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馬車在前往鄭州的官道上不緊不慢，前麵一輛乃是小米兒莫瀟兩人坐在車前控製。
    後麵的車馬顯然拉了一些重物，由雇傭來的小廝跟隨。
    馬車上小米兒一邊攥著韁繩，一邊跟著身旁的莫瀟說道
    “我說至於嗎，準備了一車的東西，你這次來又不是成親至於嗎？”
    莫瀟將一隻腳搭在車輿上，拎著酒葫隨意的說道
    “不是成親，但也是定親吧。禮多人不怪，這也是我正式的去拜見雙雙的父母當然要重視一些。”
    小米兒翻了個白眼說道
    “不至於，你怕是還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聲吧，以你莫瀟的名頭還要的這個？”
    莫瀟放下酒葫蘆認真的說道
    “那是當然了，人多禮不怪嘛。什麽名頭我也隻是拜訪伯父伯母的小輩而已，況且當初也是我在先。”
    “此番算是賠罪了。”
    這個時候柳昤雙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從車廂中傳出。
    “沒錯！小米兒你就別管他了，理應如此。否則本小姐回趟家豈不是太寒酸了些？”
    她的語氣之中能夠明顯的聽到一抹嬌嗔的意味，聽到這話小米兒也是給了莫瀟一個“祝你好運”的眼神。
    莫瀟擺擺手，說是渾不在意實際上拿著酒葫蘆的手都有些顫抖了。
    一路豪飲此次可不是為了積攢劍勢而是為了緩解他內心的緊張。
    兩輛馬車進得城內，此時馬上就到午時。自城門口來往的人也逐漸的多了起來。
    跟先前不同的是，哪怕是馬上入冬了，城內依舊繁華熱鬧。
    莫瀟和小米兒跳下車來，用手牽引著馬車同時兩人敏銳的的注意到整個鄭州城內都是人來人往的武者。
    “最起碼比先前離去時更加繁華了。”
    莫瀟的話語也讓撥開車簾的柳昤雙眼神微動。
    看著街上一個個小鋪子，再發現幼時曾經光顧的鋪子早就被來往行商客官占滿。
    城中街道的亭台樓閣更為瑰麗，哪怕是在早上也能感到這座城中的勃勃生機。
    兩輛馬車走的平穩，小米兒和莫瀟的也沒有展現任何異色。
    仿佛兩輛馬車，幾個車夫這樣的隊伍對於一個繁華的大城來說習以為常。
    “看來真的是變了啊。”
    莫哥兒喝著酒看著周圍似曾相識又截然不同的街道嚀喃道。
    小米兒側目看著他將韁繩放在莫瀟手上說道
    “或許正是因為我們的原因？”
    莫瀟點點頭接過韁繩朝著記憶中柳家的方向牽引而去。
    而隨著街邊樓宇景觀離記憶中的家越來越近，車廂之中的柳昤雙也放下車簾。
    莫名的心中“砰砰”直跳，她知道這或許就是近鄉情怯。
    但還是難以避免的在腦海中不斷勾勒出家中父母親人的模樣。
    直到那麵毫不起眼的圍牆映入眼簾，陽光之下熟悉的朱門牌匾依舊沒變。
    “柳宅”兩個字比起先前沒有蒙塵絲毫，反倒在陽下熠熠生輝。
    “吱呀呀——”車馬停下，等到小米兒掏出了碎銀將運送的小廝打發，隨即對於正站在柳宅前發愣的莫瀟柳昤雙爽朗笑道
    “兩位怎麽？怕不是走錯了路？怎麽杵在這了？”
    聽聞此言本在千人之前都意氣風發的柳昤雙和莫瀟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兩人對視一眼臉色竟然有些泛紅。
    “沒，沒事。”莫瀟臉色不自然的說道，一邊牽著柳昤雙抬起了頭。
    小米兒卻沒有管這些順著兩人的目光，對於眼前的“柳宅”他也大感好奇，柳昤雙的家也算是一方豪族。
    此刻莫瀟站在柳宅朱紅的大門前，手中的酒葫蘆早已收起。他今日特意換了一身嶄新的墨藍色錦袍，
    腰間懸著那柄名震江湖的秋鴻劍，劍鞘上暗紋流動，在陽光下泛著內斂的光華。
    柳昤雙站在他身側，雪白的梅紋裙裾隨風輕擺，麵紗上方那雙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漾著複雜的波光。
    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腰間的絲帶，連呼吸都比平日急促幾分。
    “怎麽？堂堂"玉仙人"也有怯場的時候？”
    小米兒抱著後腦勺，促狹地看著兩人，見莫瀟和柳昤雙緊張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他無奈的笑笑
    "要不我先去敲門？"
    莫瀟深吸一口氣，伸手攔住他：
    “等等。”他轉身從後麵的馬車上取下一個雕花木匣，又整了整衣襟，
    “這次………不一樣。”
    柳昤雙瞥見他指尖微微的顫抖，忽然抿嘴一笑：
    “原來名震江湖的"皓月大俠"也會緊張？”
    話雖如此，她自己耳尖的紅暈卻暴露了同樣的心情。
    小米兒突然神色一凜，壓低聲音道：
    “這宅子裏……至少有二十道混圓境以上的氣息。”
    他眯起眼睛，目光掃過圍牆四周，
    “東南角後兩個，西側回廊下三個，還有……”
    莫瀟輕輕按住他的肩膀：
    “不必緊張，是柳家的護衛。”
    他轉向柳昤雙，眼中帶著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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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伯父這些年沒少下功夫。”
    柳昤雙望著記憶中未曾改變的門匾，輕聲道：
    “爹一向謹慎。”
    她抬起手，卻在觸及門環前又停住，轉頭看向莫瀟，往日種種都在腦海中浮現。
    “我………我們真的回來了。”
    莫瀟的目光柔和下來，握住她懸在半空的手：
    “一起。”
    銅環叩擊木門的聲音在寂靜的巷弄中格外清脆。片刻後，側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年輕陌生的麵孔。
    “幾位是……？”
    小廝謹慎地打量著門外三人，目光在莫瀟腰間的佩劍和柳昤雙華貴的衣裙上停留片刻，語氣立刻恭敬了幾分，
    “不知貴客有何貴幹？”
    柳昤雙與莫瀟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她故意端著架子，聲音清冷：
    “煩請通傳忠伯，就說故人來訪。”
    小廝麵露難色：
    “這個……忠伯正在內院伺候老爺，不知貴客尊姓大名？小的也好……”
    “怎麽？”
    小米兒突然插嘴，學著江湖人的架勢抱臂而立，
    “柳家現在見人還要遞帖子不成？”
    小廝被這氣勢嚇得後退半步，連連擺手：
    “不敢不敢！隻是……”
    他又偷偷瞄了眼柳昤雙的麵紗，忽然覺得那雙眼睛莫名熟悉，
    “小的這就去請忠伯，幾位貴客稍候。”
    側門匆匆關上，院內傳來小廝跑遠的腳步聲。
    柳昤雙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幾年不回來，連自家門都進不去了。”
    莫瀟也笑著搖頭：
    “看來我們變化太大。”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要不要給忠伯個驚喜？”
    正說話間，院內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忠伯焦急的詢問：
    “人呢？在哪？”
    朱紅大門轟然洞開，一位精神矍鑠的白發老者瞪大眼睛站在門口，身後跟著那個滿臉惶恐的小廝。
    “大……大小姐？！”
    忠伯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渾濁的眼中瞬間湧上淚光。
    他轉身就給了小廝一個爆栗：
    “瞎了你的狗眼！連自家大小姐都認不出來！”
    小廝撲通跪地，臉色煞白：
    “小的該死！小的新來不到半年，隻在老爺畫上見過……”
    柳昤雙急忙上前：
    “忠伯別怪他，我……我回來了……”
    她摘下了臉上的麵紗露出了忠伯記憶中那清雅脫俗的臉龐。
    在看到從小到大帶著自己的老人家之時，柳昤雙的指尖猛地收緊，莫瀟感覺到她手心瞬間沁出的細汗。
    她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忠伯，是我。”
    莫瀟上前一步，聲音沉穩中帶著敬意，
    “莫瀟，帶昤雙回來了。”
    老者那激動的目光看著門前的兩人，幾乎要將兩人融化。
    “莫少俠您……和昤雙一起回來了？！”
    柳昤雙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忠伯……”
    她向前邁了一步，又突然停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頭，
    “我……我回來了。”
    忠伯踉蹌著上前，他搖了搖頭布滿老繭的手想碰又不敢碰柳昤雙的肩膀：
    “真是大小姐！老爺！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他轉身朝院內大喊，聲音洪亮得完全不像年過六旬的老人。
    院內頓時騷動起來，腳步聲此起彼伏。
    忠伯這才回過神來對著莫瀟，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深深一揖：
    “莫公子……不，現在該稱您"皓月大俠"了。”
    莫瀟連忙扶住老人：
    “忠伯折煞我了。”
    他將手中的木匣遞上，
    “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忠伯正要推辭，小米兒已經指揮著車夫開始卸貨：
    “後麵還有一車呢，都是莫哥兒精挑細選的。”
    “這位是……”忠伯疑惑地看向小米兒。
    “在下小米兒，是莫大哥和柳姑娘的……呃，好友。”
    小米兒彬彬有禮地拱手，眼睛卻不住往院內瞟，顯然對這座聞名已久的宅邸充滿好奇。
    “好好！！這位公子也請進來……”
    忠伯還要說些什麽，院內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位身著琉色華裳的美婦人提著裙擺快步走來，發髻上的金步搖隨著動作劇烈晃動。
    “昤雙！我的昤雙在哪？”
    秦婉儀的聲音帶著哭腔。
    柳昤雙渾身一震，嘴唇顫抖著一聲魂牽夢繞的呼喚脫口而出：
    “娘……”
    而秦婉儀在看清女兒的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她幾乎是撲上前將柳昤雙摟入懷中：
    “你這狠心的丫頭！這麽多年……這麽多年……”
    柳昤雙埋在母親肩頭，肩膀劇烈抖動。
    莫瀟悄悄退後一步，給母女倆留出空間，卻見小米兒正在避開這個場景似乎不敢如此場景。
    “沒出息。”
    莫瀟低聲道，自己卻也覺得眼眶發熱。
    忠伯擦了擦眼角，對莫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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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公子快請進，老爺在書房，我這就去通報。”
    莫瀟點點頭，卻站在原地等柳昤雙母女情緒稍緩。
    秦婉儀這才注意到莫瀟，鬆開女兒上下打量他，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好小子，比當年壯實多了。”
    莫瀟難得地紅了耳根：
    “伯母……”
    “叫什麽伯母！”秦婉儀嗔怪道，
    “前兩年來信時時叫"婉姨"不是挺順口？”
    柳昤雙急忙拉住母親：
    “娘！”
    秦婉儀破涕為笑：
    “好好好，不逗你們了。快進來，你爹他……”
    她忽然壓低聲音，
    “嘴上不說，天天都在盼你們回來。”
    一行人穿過前院，莫瀟敏銳地注意到暗處至少有六道目光掃過他們，又在認出柳昤雙後悄然退去。
    府內的景致比記憶中更加精致，新修的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回廊下掛著造型各異的燈籠，想必夜晚時分更顯華美。
    “家裏……變化真大。”
    柳昤雙輕聲道。
    秦婉儀挽著女兒的手，驕傲地說：
    “自從你們在江湖上闖出名堂，鄭州府的商路暢通無阻。
    你爹把生意做到了西北，連官道上都掛著"柳"字旗。”
    小米兒湊到莫瀟身邊低語道：
    “看來你這"皓月大俠"的名頭挺好用啊。”
    莫瀟正要回答，秦婉儀卻已經帶著三人來到了一處典雅的閣樓前。
    柳昤雙和莫瀟齊齊抬頭，牌匾上寫著熟悉的三個字……
    柳風閣內，沉水香在青銅爐中靜靜燃燒。
    柳昤雙的指尖撫過門框上那道淺淺的刻痕——那是她十二歲時量身高留下的。
    三年多了，檀木門框上的朱漆依舊鮮亮，連她當年調皮刻下的歪斜刻痕都被精心保留著。
    “他在等你。”
    秦婉儀輕輕推了推女兒的後背，
    “這三年來，他每日都要親自來擦這張案幾。”
    柳昤雙的睫毛顫了顫。
    她看見父親最珍愛的紫檀木案幾上，筆墨紙硯的擺放位置與她離家時一模一樣，連那方被她摔缺一角的端硯都還在老位置。
    莫瀟在門外停下腳步：
    “我在外麵等……”
    “一起進來。”
    柳昤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讓莫瀟微微挑眉。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連忙鬆開，
    “我……我是說……”
    “去吧。”
    秦婉儀了然地拍拍莫瀟的肩膀，
    “他嘴上不說，心裏早認了你這個女婿。”
    柳風閣的門被輕輕推開。柳
    源背對著門口站在窗前，手中握著那卷永遠看不完的賬本。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藏青色的袍子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爹……”
    柳昤雙的聲音像一片飄落的羽毛。她看見父親執賬本的手突然收緊，骨節泛出青白。
    “站著做什麽？”
    柳源的聲音有些啞，
    “進來。”
    莫瀟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示意案幾旁新添的茶席。
    柳昤雙這才注意到，父親最珍視的那套天青釉茶具旁，
    赫然擺著她小時候專用的兔毫盞——盞底還留著當年她偷喝濃茶留下的褐色茶漬。
    “坐。”
    柳源指了指身旁的黃花梨木椅。
    柳昤雙卻上前兩步突然跪下，額頭抵在父親膝頭：
    “女兒不孝……”
    她聞到了父親衣袍上熟悉的沉水香，混合著一絲藥味——父親的腿疾又犯了嗎？
    這個念頭讓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浸濕了父親的衣擺。
    柳源的手懸在半空，最終輕輕落在女兒發間。
    他摸到了那支白玉簪，指尖微微一顫——這是她及笄那年，他親手為她戴上的。
    “瘦了。”
    柳源的聲音很輕，
    “江湖……很苦吧？”
    柳昤雙搖頭，發間的流蘇輕輕晃動：
    “不苦……就是想家。”
    書房的角落裏，莫瀟靜靜站著。
    他看見柳源的手在微微發抖，一旁的忠伯悄悄用袖子抹了下眼角。
    柳源慈愛的目光在女兒臉上停留許久，最終隻是點了點頭道了一句：
    “回來就好。”
    然後他看向莫瀟，眼神複雜，
    “莫………大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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