若是細看,不少地方有著略顯歪斜的針腳。
    今天已經是他來到這處名為盧家鎮的第三天。
    薑北隔著衣服摸了摸胸口放著的信封,頓時眉頭又皺緊了幾分。
    日頭高懸,萬物無精打采。
    說書的老先生聲音提高了幾分,薑北便下意識看了過去。
    “各位!你們以為那回音觀是啥好東西?”
    “那觀主秦寬前些年在西洲幹的什麽勾當?是那偷摸搶劫,仗著幾分本事,今日盜去一宗至寶,明日攔路搶了皇朝歲貢,期間不知屠戮多少無辜性命。”
    “終是惹得一洲不少正道門派不滿,圍追堵截好幾年,竟是讓他一路跑來了咱們東洲,帶著手下八位大匪,搖身一變成了道家高人,這不半月後就是開觀之時。”
    “最近鎮子內來了不少外鄉人,想必各位已看到了,這些便是各大洲聞訊趕來的正道高手,隻等半月後群起而攻之,將那回音觀一夥匪盜拿下。”
    “老朽同樣如此,不過畢竟年紀大了,劍是拿不穩了,到時候老朽隻好廢些墨水,將這回音觀的罪行一一手書下來……”
    接著便是一些自誇年輕時仗劍行俠的話語,說得十分黏糊膩歪,引得客人們噓聲一片。
    薑北輕歎一聲,麵無表情地往客棧走去。
    ……
    薑北六歲那年,父親說是出遠門會親,此一去竟不再回。
    其實薑北對於父親並無許多怨懟,大半隻是擔憂與期待。
    他隻當是父親外出遭了難,或者什麽不得已的原因,不得返回。
    偏偏災厄專找苦難人。
    到得九歲之時,村子遭遇天災,死傷甚多,薑北的母親外出農作,竟然從此生死不知,同樣失散。
    雖已是時隔多年,薑北依舊對那日的情形十分清晰。
    那時,同樣是春末,同樣是一個炎熱午後。
    四下無風,熱氣使得空氣泛起漣漪,就連鳥獸都不再鳴叫。
    薑北與小夥伴們在溪裏摸蟹,天真無邪,歡聲笑語。
    天災驟至。
    忽然間山崩地裂,轟隆聲如雷霆乍響。
    飛沙走石、天地翻覆,忽而頭重腳輕、忽而濁水漫天。
    薑北的天從那時便暗下來。
    黑了許多年。
    薑北沒能再尋到母親,玩伴們也慘死大半。
    然而災難並未到此結束。
    幸存的鄉民們安頓下來的第三天,遠處高可入雲的大山再度震顫。
    自山頂降下黑沉沉的陰雲,黑雲所及之處又卷起狂風。
    在那風暴之中,薑北看到了不少人,有拚命掙紮的,有一動不動的,也有隻剩半邊的。
    隱隱約約間見到了母親那一身鵝黃衣裙,薑北便不顧一切往暴風奔去。
    待得風住雲散之時,薑北已躺在山頂之上。
    ……
    薑北一路走走停停,看著鎮子周邊綿延十數裏的稻田。
    回想起了家鄉那綠油油、滿是清香的水田。
    終究是鼻頭泛酸,再也抑製不住心中悲苦。
    眼見四下無人,便伸手在眼角抹了抹。
    快步回到客棧,招呼小二哥要了兩個小菜,外加一大碗米飯。
    隻是心中苦澀,時令鮮蔬也味同嚼蠟。
    一頓飯吃得緩慢,吃完的時候,小二哥已經倚在門上睡著了。
    薑北摸出幾個銅子放在桌上,將小二喚醒過來。
    “小二哥,早上托你問的事情可有了結果?”
    那小二約莫十七八歲,一臉憨厚之相。
    揉了揉眼睛回道:“一早以來將客人問了個遍,都說不認得盧家的後人在何處,客人可別為難我了,先前問得別人煩了,可是討了好一頓罵。”
    薑北投去一個滿含歉意的表情,連番致歉之後也隻得無奈上樓回屋。
    此時天色尚早,隻是薑北沒了繼續外出尋人的心思,打開窗望著遠處綠油油的山頭發呆。
    身後桌子上放著五封信,信封上分別壓著五個小包,看樣式皆是衣物的袖子扯下紮成。
    信封上分別寫著不同地址,其中一封儼然便是這盧家鎮。
    ‘東洲西南黎國境內令州南古雲縣盧家鎮盧家後人親啟’
    薑北從前從不曾想這東洲會有如此之大。
    僅是從東洲中部往這西南而來,便走了將近四年。
    頭一年他翻山越嶺,吃盡了苦頭,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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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連綿大山之時,他已瘦得皮包骨頭,身上穿的是粗麻自製的麻衣,腳下穿的是粗糙草鞋,暴露在外的身體上密密麻麻布滿各式傷口。
    唯有懷中行囊始終保護得很好。
    因為那行囊裏邊裝著一柄父親送給母親的銀簪子,也裝著五位人間至賢之人的書信遺物。
    所幸出得山林不久之後薑北便尋到了一處渡口。
    那渡口並非入水港口,而是建在一座高山上。
    往來渡船乃是仙人們乘坐的雲舟。
    雲舟穿行於雲上,速度極快。
    薑北不理解為什麽舟船能夠飄在天上,不過能夠接受,就像接受那五位前輩能夠飛天遁地、攪動天象一樣。
    所以薑北很多年前就知道仙人是真實存在的。
    渡口的管事是個六十來歲光景的儒雅老人,並未因為薑北身著破爛而異眼相看。
    非但如此,薑北一番苦求之後,那老管事同意了他的請求。
    將薑北安排上了雲舟打雜。
    並且許諾一月兩枚仙人使用的玉幣,薑北當時隻是搖頭,對於管事的大恩已是難以為報,更何談酬勞。
    當時那老管事嘴角微翹,心情很是不錯,便也不再多說。
    此後,那雲舟走走停停,一晃便是兩年之久。
    雲舟每日供飯兩頓,竟是讓他骨瘦如柴的身形恢複到了如今光景。
    到得黎國令州之後,薑北千恩萬謝,拜別了那位姓伍的老管事。
    伍老管事終究是硬塞給了薑北一包凡間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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