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子時已過，康城的青石板路浸在墨色裏。來福攥著油布燈籠的手心裏全是汗，燈籠穗子在夜風裏抖得像篩糠——自那聲撕心裂肺的鬼嚎後，西街方向再沒了動靜。
    他回頭看向方大廚，卻見平日總掛著笑的胖廚子此刻眉頭擰成了油花，菜刀在案板上磕出細碎的火星。
    “真……真消停了？”巷口雜貨店的王寡婦裹著粗布圍裙衝過來，發間的木簪子歪得快掉下來，“沒有那鬼嚎聲，該不會是那惡鬼攢著勁兒呢吧？”
    話音未落，整條街的木門“吱呀”聲此起彼伏，裹著棉被的、抄著擀麵杖的、舉著燭台的百姓們探出頭來，每張臉上都寫滿了驚弓之鳥的惶惑。
    每個人都緊繃著一根弦，生怕惡鬼離開了鴻運酒樓，突然竄到自己麵前。
    卯時初，東城門傳來吱呀的開門聲。
    守城門的老周頭舉著火把衝進城內，腰間的鑰匙串在跑動中叮當作響：“鬼...鬼沒了！西城門那沒有血手印！”
    原來，每晚惡鬼出現之後，竟囂張地在西邊城牆門上印一個血手印。
    老周頭每天開城門之後總會去數血手印，多一個，昨晚就死一個。
    直到昨天為止，那西城門已經印滿了一千多個血手印！
    可是……今早居然沒有多出一個！
    這話像長了翅膀的火炭，瞬間燎遍全城。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米鋪的張屠戶，他抄起案板上的殺豬刀往地上一剁：“nnz的！老子憋了三年沒敢出攤，今日非去西街看看不可！”
    鴻運酒樓的木門被推開時，門板上還留著焦黑的爪痕和不少打鬥的痕跡。
    十幾個壯漢舉著鋤頭鐵鍬湧進去，卻見三樓客房的窗欞斷成兩截，青磚地上凝著紫黑色的黏液，空氣中浮動著涅盤靈火的氣味。
    依照上麵的痕跡看，這個房間不僅經過一場惡劣的戰鬥，參與戰鬥的人實力必定在惡鬼之上！
    巳時三刻，陽光終於爬上了康城的飛簷。
    方大廚的鴻運酒樓前擠滿了人，來福站在門檻上擦著汗，手中的麵團被捏成了歪歪扭扭的形狀。
    三樓雅間的竹簾突然被掀起，方大廚龐大的身軀擠出來，腰間的圍裙還沾著麵粉。
    他抬手擦了把額角的汗，望著樓下攢動的人頭清了清嗓子：“諸位街坊，昨夜確實有貴客除了那惡鬼。”
    “啥貴客？”賣糖葫蘆的李婆子踮著腳追問，“該不會是城隍廟的老神仙顯靈了吧？”
    “比神仙還厲害！”來福忍不住插了嘴，手中的麵團“啪嗒”掉在案板上，“是三位仙者和一隻神貓！昨兒後半夜我聽見樓頂有金鐵交鳴之聲，透著窗戶縫兒瞧，見一道黑影和惡鬼纏鬥，那爪子揮起來跟帶了閃電似的！”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肉鋪趙三突然一拍大腿：“怪不得老子聞見糊味兒！敢情是那惡鬼被火燒了！”
    他這話提醒了眾人，不少人紛紛抽動鼻子——空氣中確實有股子焦糊味混著鐵鏽味，隻是被清晨的露水衝淡了些。
    “俺親眼看見的！”住在西街的劉寡婦擠到前排，鬢角的白發隨著喘息亂顫，“後半夜俺起來給娃子喂藥，就見三個影子在房頂上飛！其中一個使劍的後生喊‘蘇兄小心’，另一個拿拂塵的公子爺說‘洛姑娘且護陣法’，那貓……那貓居然會說話！”
    她的聲音突然拔高，驚得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它喊‘咬斷左爪筋脈’，緊跟著就見惡鬼摔在西街口的槐樹上，那樹當場就焦了半邊！”
    “乖乖，這定是貓獸成神了！”賣豆腐的張老漢哆嗦著摸出旱煙袋，卻怎麽也點不著火，“能契約貓神獸的人，得多強？”
    人群裏突然爆發出哄笑，不知誰喊了句“神尊在哪？”。
    上百雙眼睛齊刷刷望向酒樓三樓——昨夜那三人一貓住過的客房，此刻門窗緊閉，連個衣角都瞧不見。
    未時正，日頭曬得人頭皮發燙。
    所有人被一聲驚呼聲嚇得齊齊往酒樓牆根處看去。
    一棵挽風靈鬆果然焦黑了半邊，樹幹上嵌著半片指甲蓋大小的鱗甲，泛著幽藍的光。
    有人壯著膽子用木棍戳了戳，那鱗甲“滋啦”冒了陣青煙，竟化作齏粉。
    “惡鬼的鱗甲！”讀過幾年書的賬房先生瞳孔微縮，聲音發顫，“傳說惡鬼修煉百年才會長出逆鱗，如今被斬落……定是遭了天譴！”
    “啥天譴，是神尊厲害！”一個婦人突然蹲在樹根前哭起來，“我那死鬼男人，就是上個月在這住了兩天被那惡鬼吸了魂魄……如今總算能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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