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硯今夜睡得不太安穩。
    屋外雨打竹枝，屋內暖意融融，照理說該是十分容易安寢的，但他卻不知為何感到沒來由的陣陣胸悶氣短，輾轉難眠。
    勉強躺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了無睡意，長孫硯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決定翻身起來。
    “嗯？郎君是要喝水嗎？”盡管長孫硯已經盡量放輕動作了，但外間榻上守夜的觀岑還是很快被驚醒，披著外衣揉著眼睛走了進來。
    “吵醒你了？我無事，你自去睡吧。”見著觀岑睡眼朦朧的模樣，長孫硯臉上浮起一抹愧色，搖了搖頭道。
    “沒有，奴也正好睡得熱了，想起來透透氣呢。”
    觀岑和觀瀾都是自幼服侍長孫硯的，自然對他的性子了解得十分清楚，因此聽他這樣說，倒也沒有真的就此睡下，而是走到一邊的燈盞旁，往裏添了些燈油，又將燈芯撥了撥，讓屋子裏更亮了些。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走回長孫硯床邊，就著燈火仔細看了看他的麵色，確認他並無不適後，這才搬了鼓凳坐到床前，替他掖了掖蓋住雙腿的被子，“我陪郎君坐一會兒吧。”
    “好。”見他堅持，長孫硯沒有再拒絕，靜心聽了聽屋外的風雨之聲，開口問道，“如今應是醜時了吧？”
    觀岑起身的時候就看過了外間的更漏，因此聽見長孫硯問話，笑著點了點頭道：“正是醜時三刻，奴剛剛都聽到屋外觀瀾的呼嚕聲了。”
    長孫硯也笑了笑，觀瀾這人和觀岑一樣，哪哪兒都好，偏就有個愛打呼嚕的毛病，偏偏長孫硯向來覺淺，因此二人守夜之時多是觀岑在內，觀瀾在外。
    “今日雨大，可有多給他兩床被子？”長孫硯聽著漸大的雨聲，有些擔憂地問了一句。
    “郎君放心吧，他素來是個畏熱不畏寒的身子，今日奴給他抱被子之時，他還老大不樂意呢，聽著呼嚕聲，怕是早就睡死過去了。”觀岑笑著搖了搖頭，語氣裏頗有些無奈。
    “那便好。”想到觀瀾數九寒冬的日子還穿著一身薄棉衣袍的場景，再想想自己以往炎炎夏日還要裹得嚴嚴實實的模樣，長孫硯不由得有些豔羨。
    好在如今喝了張院判開的湯藥，他的身體才漸漸好了起來，否則要是放在以往，這樣陰雨綿綿的春秋之日，他是絕計要病上一場的。
    一想到自己的藥，長孫硯就想到了那藥方裏極為珍貴的火蟬，若是沒有那火蟬，便是再來幾個張院判，恐怕也治不好他這自胎裏便帶下來的寒症。
    想到火蟬，他的思緒就不由自主地飄到了那送他火蟬的人，想到那天她上門求聘的模樣，那樣的誌在必得卻又極為誠懇。
    盡管兩人之間隔著屏風，長孫硯卻還是仿佛被她那雙灼灼鳳目燙到了一般，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郎君？郎君？”
    這樣的雨夜，她在幹什麽呢……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的長孫硯猛地回神，有些慌亂地對上了觀岑疑惑的目光。
    “咳咳，你說什麽？”長孫硯以手掩唇，微微低頭，不想讓觀岑看到自己有些發熱的雙頰。
    “奴說，如今不過才初春，誰曾想竟然能下這樣大的雨。”觀岑以為他是受了寒，忙伸手想要替他攏衣服。
    “我無事。”去歲冬日少雪，如今多雨倒也尋常。”
    “原來如此。”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片刻，觀岑忍不住打了個嗬欠，長孫硯見狀，也覺得自己生了些困意，便準備讓他去歇息，但還沒開口，卻忽然聽得門外傳來一聲尖叫。
    漆黑的雨夜裏忽然傳來這樣一聲尖叫，主仆二人不由得同時打了個寒戰，睡意全無，待要仔細分辨時，那聲音卻已經戛然而止，仿佛剛剛那聲尖叫隻是他二人的錯覺一般。
    但二人都清楚，那不是錯覺。
    “是觀瀾的聲音。”二人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的眼神裏看見了幾絲恐懼，長孫硯凝了凝心神，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壓低了聲音道。
    “郎君莫怕。”觀岑麵色有些蒼白，顯然有些害怕，但還是起身擋在了長孫硯身前。
    “莫慌，或許隻是觀瀾做了噩夢。”長孫硯起身，幹脆利落地穿好了衣服，“我出去看看。”
    “不可！要出去也是奴先去，若是真有危險，那奴就大聲示警，也好為郎君爭得一線生機。”
    見著長孫硯的動作，觀岑腦子裏頓時浮現出平日裏看的誌怪畫本子，生怕長孫硯一打開屋門，門口就站著一個手持利斧的無頭妖怪或者一身黑衣的妖精，手起刀落，砍下自家郎君的頭顱。
    長孫硯拍了拍觀岑的肩膀，出聲安撫道：“這是長孫府，守衛森嚴，怎會有危險，便是真有刺客，那首當其衝的也是母親。”
    “可若是母親被刺，那府中上下怕是早就鬧起來了，如今外麵靜悄悄的，想來也並無大礙，或許是觀瀾他夢中驚厥，亦或者起夜滑倒了，我出去看看他的情況。”
    聽見自家郎君這樣有理有據的分析，觀岑麵色頓時好看了不少，但攔著長孫硯的手卻還是沒有放下，“既如此，那還是奴去看看吧，夜雨寒涼，郎君莫要吹了冷風。”
    見他態度堅決的模樣，長孫硯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妥協道：“那你走前麵，我跟在你身後，避著風頭便是。”
    觀岑思索片刻，點了點頭，而後又找出披風，給長孫硯係上，確保他不會受涼後，主仆二人這才舉著燭台往外室走去。
    “觀瀾？你這小子睡死了嗎？大半夜鬼叫什麽呢。”在準備伸手拉開門的前一刻，觀岑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出聲為自己壯膽。
    但門外的觀瀾卻仿佛已經睡死了一般，並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長孫硯蹙了蹙眉，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正要出聲阻止觀岑的動作，但下一瞬，門卻忽然被一股大力從外麵猛然推開。
    觀岑被嚇了一跳，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兩步，險而又險地避開了自己的臉和門板的親密接觸，手裏的蠟燭也晃了晃，險些掉在地上。
    等他好不容易站穩了，心裏頓時升起，一股無名之火，抬頭看向門外就準備破口大罵，但下一瞬，眼前的景象卻讓他頓時驚叫出聲。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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