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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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北軍大營的黃昏來得格外早,謝承淵站在點將台中央,手中的鎏金虎符折射著最後一縷天光。副將王猛的甲胄在身後發出悶響,這位跟隨他十年的老將正死死盯著他握虎符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末將懇請將軍三思!”王猛的聲音像被刀割過的牛皮,“三十萬鎮北兒郎隻認您的虎符,哪管什麽京城的聖旨?”
    謝承淵沒有回頭,目光落在遠處連綿的雪山——那裏曾是他率鐵騎踏破胡虜的戰場。虎符邊緣的紋路硌著掌心,這枚象征兵權的器物此刻竟比北疆的冰雪還要冷。他想起今早接過聖旨時,欽差大人袖口露出的蛛紋刺繡——那是京都貴胄間流行的暗紋,卻與前太子餘孽的標記驚人相似。
    “王副將,”他的聲音平穩如湖麵,“替我保管好鎮北軍的軍旗。”虎符遞出的瞬間,他注意到王猛袖中滑落的狼首令牌——那是鎮北軍死士的信物,曾在無數個暗夜潛入敵營取上將首級。
    暮色四合時,謝承淵獨自登上瞭望台。寒風卷著沙礫拍打他的臉,卻比不上懷中密報的重量。明黃色的絹帛上,明熙帝的朱砂批注還帶著墨香:“卿既歸京,可兼領樞密院事,共商北疆防務。”他指尖撫過“樞密院”三字,想起父親臨終前曾說過,樞密院的每一塊磚都浸著前朝宰相的血。
    石桌上的酒壇是林硯舟送的江南梅子酒,壇口纏著鎮北軍的藍色布條。謝承淵斟酒時,發現酒壇底部刻著聽風樓的密語符號——那是“京都有變”的警示。他忽然想起沈清禾在秘庫中激活的太平香餘韻,那縷香氣中隱約有龍涎香的尾調,而龍涎香……是皇室專用香料。
    帳外傳來馬蹄聲,是沈清禾回來了。謝承淵迅速將密報折好藏入衣襟,指尖觸到內襯裏的硬物——那是明熙帝去年賞賜的玉佩,刻著“忠勇”二字,此刻卻像塊燒紅的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看什麽呢?”沈清禾的聲音帶著雪域的寒氣,她發間還沾著秘境的雪粒,手中緊握著明心鏡碎片。
    謝承淵轉身,目光落在她腰間的雙魚玉佩上。玉佩的裂痕比昨日更深了,裂縫中隱約可見血絲——那是顧清含解蠱時留下的血咒。他忽然想起京都樞密院的藏書閣,那裏有一本《皇室秘器錄》,或許能解釋雙玉的異變。
    “沒什麽,”他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雪,“明日就要啟程,收拾一下吧。”轉身時,他的披風掃過石桌,露出一角密報邊緣的龍紋——那是隻有樞密院重臣才能接觸的密報格式。
    深夜,謝承淵在燈下整理兵書,發現夾在《孫子兵法》中的舊地圖。那是他初任鎮北將軍時畫的北疆布防圖,圖上用朱砂圈著的據點,如今已變成明熙帝禦筆親批的“軍屯”。他忽然想起欽差帶來的另一份旨意:“鎮北軍屯田事宜,著謝承淵回京後詳奏。”
    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已是三更天。謝承淵摸出貼身收藏的鎮北軍令牌,令牌背麵的“北”字被磨得發亮。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錦囊,裏麵裝著一枚京都府邸的鑰匙——那座府邸位於朱雀大街,毗鄰樞密院,是先帝親賜的“鎮北侯府”。
    沈清禾在帳外看著他的剪影,注意到他的背影比平日挺拔了幾分,像是忽然背負起什麽。她摸出懷中的密鑰,金屬表麵還帶著他的體溫。密鑰頂端的雲紋與他腰間玉佩的龍紋遙相呼應,像被命運的線牽扯著,終將在京都的風雲中交匯。
    鎮北的雪終於落了下來,謝承淵站在帳門前,看著雪花覆蓋點將台的青石磚。他知道,當明日的太陽升起,他將不再是那個縱橫北疆的鎮北將軍,而是京都朝堂上的一枚棋子。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比如他腰間的龍紋玉佩,比如他對沈清禾的承諾,比如鎮北軍大旗上“保家衛國”的血字。
    雪越下越大,謝承淵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想起瞭望台上的落日,想起密報中未被朱砂圈住的字跡:“靖王餘孽已入樞密院”。京都的棋盤已經擺好,而他,即將成為最關鍵的那顆棋子。
    鎮北軍的軍醫帳內,顧清含的指尖突然攥緊了床單,紫黑的淚痣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顧芸蘿剛要將「絕情蠱」藥液遞到她唇邊,帳外突然傳來尖銳的警報——靖王軍的「星隕投石車」已逼近轅門,巨大的破空聲中,一塊磨盤大的巨石砸中瞭望台,碎石濺入帳內,險險擦過沈清禾的鬢角。
    “清禾!”謝承淵的刀光在帳外閃過,他揮刀劈開飛濺的碎石,卻在轉頭時看見沈清禾袖口滲出的血跡——她為護顧氏姐妹,手臂被石片劃開一道口子。
    “別管我!”沈清禾大喊,“顧清含的情蠱等不得!”她掏出密鑰激活帳外的「北鬥拒馬陣」,青銅刺陣破土而出,暫時擋住了投石車的攻勢。
    顧芸蘿咬咬牙,將藥液強行灌入顧清含口中。刹那間,少女的淚痣迸出一滴黑血,落在沈清禾的雙魚玉佩上,竟將裂縫中的血絲染成了金色。林硯舟眼尖地注意到這一變化,折扇輕敲掌心:“雙玉共鳴了。”
    謝承淵砍倒一名翻牆而入的敵兵,餘光瞥見沈清禾胸前玉佩的異狀。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叮囑:“龍紋遇血則鳴,雙魚承光則醒,此乃皇室秘辛。”此刻沈清禾的玉佩映著月光,竟隱約浮現出失傳已久的「璿璣圖」紋路。
    “謝將軍!”副將王猛策馬而來,手中舉著染血的密報,“京都傳來消息,明熙帝竟封靖王為‘鎮北宣慰使’!”謝承淵握刀的手頓住,刀鋒上的血珠滴落在地,竟與密報上的朱砂禦筆形成詭異的呼應。他忽然想起出發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信中用蠅頭小楷寫著:“樞密院的門,永遠為鎮北軍而開。”
    沈清禾注意到他的異樣,卻來不及追問——顧清含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情蠱化作黑霧從她體內逸出,卻在接觸到沈清禾玉佩的瞬間,被金色光芒反噬,凝成一枚血色冰晶。
    “這是……”顧芸蘿震驚。
    林硯舟接過冰晶,扇骨輕敲:“前太子的‘血魂結晶’,看來情蠱的本體是他的一縷殘魂。”他忽然看向謝承淵,“謝將軍,這東西或許能成為指證靖王的關鍵。”
    謝承淵點頭,卻在接過冰晶時,指尖觸到冰晶內部的蛛紋——那與他在京都欽差袖口看到的紋路一模一樣。他不動聲色地將冰晶收入懷中,目光掃過帳外正在重整陣型的鎮北軍,忽然發現有幾隊士兵的甲胄樣式與靖王軍相似。“王副將,”他低聲道,“命‘北鬥七煞衛’暗中監視各營,尤其是新征的屯田兵。”
    王猛領命而去,謝承淵則走到沈清禾身邊,替她包紮手臂的傷口。他的指尖劃過她腕間的銀鐲,觸到鐲內刻著的“承”“禾”二字——這是他們在蘇州定製的婚鐲,此刻卻沾滿了血跡。
    “等打完這仗,”他輕聲說,“我們就去京都的鎮北侯府,那裏有個很大的花園,你可以擺你的機關模型。”
    沈清禾抬頭,發現他眼中映著遠處的火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她忽然想起他曾說過,鎮北侯府是先帝親賜,毗鄰樞密院。那時她隻當是尋常賞賜,此刻卻品出幾分深意——先帝似乎早已預見,鎮北軍終將卷入朝堂的漩渦。
    午夜時分,靖王軍的攻勢忽然停止。沈清禾站在轅門前,看著對方營中升起的藍色煙火——那是聽風樓的暗號。林硯舟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折扇上多了一道新的刀痕:“靖王退兵了,聽風樓的線人說,他接到了密旨。”
    謝承淵皺眉:“密旨?明熙帝不是要削我們的兵權嗎?”
    林硯舟輕笑:“所以更要小心。據線報,京都最近流傳一首童謠:‘鎮北狼,京都羊,樞密院裏藏虎狼。’這是在暗示有人想借靖王之手,除了鎮北軍,再除樞密院異己。”
    沈清禾握緊玉佩,龍紋與雙魚在月光下交相輝映。她忽然想起明心鏡碎片中看到的古寺,寺門匾額上的“大隆福寺”四字,正是樞密院曆任長官捐資修建。
    “謝承淵,”她輕聲說,“或許我們該主動進京了。鎮北軍的宿命,從來不是困守北疆。”
    謝承淵轉頭,看見她眼中的堅定,忽然想起父親書房掛著的那幅《北疆萬裏圖》,右下角有先帝的題字:“鎮北者,鎮國之北,亦鎮國之心。”他終於明白,鎮北軍的使命,從來不止於守護邊疆,更是守護這天下的民心。
    “好,”他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進京,去樞密院,去大隆福寺,去揭開所有的真相。”
    顧芸蘿抱著昏迷的顧清含走來,腰間的雪梅金釵閃著微光:“香雪堂的秘典記載,大隆福寺的藥師佛殿有香雪堂初代堂主的手記,或許能解釋雙玉的異變。”
    林硯舟點頭:“我已讓聽風樓的人查清,靖王每次進京,必去大隆福寺祈福。那裏……恐怕就是前太子魂器的藏匿地。”
    雪粒開始飄落,謝承淵望著鎮北軍的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忽然解下腰間的虎符,遞給王猛:“替我保管好它。等我們回來,或許鎮北軍需要以新的方式守護天下了。”
    王猛接過虎符,卻在觸碰到謝承淵掌心時,發現那裏多了一枚樞密院的銅鑰匙——那是隻有樞密院三品以上官員才能持有的“金吾衛”腰牌鑰匙。他瞬間明白了什麽,單膝跪地:“末將等候將軍歸來。”
    沈清禾看著這一切,忽然想起謝承淵曾說過,鎮北軍的每個士兵都有雙重身份——戰時為兵,閑時為民。或許,這就是他早已埋下的伏筆,讓鎮北軍在朝堂與江湖之間,永遠有進退的餘地。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四人悄悄離開了鎮北軍大營。沈清禾回頭望去,隻見瞭望台上的燈籠依然亮著,像一顆永不熄滅的星。她知道,無論未來多麽艱難,隻要有那些燈籠在,鎮北軍的魂就不會滅。
    而他們,即將踏入京都的風雲之中,那裏有更複雜的權謀,更危險的陷阱,也有最終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