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覺到她的窘迫，林惜笑著搖了搖頭，緊接著一手捧著小貓，一手拿起放在地上的傘，對著林安抬了抬下巴，“好了，咱們走吧。”
    “去，去哪兒？”見她起身，林安有些手忙腳亂地拿起剛剛被自己放到一邊的書包和雨傘，下意識追問道。
    “前麵不遠處有個寵物醫院，我帶它去看看，如果沒什麽問題，就給我們小區外麵的飯館老板養了，老板娘天天念叨著想養隻貓抓老鼠呢。”
    林惜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像是才想起什麽重要的事，她小心翼翼地將裹著毛巾的小貓往林安麵前托了托，小貓濕漉漉的爪子從毛巾縫隙裏探出來，在空中抓撓了幾下。
    "差點忘了問，"林惜的嘴角揚起一個歉意的弧度，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這是你發現的小貓，你想養它嗎？"
    她比林安矮上一些，此時捧著小貓微仰著頭看向林安，昏黃的路燈光芒落進眼底，像是揉碎了一池星光，讓林安頓時便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不 ，不用，我養不好。”林安連忙擺了擺手，她連自己都養得費力，哪裏還能養得起這樣一個脆弱的生命呢。
    “那太可惜了。”林惜點了點頭，臉上浮起一絲遺憾之色，“我覺得它和你長得很像呢。”
    “像，像嗎？”林安下意識看向林惜手裏的小貓，不懂自己和它之間有哪裏相似。
    小貓濕透的毛發緊貼在身上，在路燈下泛著水光，顯得格外瘦小可憐。
    林安望著它瑟瑟發抖的模樣，突然覺得胸口發悶，一樣的渾身濕透，弱小無助，這不就是曾經的自己嗎？
    意識到這一點，林安不由得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瞼，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顫動的陰影。
    可就在她渾身氣壓驟然低落下來的時候，林惜帶著笑意的聲音輕輕飄來："對啊，你們的眼睛很像。"
    林安豁然抬頭，下意識看向了抱著小貓的少女，正對上林惜溫柔的目光，她懷裏的小貓也適時地"咪嗚"一聲，濕漉漉的大眼睛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林惜用手指輕輕梳理著小貓的絨毛，一張臉上全是真誠的讚美，"都這麽漂亮，像浸在泉水裏的琥珀。"
    “真，真的嗎。”林安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語氣裏的雀躍。
    “對啊，你難道沒有看過自己的眼睛嗎？顏色要比尋常人淺一些，尤其是在光下，是褐色的，很漂亮，我剛剛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林惜似是沒察覺到她情緒的轉變，十分自然地認真解釋道。
    林安緊握著的指尖驟然鬆開，伸手摸上自己的眼皮，語氣裏帶上了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沙啞，“是嗎？我自己都沒注意到呢。”
    林惜摸了摸小貓，忽然像是才注意到時間的流逝，不由得低呼了一聲，轉頭詢問林安，“呀，時間不早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寵物醫院嗎？”
    林安自然想跟著林惜去確認小貓沒事，但她今天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怕爺爺擔心自己，於是戀戀不舍地看了林惜手裏的小貓一眼，搖頭拒絕了。
    “行吧，那等確認小貓沒事了，我再和你說一聲。”林惜沒有強求，而是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咱們加個聯係方式吧。”
    “我，我手機最近壞了。”林安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窘迫。
    “你不是背著書包嘛，記下來就行了，周末修好了手機加我就行，實在不行那我周一去你們班上和你說，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二班的吧。”林惜有些好笑地指了指林安的書包。
    “啊？好，對，對，我是二班的。”看著林惜臉上的無奈，林安忙點了點頭，手忙腳亂地去翻自己的書包，拿出紙筆，記下了林惜的聯係方式。
    “好了，你早點回去吧，以後盡量不要一個人走這條巷子，太黑了。”林惜看了一眼她記下的聯係方式，確認無誤後，這才舉著小貓朝她擺了擺手。
    “對了，有件東西差點忘了還給你。”林安揮手朝林惜告別，正準備轉身之時，卻被林惜叫住了。
    “什麽？”林安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這個。”林惜偏著腦袋夾住傘，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個信封，遞到了林安手裏。
    ……
    神秘的少女像一陣輕盈的風，驟然出現又很快消失，隻留下一串踩著雨水漸漸遠去的輕盈腳步聲。
    如果不是手心裏還攥著林惜遞給自己的信，林安都要以為方才的場景隻是自己在漆黑雨夜裏幻想出來的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雨勢漸漸大了起來， 雨點急促地砸在傘麵上，打得傘骨微微震顫，細密的水珠順著邊緣成串滑落，在地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漸漸洇濕了林安的鞋麵。
    看著少女的身影徹底隱沒在黑暗中，林安這才收回目光，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中被雨水潮氣浸潤得有些發軟的信封。
    牛皮紙的材質，空白的郵戳，除了收信人那一欄工工整整的“林惜同學收”外，再沒有任何多餘的字樣或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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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封感謝信。
    是她從醫院出來後的第二天，連著一盒十分精美的糖果一起，偷偷塞到林惜桌子裏的。
    其實那天她雖然在驚懼之下暈了過去，但在那名女老師將她抱起來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但或許是不願麵對自己狼狽的模樣，又或許是怕看見其他人異樣的目光，她沒有選擇第一時間睜開眼。
    “隻要我暈過去了，應該就不會看見那些好奇、嘲諷或厭惡的目光了吧？”
    林安閉著眼，感受著被水浸透的後背，以及泡在滴著水的鞋襪裏的腳心處傳來的陣陣寒意，有些自欺欺人地想。
    從這裏到校醫院要穿過整個操場，而現在正是大課間最熱鬧的時候。
    林安幾乎能想象到，當自己這副狼狽模樣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時，會激起怎樣的一片嘩然。
    明天，哦，甚至不需要等到第二天，她這個可憐蟲被人按在廁所裏，欺負得毫無反抗之力的消息就會傳遍全校。
    而她被扇得紅腫的臉，被扯得淩亂的衣服，還有被洗得發白，此時正在往下滴水的鞋子，都會成為這些人嘴裏的談資。
    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這些人瞪著眼睛談論她時的神態和語氣。
    "聽說她全身都濕透了，那雙破運動鞋像泡在水裏的兩隻死老鼠..."
    "頭發被扯得跟雞窩似的，臉上全是巴掌印..."
    ”嘖嘖嘖，真可憐啊……
    "活該，誰讓她整天裝清高..."
    比起怎麽懲治那些霸淩她的人，那些人會更熱衷於傳播她的慘狀，甚至三人成虎，編撰出有關她“目中無人”“愛偷東西”“搶人男朋友”等等逐漸離譜的傳聞，即使她可以稱得上是一名完美受害者。
    可那又怎樣呢？做錯了事的人總是要受到懲罰啊。
    班主任辦公室的綠蘿長得茂盛，教導主任的茶杯永遠飄著枸杞，他們端坐在椅子上，麵對著站在他們麵前，蒼白著臉色向他們求助的林安，明明要矮上一大截，但姿態卻永遠是高高在上的。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平時是不是也太孤僻了些？"
    “做學生不能隻埋頭讀書，還得多團結團結同學。”
    ……
    林安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一個扭曲的笑容幾乎要衝破她青腫的臉頰。但她立刻咬住了下唇內側的軟肉，鐵鏽味在口腔裏蔓延。
    現在還不能笑。
    "就這樣出去吧，"林安在心裏對自己說，"讓所有人都看看，看看這些傷痕，看看這些水漬，看看這個"完美受害者"有多完美。"
    她甚至惡毒地希望自己的樣子能再狼狽些，最好讓那些袖手旁觀的人，一想起她今天的模樣就夜不能寐。
    隻是可能要賠上自己為數不多的自尊了。
    感受著老師抱著自己的手臂傳來的溫度，濕透的校服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陣陣仿佛能浸入人骨髓的涼意，發梢滴落的水珠砸在地磚上，在空曠的衛生間裏發出清晰的"滴答"聲。
    林安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難看極了，不過越是難看，抓人眼球的效果應該就越明顯吧。
    老師的腳步跨過衛生間門口的一瞬，林安能清晰地感覺到遠處操場上嘈雜的人聲忽然大了幾分，像潮水一般般朝她湧來。
    陽光透過眼皮變成血紅色，燒得她眼皮顫了顫，就在她準備迎接這場公開處刑的時刻，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忽然穿各種過紛雜的聲音，傳入了林安的耳膜。
    "老師，請等一下。"
    這聲輕喚像一滴冷水落入滾油，瞬間炸醒了林安混沌的思緒。
    她渾身一僵，這才驚覺角落裏還站著個人，或許從她被拽進衛生間起，對方就沉默地目睹了一切。
    這個認知讓林安瞬間如芒在背，仿佛有無數螞蟻順著脊椎爬上來，讓她幾乎要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明明已經決定豁出去了，可當第三個人的呼吸聲近在咫尺時，林安還是本能地蜷縮起來。
    真可笑啊。
    林安自嘲地想，明明已經下定決心用這副慘狀當武器，可真有人靠近之時，她卻又像隻被雨淋濕的流浪貓，拚命想藏起潰爛的傷口。
    這人什麽時候出現的，又或者是一直都在？見著她這副模樣，又會是什麽心情呢？
    嘲笑？憐憫？害怕？林安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性。
    思緒翻飛的同時，她借著老師調整抱姿的間隙，不著痕跡地把臉往她臂彎深處埋了埋，黏在臉頰與脖頸上的濕發，像一層脆弱的保護殼。
    雖然她清楚，這不過是自己掩耳盜鈴的行為，兩人靠得這麽近，她怎麽可能看不見自己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呢？
    她現在這副樣子，應該挺招人嫌棄的吧？林安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指甲無意識地陷進了掌心的肉裏。
    別可憐我！林安在心裏嘶叫，這都是我算好的，我不是那種被人欺負了不知道還手的可憐蟲，隻要舍下一張臉，拋下自尊，我就能一勞永逸地擺脫那些臭蟲一樣黏著自己不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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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舍下自尊。
    林安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一片濡濕，但她分不清那是剛剛被人潑到臉上的水，還是自己的淚。
    可她預想中的場景沒有發生，那道聲音沒有說些看似悲憫，實則卻讓她難堪的，可憐她的話。
    林安隻聽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像春蠶啃食桑葉般輕柔，緊接著，有溫熱的指尖碰觸到她黏在臉頰上的發絲。
    那隻手的動作十分輕柔，小心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溫熱的觸感讓林安的眼睫不受控製地輕顫，在眼下投下一片顫動的陰影。
    林安屏住了呼吸，拚盡全力才控製住自己沒有睜開眼。
    下一秒，在她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時候，眼前一黑，一件帶著溫熱氣息的東西輕輕蓋在了她的臉上。
    熟悉的觸感讓她很快反應過來，蓋在她臉上的是一件校服，一件帶著溫熱氣息，上一秒還被穿在人身上的校服。
    柔軟的袖管垂落在她耳邊，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那人仔細地將衣領掖好，確保每一寸狼狽都被妥帖地遮蓋。
    林安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手指偶爾擦過耳尖，溫暖幹燥，沒有一絲顫抖。
    林安很快反應過來——這人用自己的校服幫她蓋住了頭，還細心整理了一番，像是生怕捂到她。
    “好了。”
    她聽到少女的聲音響起，那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沒有憐憫的顫音，也沒有獵奇的試探。
    就像是在細雨纏綿的雨夜，有人忽然出現在身邊，為她撐起一把傘，卻不說一句多餘的話。
    抱著她的老師疾步前行，林安的身體顛簸起來，操場上的熙攘聲越來越近，林安的睫毛忽然劇烈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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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更新奉上，稍晚點還有一章，補在這章後麵喲，感謝寶寶們的禮物，今天也是愛你們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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