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白貓灑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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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昤雙開始攀登,起初,雪隻是沒過腳踝,每一步都像踩進鬆軟的墳土。
但很快,山勢陡峭起來,風也愈發狂暴,像是無數隻無形的手,撕扯著柳昤雙的衣袍,推搡她的脊背,要將她掀入萬丈深淵。
柳昤雙不得不弓著身子,手指摳進雪層下的凍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指甲縫裏滲出血絲,轉瞬便被極寒凝成細小的紅冰。
靴底早已磨穿,寒氣如刀,順著腳掌的裂口鑽進骨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瓷片上。
風卷著雪粒抽打她的臉,皮膚先是刺痛,繼而麻木,最後竟像是被剝去了知覺,隻剩下僵硬的鈍感。
柳昤雙的睫毛結了冰霜,每一次眨眼都像是扯動細小的刀刃。
呼吸時,冷氣割過喉嚨,肺裏像是塞滿了冰碴,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血腥味。
爬著爬著,柳昤雙忽然一腳踏空,身下的雪層轟然塌陷,整個人向下墜去。
慌亂中,她伸手亂抓,指尖終於勾住一塊凸起的岩石,可那石頭早已被凍得酥脆,在柳昤雙掌中崩裂。
她摔進雪坑,後背重重砸在冰麵上,劇痛從脊骨炸開,眼前一陣發黑。
雪坑很深,四壁光滑如鏡,柳昤雙試著攀爬,可每一次嚐試都隻是讓身體滑得更深。
風雪在上方呼嘯,像是一群饑餓的野獸,嘲笑著她的徒勞。
寒意漸漸滲進四肢,血液似乎也凍成了冰渣,流動時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柳昤雙仰頭望去,天光被風雪遮蔽,隻剩下一片混沌的灰白。
“就這樣......結束了嗎?”
柳昤雙喃喃自語,呼出的白霧還未成形便被風吹散。
可就在這時,她聽見了——那聲音從雪坑深處傳來,低沉、緩慢,像是某種龐然大物的心跳。
“咚。”
“咚。”
“咚。”
雪層在震顫,下一息柳昤雙的意識在雪坑中逐漸渙散,眼皮如灌鉛般沉重。
就在即將閉目的刹那,身下的雪地突然崩裂——
她墜入了一片血海。
粘稠的血漿瞬間灌入鼻腔,帶著鐵鏽味的窒息感撕扯著肺葉。
柳昤雙掙紮著睜眼,隻見無數蒼白手臂從血浪中探出,指尖生長著細密的骨刺。
那些手臂纏繞著她的腳踝,將她拖向深淵更深處。
血海之下竟懸浮著萬千冰棺,每具棺槨裏都封存著與柳昤雙容貌相似的女子。
她們突然同時睜眼,漆黑的瞳孔裏倒映出一輪血月。
柳昤雙的耳膜開始滲血,那些冰棺中的嘴唇正以完全相同的頻率開合:
“你本就是..……”
“應當..……”
“歸於此地啊..……”
血浪突然沸騰,化作無數細小的紅蛇鑽入柳昤雙七竅。
劇痛中她的指甲暴長三寸,發梢染上霜色,左眼瞳孔裂變成兩道豎線——就像那些冰棺中的存在。
最深處的冰棺突然炸裂,裏麵的白衣女子飄然而出,柳昤雙瞪的驚駭欲絕。
那赫然已經成了馬淩霄的模樣。
她撫摸著柳昤雙正在異變的臉頰,指尖劃過的地方皮肉翻卷,露出底下青玉般的骨骼。
“好久不見,我們一起……”
女子笑著將柳昤雙擁入懷中,這個擁抱讓兩人血肉開始融合。
柳昤雙的慘叫聲在血海裏化作一串氣泡,她好像應該陷入無盡深淵…………
“鏗!!”
“噗啦!!”
一絲疼痛將她瞬間喚醒,柳昤雙大口的喘息著。隻見她手中拿著玉鳶劍,掌心還有一道細小的劍痕,裏麵掙紮淌出鮮血。
她臉色蒼白的喃喃自語道
“怎會如此!”
剛剛原是她即將要沉寂幻境之中時,玉鳶劍微微閃動居然將她覆蓋在劍身上的手掌劃出一道。
看著那殷紅的血跡柳昤雙陷入了沉思
“師父嗎……還是……”
……………
第二日清晨,莫瀟扣開了她的門。
沒有一會那一身白衣就站在他的麵前。
依舊是風華絕代明媚燦爛的笑容,隻是臉龐有些蒼白。
“雙雙?你……沒事吧?昨夜回來就看你不言不語的回房了。”
柳昤雙搖了搖頭,但一雙眸子之中卻透露出難以掩藏的疲憊之色。
“放心啦,呆子!那個悟劍又不動真氣能有什麽事情?”
她勉強的笑笑,卻對上了莫瀟那雙帶著憐惜的眼睛。
莫瀟歎了一聲,牽起她的手走入房中看到床上被褥放的整齊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就是不用真氣我才擔心呐……我寧願你還真的是真氣受的傷。你這個樣子我很擔心。”
莫瀟拿起她的手掌,撫掌貼合上運起真氣,一股清涼中帶著昂揚生機的氣息頓時散發開來。
柳昤雙隻覺得掌心的新傷涼涼癢癢的渾身也被這一股真氣籠罩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長空皓月訣乃是天下正淨功法緩解疲勞安神寧性自然是手到擒來。
而柳昤雙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她勉強的笑容收回,相反帶著點點苦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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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這事啊。估計你也知道了,沒人可以幫我。師父也不行……必須要靠我自己。”
說著她輕輕的投入莫瀟懷中,那股清澈卻帶著溫熱的氣息讓她貪婪的蹭了蹭。
莫瀟的目光柔和下來,懷中傳出了她似小貓般的嬌嗔。
“不許擔心了,我不過昨天睡不著而已。你別動……就這樣。”
“好~”
莫瀟寵溺的來到椅子上坐下,就讓柳昤雙依偎在自己懷裏。
“笨蛋……”
“嗯?”
“我感受到了,當年………你真的好辛苦啊。”
莫瀟聽著她的話,心中自是一痛,沒有人比他知道當年自己劍心蒙塵之後有多痛苦。
“雙雙,沒事的。我一直都在,當年你一言助我破魔障,現在我也在!”
聽到愛人的寬慰和那源源不斷正在為她調理身體的真氣。柳昤雙隻覺得眼神一熱,心中也翻湧起一股暖流。
“嗯!放心,我沒事的。等我想通了就好了!”
“好!”
莫瀟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心結,終究需要的是無聲的陪伴。
就像當年柳昤雙默默守在他身旁時一樣。
突然,一個念頭如星火般劃過心頭,讓他胸腔微微發燙。
待他再度低頭時,少女已在他懷中合上雙眸。
溫熱的吐息輕輕拂過他的脖頸,如羽毛輕掃,令他心神一蕩,
但也僅是一瞬。
他很快壓下雜念,手臂微微收緊,將她溫柔橫抱而起,掌心暗運一縷真氣,輕輕托住她纖細的脖頸,如同捧著一片易碎的琉璃。
緩步走向床榻,動作輕緩得像是怕驚擾一場夢境。
被褥輕覆,他指尖拂過她額前散落的發絲,低聲道:“好好休息。”
門扉無聲合上,莫瀟站在廊下,目光轉向小米兒的房門。
“咚咚!”
“吱呀——”
開門的少年頂著一頭蓬亂銀發,睡眼惺忪,眼角還掛著未擦淨的困淚。
作為一隻白貓化形,他向來貪睡,此刻被擾了清夢,整張臉都寫滿生無可戀。
“噗!”
莫瀟見他這副模樣,原本的焦急頓時化作笑意。
“有事說,有屁放!”
小米兒嗓音沙啞,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呀,兄弟好歹文雅點說話嘛。”
莫瀟笑著搖頭,徑自進屋,順手給自己斟了杯香茶。
小米兒翻了個白眼,抱著手靠在牆邊,拖長聲調道:
“有言則言,有氣則泄——夠文雅了嗎?”
茶香氤氳中,兩人插科打諢幾句。莫瀟漸漸斂了笑意,正色道:
“雙雙的心結,你也清楚。鬱氣纏心,非藥石可醫。說來慚愧,即便是我,竟也束手無策。”
他指節輕叩桌麵,
“可你我相識至今,你似乎從無這般困擾……為何?”
沉默………
小米兒眼中的慵懶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潭般的靜默。
他緩緩起身,赤足踩過冰涼的地板,一步步挪回床榻,像是踩在回憶的荊棘上。
良久,他忽然輕笑一聲。
“沒什麽特別的。”
少年仰麵躺倒,銀發散在錦被上如雪鋪展,
“不過是小時候見多了,後來走江湖,又看盡人心反複。”
他的語氣帶著莫瀟從未聽過的灑脫,
“世事如亂麻,我若件件都要理會,早該累死了。”
“相識之前,我隻知——恩義當盡,仇惡全銷。”
他屈起一腿,手臂搭在膝上,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淡色舊疤。
莫瀟凝視他:
“那現在呢?”
“現在?”
小米兒忽然咧嘴一笑,眼中似有星子跳躍。
他猛地向後倒去,整個人陷進柔軟的被褥裏,雙手枕在腦後,
“出現在也一樣,不過是汝等恩義常在,諸般仇惡當銷!”
話音未落,他倏然撐起身子,目光灼灼如炬:
“莫瀟,我想看你走完這條路。”
少年嘴角噙著笑,卻字字錚然,
“這條路的盡頭究竟是什麽……我好奇得很呐。”
茶盞在掌心轉了一圈,莫瀟挑眉:
“好奇太過,可是會送命的。”
“別死了。”他輕聲道。
小米兒已經翻身裹緊被子,隻露出一撮翹起的長發,悶聲笑道:
“沒辦法,誰叫我是隻貓呢?”被窩裏傳來窸窣聲,
“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嗎?”
尾音上揚,
“滾蛋!記得把門帶上——”
莫瀟搖頭笑罵:
“你他娘的死貓!”
門外已能見得勞作之人身影,他深吸一口晨曦的空氣,雖未得答案,胸中卻似有暖流淌過。
看著那兩扇緊閉的朱漆木門,他眉頭微蹙,搖了搖頭,轉身踏入房中。
屋內晨光微薄,映得他身影孤峭如鬆。
突然!
半掩的雕花窗外,一道破空風聲驟然而至,尖銳如鬼泣!
莫瀟手中無劍,卻覺檀中穴驀地一涼,似有寒冰貼膚。
他瞳孔驟縮,足尖一點,身形如驚鴻乍轉,殘影未散,人已側移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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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間,一顆石子已深深嵌入門前青磚,裂紋如蛛網般蔓延,石屑簌簌而落。
“好霸道的指力!”
莫瀟心中暗凜。這一擊未附真氣,純以筋骨發力,竟有穿石斷金之威!
窗欞輕顫,餘韻未絕。
他五指淩空一抓,桌上長劍“秋鴻”錚鳴出鞘,如白虹貫日落入掌中。
下一瞬,徐嘯天陽步驟然爆發,衣袂翻卷如雲,屋內燭火倏忽熄滅,唯剩劍光瀲灩,似銀河傾瀉。
待風聲止息,客房內早已空無一人,唯餘一縷晨風穿過窗隙,卷起半幅紗簾。
莫瀟踏窗而出,足尖輕點簷角瓦當,目光如電掃過四周。
忽見鄰樓飛簷之上,一片灰袍衣角如陰雲掠影,倏然隱沒。
他眸中精光暴漲,丹田真氣奔湧,身形拔地而起,宛若蒼鷹擊空!
徐嘯天陽步大成後,其勢如烈焰焚風,一步踏出,瓦片炸裂,火星迸濺。
不過幾個起落,他已掠過數十丈,屋頂青瓦在足下脆響如裂帛。
薄霧氤氳的晨光中,那灰袍人背影時隱時現,恍若鬼魅,直往城外疾馳。
“想走?”
莫瀟冷笑一聲,袖袍鼓蕩如帆,身形化作一道雪白流光,撕開霧氣緊追不舍。
二人距離急速縮短,轉眼已翻越城牆。灰袍人倏地折入城外密林,莫瀟卻毫無遲疑,足踏雉堞借力,青石城牆竟被踏出寸許凹痕!
他如離弦之箭射入林間,枝葉紛飛如雨。
綠葉擦頰過,風聲貫耳鳴!
“咻咻咻——!”
寒光驟現!
漫天暗器如蝗群壓頂,淬毒的棱鏢、鐵蒺藜、透骨釘交織成死亡羅網。
莫瀟神色不變,秋鴻劍驟然長吟,劍鋒挑起時如白羽淩空,刹那間雷聲轟鳴!
他周身劍氣繚繞,白衣勝雪,劍光潑灑間似謫仙揮袖,又似玉龍騰淵。
一道青芒裂空而出,劍氣如匹練橫貫十丈,所過之處草木盡折!
“天融地亂!”
“鏗——!”
金鐵交鳴聲響徹山林,暗器紛紛斷作碎屑,如黑雨墜地。
劍氣餘勢未衰,竟似活物般直噬灰袍人後心!
千鈞一發之際,灰袍人猛然回身,雙掌翻湧出灰暗氣浪,如毒瘴彌漫,周遭草木頃刻枯黃萎頓。
豈料劍氣鋒芒更盛,竟將掌力一剖為二!
“該死!”
灰袍人喉間溢出血腥,倉皇側身欲卸力,奈何劍光如附骨之疽。
電光火石間,他如斷線紙鳶般倒飛而出,後背撞斷古鬆方止。樹冠震顫,驚起鴉群蔽天!
莫瀟卻突然停下腳步看著遠處地麵揚起的塵土,他臉色凝重的道了一句
“那是……官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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