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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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從山坳裏漫上來時,劉邵正蹲在酸棗叢裏數螞蟻。
這個角度能望見整條盤山道,卻不會被行人發現——半人高的野薔薇織成天然屏障,帶刺的藤蔓上還沾著他三日前布置陷阱時留下的麻繩碎屑。
忽然有酒香飄來。
劉邵的鼻翼猛地翕動,像嗅到腐肉的鬣狗。
他扒開野薇枯枝,正看見宮愁拎著青瓷酒壇從山腰轉出。
琥珀色的酒液在壇口晃蕩,映著殘陽竟泛出翡翠般的幽光。
劉邵的喉結上下滾動,他認得這色澤——昨夜閩書師兄親自將碧鱗蛇所浸潤的毒豆壓入酒壇時,陽光下也是這樣詭異的青芒。
“咕咚、咕咚。“
宮愁仰頭牛飲的姿勢讓劉邵瞳孔驟縮。
他看見酒液順著那人滾動的喉結滑落,在黑色的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跡。
更詭異的是,宮愁邊喝邊往澍葵派駐地靠近,踉蹌的腳步將碎石踢落懸崖,卻始終沒墜下去,活像在刀尖上跳胡旋舞。
劉邵的指甲摳進掌心。
宮愁豪飲半壇,臉上露出了酣暢淋漓的神情。大喊一聲“好!”緊跟著拿著酒壇朝山上一處小路走去。
劉邵像條蛻皮的蛇從荊棘叢中滑出,直接跟隨而上。
眼見著宮愁朝著一處懸崖越來越近,在林中又喝一口之後。
神色也開始變得不自然,甚至身體都開始顫抖。
突然的一陣痛呼,酒壇驟然從他手中甩落!
“上鉤了!”
見此情形劉邵暗喜道,隨後轉身就走直奔宗門駐地而去。
他貼著岩壁疾行,布鞋碾過青苔時比貓還輕。
拐過三道山彎後,澍葵派黑鐵鑄就的門樓已在暮色中隱現,簷角銅鈴在風中叮當作響,像催命的喪鍾。
“師兄!師兄!”
劉邵一把推開西廂房的門時,閩書正在擦拭那柄淬了毒的長劍。
銅爐裏騰起的熏香讓屋內霧氣繚繞,檀木案幾上擺著個青瓷膽瓶,瓶口漏出的蛇鱗正泛著寒光。
閩書皺眉抬眼,劍鋒在燭火下泛著藍光:
“慌什麽?”
“宮、宮愁………”
劉邵撐著膝蓋直喘,汗珠順著眉骨滴在青磚上,
“喝了咱們的蛇酒,正走向鷹嘴岩下看風景呢!”
他邊說邊比劃,將宮愁喝完酒後時的慘狀添油加醋:
“那眼白翻得像吊死鬼,十指把山石都摳出溝來,捂著肚子正在打滾………”
“鏗!”
劍法鋒突然抵住劉邵咽喉,讓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你看清了?”
閩書眯起眼,劍尖在對方喉結上輕點,“他真咽了毒酒?”
鋒銳的氣息讓劉邵清醒過來。他咽著唾沫拚命點頭:
“千真萬確!那壇子酒抱著就是喝啊,撒出來的酒漬到現在還泛青光……”
話音未落,閩書已旋風般卷出門外,黑色大氅掃翻了案上的膽瓶。
瓷瓶碌碌滾到劉邵腳邊,裏麵抖出一頭幹癟的蛇頭,那空洞的眼窩正對著他似在諂笑。
殘陽如血,將泰山西峰的嶙峋怪石染成熔金之色,仿佛整座山巒都在燃燒。
宮愁拎著那壇摻了蛇毒的竹葉青,步履蹣跚地走在蜿蜒山道上,像一片飄搖的落葉。
他刻意讓酒氣在周身蒸騰,臉頰上漸漸浮起不自然的酡紅,如同晚霞不小心跌落在他臉上。
“該開始了。”
宮愁低聲自語,指尖在酒壇邊緣輕彈,清脆的聲響驚起幾隻棲鳥,它們撲棱棱飛向漸暗的天空,如同被驚散的墨點。
他仰頭灌酒,琥珀色的液體順著脖頸流下,在鎖骨處匯成小小的酒窪。
夕陽下,酒液裏混著的蛇毒泛著妖異的反光,像一條條微縮的毒蛇在遊動。
但這些對宮愁毫無威脅——前日在碑林洞天中吃下的那顆異蛇膽,早已讓他百毒不侵,如同給五髒六腑鍍上了一層金剛罩。
此刻的模樣不過是將毒液浮於外表後的故意展現。
“呃啊——”宮愁突然捂住腹部,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
他踉蹌幾步,像斷線風箏般撞在路旁的山石上,酒壇脫手而出,在青石台階上摔得粉碎,瓷片四濺如綻放的冰花。
不遠處的樹叢後,劉邵陰冷的眼睛一亮,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他像條發現獵物的蝮蛇,貼著地麵悄無聲息地退入陰影,朝著澍葵派駐地飛奔而去,
衣袂掠過草叢發出沙沙聲響,如同毒蛇遊過枯葉。
宮愁的餘光瞥見那道消失的身影,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像月牙悄悄爬上柳梢。
他繼續表演著毒發的症狀,手指痙攣地抓著胸前的衣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在夕陽下閃著珍珠般的光澤。
這些細節都是莫瀟特意交代的——碧鱗蛇毒發作時,
會先令丹田如焚,繼而經脈抽搐,如同千萬隻螞蟻在骨髓裏爬行。
“閩書………你這條毒蛇………終於要出洞了……”
宮愁在心中冷笑,身體卻越發劇烈地顫抖起來,像風中殘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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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選在澍葵派駐地不遠處的懸崖表演這場戲,這裏就像精心布置的看台,確保每個細節都能落入觀眾。
不到半刻鍾,山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如同驟雨敲打屋瓦。
宮愁蜷縮在一塊突出的山岩旁,從指縫間看到兩道人影正快速接近。
走在前麵的正是閩書,他今日換了身黑衣大氅,衣擺上繡著暗紋,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如同遊動的毒蛇。
腰間懸著那柄曾敗在莫小米兒手下的細劍,劍鞘上的寶石反射著幽藍的熒光。
“嘖嘖嘖,這不是宮大俠嗎?”
閩書在五步外站定,聲音裏透著刻骨的譏諷,像蜜糖裏裹著砒霜。
他故意用劍鞘挑起宮愁的下巴,冰冷的金屬觸感讓肌膚泛起戰栗,
“怎麽像條死狗似的趴在這兒?山風這麽涼,可別凍壞了貴體。”
宮愁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些許白沫——這是他用真氣逼出的酒液,在暮色中像垂死之人口吐的最後生機。
“你……你們……”
他艱難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像蛛網般密布,
“酒裏有毒……”
劉邵從閩書身後探出頭,滿臉得意,五官都擠作一團:
“現在才知道?晚了!閩師兄特意為你準備的"碧鱗七絕",滋味如何?
聽說中毒者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經脈丹田化成血水...“
山風突然變得猛烈,卷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打轉,如同無數枯蝶在起舞。
閩書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俯身湊近宮愁耳畔,壓低的聲音裏帶著扭曲的快意:
“你以為那日羞辱我的事就這麽算了?”
“老子要得到的女人,你也敢來攪事情?!”
他的手指掐進宮愁肩胛,指甲幾乎要嵌入皮肉,
“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送你上路之後,老子會將你的同伴腦袋一個個摘下,和你一起放在桌子上。看我玩弄那個賤人!”
宮愁痛苦地呻吟一聲,聲音像被踩住尾巴的貓。
他身體蜷縮得更緊,像子宮裏的胎兒。
暗中調整呼吸,讓臉色變得鐵青——這正是蛇毒攻心的症狀,活像溺斃之人的麵容。
同時他的右手悄悄摸向腰後,那裏藏著莫瀟今早交給他的暗器,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心安。
若是閩書直接出手他可以用來抵抗保命。
“師兄,趁沒人看見,幹脆.……”
劉邵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手掌劃過頸項,他的臉色變得猙獰無比。
閩書直起身,陰鷙的目光掃過四周。
時至黃昏,山道上確實空無一人,隻有風在石縫間嗚咽。他冷笑道:
“這麽讓他死了太便宜。”
說著突然抬腳,重重踹在宮愁腹部,像踢一個破麻袋,
“先廢他武功!看他還怎麽囂張!”
宮愁順勢滾出丈餘,後背撞上一棵古鬆。樹皮粗糙的質感透過衣衫傳來,鬆針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場綠色的雨。
“呃………啊!”
落葉紛飛中,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音在山穀間回蕩,驚起更多飛鳥——像是給某些人發出的信號,像烽火台上的狼煙。
“哈哈哈!”
閩書拔劍出鞘,劍鋒在暮色中泛著幽藍的光,像一泓毒泉。
“你們四個情同手足形影不離嗎?”
他的聲音甜得發膩,“放心,等我料理了你,很快就會送他們下去陪你!黃泉路上,你們一個都不會孤單。”
他一步步逼近,劍尖指向宮愁丹田,寒光在穴道上跳躍,
“先從你開始………”
就在劍鋒即將觸及宮愁衣袍的刹那,原本“奄奄一息”的宮愁突然眼神一定再也看不見痛苦慌亂之色。
因為一個人火紅色的身影已經到了!!
是小米兒!!
他的身形如鬼魅般閃到閩書左側,速度快得拉出一道殘影。
右手一道赤光直取對方咽喉,像飛矢流星般迅捷。
閩書隻覺得腦後一股生死危機降臨讓他渾身汗毛倒立。
一瞬間他就做出了決斷,當即抽劍回身想要抵抗。
可小米兒的一招豈是那麽好接的?
直接這一抓直接撕開了風,抓著燃起的血色焰火直接繞開了閩書抵擋的路數。
一爪就抓在他的胸膛之上。
“嗚……啊!!”閩書在空中直接吐出
一口血霧飛倒而出,他的神情似在說著“不可能!不可能!!”但事實上小米兒的攻擊的確輕易的撕碎了他混圓境的真氣。
緊跟著還沒有等到劉邵反應過來,小米兒飛起一腳,直接將他踹飛砸斷了一棵腕口細的樹木。
沒有理會還在呻吟的兩人,小米兒扶著宮愁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說道
“宮老弟!你怎麽了!!為什麽會中毒!!”
閩書和劉邵正掙紮著站起,還沒有說話,一個充滿怒意的身影就從林間走來。
“他娘的!!怎麽回事!!為什麽會這樣!”
莫瀟帶著柳昤雙幾個躍步就來到了正在“痛苦掙紮”的宮愁麵前,隨後檢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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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如刀子一般銳利看向閩書兩人道
“是你們!!給我們下毒!好歹毒的心!”
小米兒此刻還爆發出了驚人的殺意,直指已經驚慌失措的兩人。
閩書百口莫辯,隻能伸出手指指著四人顫抖的說道
“你!你…你們!!”
莫瀟突然決然的抬頭看向天空說道
“事到如今,宮老弟我們為你討個公道!!”
“來!!”
他和小米兒對視一眼,突然渾身升騰一股恐怖的氣勢。
鋒銳的劍意瞬間彌漫方圓百米,小米兒的凶厲氣息也如一層血障直接染紅了天空!!
“轟!!”
閩書劉邵兩人不可置信的感受著眼前兩人氣睚眥欲裂的說道
“怎麽可能!!你……你們是……破空境!!”
沒有管兩人的驚怕,小米兒直接托掌而起。
“嘯!!”
灼熱真氣化作火蛇,此方空中凝結交織。
轉眼間,一朵百米火蓮就懸空出現!!
莫瀟眼中化作一片雪白,秋鴻並未出鞘,可萬千劍影齊飛他縱躍而起三丈。
身後已經出現一把十丈有餘的琉璃巨劍其上閃爍點點雷光。
“去!!”
那劍客,冷喝一聲巨劍直接刺向了已經升空幾十丈的火蓮。
緊跟著就是……
“轟!!!!”
兩方相撞的聲勢直接讓此方懸崖顫抖,氣流崩散直接將下方高樹盡數折斷。
巨劍刺散火蓮甚至讓空間都承受不住“哢哢”作響。
餘波直接擴散百丈之外。
整個泰山之巔都感受到了這恐怖的交鋒。
“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一名正在屋頂打坐的劍修當即被破了劍禪,有些錯愕的看向西峰方向。
“這是有人交手了!”
“天呐!!這真氣!是破空境嗎!!”
“是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此事動手!!”
無數劍修的目光都被天空那漫天火海吸引。
“是西峰!!走!”
“對!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武者們當即運起輕功,一掠十丈朝著莫瀟等人所在趕去。
而在泰山之上最為尊貴的三處別院之中。
三宗掌門齊齊的睜開了雙眼。
境英門第五魂當即披上玄黃披風走了出去。
“破空境?本尊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竟敢如此狂悖!!”
鬆修不疾不徐的走下床來,一招手就有長青門的長老在門前守候。
“掌門!”
鬆修背著手眼泛寒光的說道
“走吧,殺雞儆猴的猴來了。”
與此同時,王澍撫著長須,眼前卻是冰冷的殺意。
“這幫野狐禪膽子越來越大了!看來我們三宗太久不在江湖上做事了,嗬嗬!!”
盞茶功夫,三個人影便在這泰山之巔匯聚。
斷嶽境強者一念之下覆蓋方圓百米,三人沒有說話隻是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隨即帶著幾個宗門長老身化流光,就朝著西峰趕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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